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时光回去》苏*姗

39、Chapter 9（4）

　　宁安醒来的一瞬间只是软绵绵地摊在床上，她的脸色很苍白，苍白的像洁