《国子监微言》同年

31、夹带

　　三山街的继志斋前有一个书生仰头挺胸的走入铺子内，只见他穿的水红直裰，衣缘上绣着银丝线绣成的莲花纹。模样俊俏，只把那件华服映衬的光鲜亮丽。
　　“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书斋吧，你喜欢哪类，是话本还是史籍？”老板见是生客，又见他衣着华丽，忙上前热情的招呼，一双眼早就眯成了一条缝隙。
　　他摇了摇头，手指扫过一整架子的书。可是，目光却没有停在任何一本书上。老板的脸上忽然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公子你是不是要特级的书，保证香艳？这个是我们继志斋初刻版的典藏本。”老板眯着右眼，附在耳旁小声问。
　　他推开身旁老板那一张犹如满月的大圆脸，皱着眉头，讪讪笑道：“再特级的我也有。”
　　老板笑着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老板，我是来帮你忙的。”他拍着老板的肩头笑道。
　　“公子，你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嘛！我可是无福消受。”
　　“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林秀才这好几天没来了，我来替他。”
　　老板的神色马上变了，他四下张望了一番，一脸阴沉，可是脸色还是挂着一贯的笑容，他压低嗓门问道：“连这事你也知道？难道你是……”
　　“放心，我可是不是其他书斋派来搅局之人。我也实在没有那些闲工夫。这木版印刷的夹带虽说比平时的书要小。可是，再好的木刻本终究是印刷版本。夹带自然是越小越好，这才方便士子携带。这木刻板的活字再小也只能比平时的书版小上一半，却如何比过手抄本。你若得我的真迹，半世也不用愁。”
　　老板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可是，神情却有些半信半疑。他的整个身子微微往后倾，察言观色正是商人特有的行事作风。
　　他从背后的行囊中取出一块写着小字的绢布来，写的正是一些经义，经义底下还有极其详细的注解，旁边还有用红墨将重点的经义圈点的批注。
　　“公子的学问还真不错，可比得过那些国子监的监生。公子写的书法如此豪放，没想到这字体竟然能写的这般小，这一张绢布上可抄写大半本的经义了，实在是厉害。”
　　“我写的夹带自然比过林秀才，这笔可也是特制的。这墨可是特级的墨，混了油，不会被汗水雨水融化。金陵城的秋闱可是酷热难忍，今年这天气又异常的炎热，这若被汗水濡湿了，可不就前功尽弃。你也知道这特级的墨制作工艺可不简单，这光笔墨就价格不菲，又是写在这细绢上，老板，你也是明白之人，这个价格。”他挥着一双手，轻轻挑了一边的眉毛，嘴角挂着微微的笑。
　　老板的脸上早就乐开了花，他抓住那块夹带，一双眼睛早就眯成了一条线，“公子，你这价格实在是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继志斋可是小本买卖。你也知道，虽然外面也有些书坊有这项买卖，可是却苦于官府中若无人疏通关节，一旦事情败露了，一辈子都不能走上仕途了，要是弄不好书斋也就关门大吉。更严重的可是掉脑袋，你也知道当今的陛下英明神武，朝中的官员廉洁公正，最讨厌这些不法不义之举了。”
　　“公子，你若不信可以货比三家，在这三山街上恐怕很难有第二个继志斋了。”老板的一双肥腻腻的手却压着那张绢布，可是却丝毫没有松口，不停的旁敲侧击。
　　老板见对方不应一句，有些为难的竖起几根手指：“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个价，公子，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赔本买卖。”
　　“好，成交。”
　　老板见对方一松口，一双眼盯着那张绢布，可是说话的语气却有些执拗，“这个可没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可公子也不像缺钱之人。”
　　“这不欠下了风流债，否则哪有钱去秦淮河找乐子。”
　　“人不风流枉少年，这举行科举的贡院却偏偏建在这秦淮河边。呵呵呵——，孔老夫子曾说过。食色，性也。只是，还不知道公子大名。”
　　“错，是告子说的。你就叫我莲秀才吧。”他忽然眯起一只眼来，对老板做了一个鬼脸。
　　老板笑眯眯地送走了他，一张圆润的脸上挤满了笑，眉间的几道皱纹也仿佛消散了，正为林秀才一病不起而担忧，只怕一时断了财路。正寻思着去哪里找这枪替，这么快就找到枪替了。他暗自思付着，这生意一旦红火起来，真的是羡煞旁人。一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细小，他这才想起，这连日来香火钱好歹没有白费，等这一得空，就得亲自去财神爷前祭拜一番。只是，书斋的生意特别是这段日子实在忙碌的有些可怕，令他无法抽身，老板看着远去的背影，笑着自言自语：“管他是谁说的，说那么多漂亮话的人也不见得能赚这些银两，百无一用是书生。明明粗看是位姑娘，还说是秀才。不过，这细看这举止却又像是公子，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过，管他呢？我只要不亏本，什么生意都做。”老板小声嘀咕着，忽然背后有人“喂”的发出一声巨响，直吓的他肩膀一颤。老板转过身子，脸上却还是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女扮男装只不过唬唬那些读死书之人。整天只会背些个四书五经，又有何用你说，怎么会看不出来”
　　“哎呦！这不是沈公子吗？不过，那位确实是位公子，你看他走路的样子，哪有女子这样的。”老板指着远去的莲秀才的背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