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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床上的人悠悠的醒转过来。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床还是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的,这根本不是仕远住的号房。这是在哪里,是在阴间吗?可是窗外的阳光分明有些耀眼。

      “莲女,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神色有些灰暗。手里端了一盆水,她把水欢快的放下,高兴的握着床上人的手,眼里却不知为什么有些湿润。

      仕远忽然看到自己的手不知怎么变小变短了。直到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那种声音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声音,此刻却分明发自自己的肺腑,那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莲女终于开口说话了,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真的,不,这实在太好了。是佛祖开恩了吗?”她紧紧搂着眼前的莲女,泪水滴湿了莲女的肩膀。那么紧,令床上的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心中的那个灵魂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眼前的这个满口胡言的女人肯定是疯子。

      那女子拭着眼角的泪,那灰暗的神色忽然明亮起来,她的脸上挂着笑,眼下却还有未干的泪,她跑到门外大声喊着:“爹爹,莲女醒了。”

      窗外的阳光分明犀利的令人不敢睁开眼来,仕远把脸凑到水盆前,阴暗的水影倒影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的脸,黑色的点墨一样的双眸,眼角下却有一滴红痣,却更像是泪。若是笔下的丹青那将是一副透明的淡墨画。只是,出现在此刻却是如此荒唐的画面,她不顾一切的把水盆砸在地上,溅起的水把自己的衣角濡湿了,青衣上挂了一串泪珠。她却浑然不知,她拼命地跑了出去,跑去哪里,只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跑。脑子却是空荡荡的,这一定是梦。

      “莲女,你会说话了,真太好了,你怎么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佝偻着脊背,一双手却像风干的树皮,手里端着一碗飘着红枣的莲子汤。看着夺门而去的消失的影子,老头的脸上有些紧张和茫然。

      可是梦怎么也没有醒来,身边是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铁匠铺溅起的火星,高温锻造的兵刃还泛着妖艳的红光就被扔到无边的冰冷的水中,冒着一些萧瑟的白烟。有些失魂,有些可笑。

      她不知道怎么来到湖边的,满池灼灼的红莲,远处泛着画舫,此刻却无暇贪慕,她一屁股跌坐下来,脚无力的垂了下来,纤瘦的背上早就被汗水濡湿了。那薄薄的青衫贴着身子,只把肩膀衬的更加瘦弱。心乱了,连两条腿也不听使唤,腿上一条条的血痕,有些麻木的直入那茫茫的水中。忽然,脚底一阵凉意,看着那白布鞋上渐渐浸入的水色。忽然心中被一种清凉包围着,岸边垂柳柳叶尖拂过脸,终于抖落了种种茫茫,在这俗世中的梵音终于在一霎那唤醒了心中的那个灵魂。

      看着眼前的平静的湖面,那正是玄武湖。在朔望日,仕远常来这里踏青游玩。心中一环接一环的思绪逐渐化成一道:若想要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那必定先要找到那个他,作为监生的他又会在哪里呢?毫无疑问就是国子监——金陵城的国子监。

      一口气走了那么多,反而不觉得累。只是,发现莲女的步伐实在太小了,等到集贤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打斜了。

      莲女被拦在了门口。“没有出恭入敬牌是不许入内的。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这位官差大人,我是国子监监生李仕远的远房表亲,这是来投奔他的。烦请禀告。”那人看了莲女一眼,只见此刻的衣角还有未干的水迹,白布鞋有些可悲的破了,露出里面脚踝的轮廓。

      那人对一旁的看守悄悄耳语:“李公子家境殷实,他家父亲是朝廷重用的臣子,怎么会有这么穷酸的亲戚。”

      莲女灵机一动,轻轻附到皂吏的面前,“他日,我一定不会忘了官差大人的恩情。李公子家境殷实,自然会有你的一番好处。”说完,在他耳根吹了一口气,那个脸上有些横肉的皂吏咽了口口水,只觉得耳根忽然变软了,有些不忍。“你也知道总是会有些这样的亲戚,能帮就帮吧!”

      见那人飞快地走远了,她背过脸,一幅快要呕吐的感觉,她想他肯定是疯了。这个世界彻底疯掉了。那人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心里嘀咕:这游湖怎么就落水了呢。他对莲女使了个眼色,小声道:“李公子还没醒过来,我带你去吧!走后门,破坏规矩若是被监丞知道的话可就惨了。”

      看着眼前的自己躺在床上,住在莲女心中的灵魂燃起一丝希望。他把脸凑到躺在床上的本该属于自己的身体,细细一看,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自己,反而有种被吓到的感觉,厅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一时间只觉得三魂七魄都离了身子。

      只是,此刻若是阎王爷也得忌惮她三分,只因逼到绝路,何惧生死。今日,若是遇神杀神,见鬼杀鬼。“你到底是谁?你快给我醒醒。”一把握住对方衣领的他有种想要把体内灵魂逼走的气焰。她不停地疯狂的摇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身子。

      床上的那个人终于醒过来了,带着朦胧的眼,迷蒙中看到一张脸,那剪水双瞳此刻却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那怒目圆睁的双眼细看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等到清醒过来看定面前的人时,魂魄却也丢了大半,两条胳膊捂着脑袋,嘴里嗫嚅,“不要过来,黑白无常不要过来。”

      看着床上挣扎着的失魂人,紧抓着的胳膊反而没有松开,抬起床上人的下巴,一双眼却不依不牢。

      “你看清楚我是谁?你为什么会变成我,为什么会占着我的身子?”还没等话说完,只听得重重的声音,那是头部撞击到床板发出的巨大声音,只是那一下子撞得不轻,却又晕了过去。

      窗外传来清脆的敲钟声,床上的人缓缓苏醒过来,带着痛苦的呻吟声,抚着头坐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惊慌。他推开莲女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的手,眼却看着窗外的落日,那血红的余晖只把这休养所染的一片红。

      床上的人看着自己的身体,双手变得更加修长有力,白皙的双腿露出一小段,那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才有的体态,自己的脸也起了变化了,拂过像山一样挺拔的鼻梁,最可怕的是嘴巴上面有些微微刺刺的感觉,手停在喉结那里,床上的人失魂的缩成了一团。半响,微微吐出几个字。

      没了心眼,目光中也是空洞洞的,“这应该是公子的身子吧!”

      莲女见床上的人似乎定了些神,那眼中的怒焰也灭了,也再没逼着了。

      “如今你成了我,我却成了你。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可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确切的说,我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

      床上的人只是无辜的摇头,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床上的人带着一种抽泣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有些滚烫,滴在紧抓着自己身体的莲女的手背上,“男儿有泪不轻弹。”莲女心中的灵魂有些无奈的说着,有些失神的看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身子。最后一丝的希望都被无情的现实击为泡影。

      莲女松开了紧抓着的手,手却圈成了拳。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却不知道该指向谁,苍凉的拳头中什么都没有,连一个答案都不给他。她冷冷的道:“我素来都不哭,你这身子本是我的,你没经我的同意岂可让我的眼流泪?万事总有因果,虽然不知道因,今日既已铸成果。不管是苦果,若是那恶果、凶果、罪果我也一并摘了去,不惧它半分。事已至此,来日方长,我定会知道那因的。”

      床上失魂的人停止住了抽泣,扬起头来,脸上的泪早就风干了,他应:“我不该让你这么难过。这事我总也有一番责任的。”

      “你明白就好。”莲女安慰道,床上的人挺起了胸膛,可是心里却是毫无底气。

      这时,霞光中有两个影子往休养所走来,其中一人正欲推开保安堂的门,却被一旁的人用扇子拦住了。他小声道:“姚兄台,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来的好。”

      “斋长说的有道理,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两人顺着小桥走远了。

      “其实,是许博士让我来打听一下。”

      “许博士一向惜才,李贤弟的字画如今市面上出了很多赝品,他的那副莲赋更是传为上品。贵公子士大夫都排队等着他的书法和字画,这书法写的狂放不羁,妙笔生花,没想到画作却又如精致雅秀,他还真是怪才。”斋长轻摇着折扇,扇面上挥着一叶兰,一气呵成,毫无回转,那扇面的白蝶也随着风舞动着,仿佛一跃就要离开那清冷的扇面。

      他俊雅的极其飘逸的轮廓下,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今年异常的闷热,春天还没开始,气温就急剧攀升,庭院里的芍药,牡丹还未姹紫嫣红的开到月末,转瞬就迎来了满池的红莲。碧波中悠悠游着寓意鲤鱼跃龙门的鲤,最早只是走上仕途的国子监的监生放养在里面的几尾。没想到,一代又一代,越来越多。

      他靠在汉白玉的石栏前,在石台边的瓷罐中取了些食饵,一挥手,赤鲤、乌鲤、金鲤、茶鲤、青鲤蜂拥而来,水面汇成一道金光灿色,群鲤弄金鳞,争相竞食。却有一尾浑身雪白的鲤悠然的穿梭在莲叶之间。他看着远处在黄昏中的保安堂,陷入了沉思,那挥着的折扇也越摇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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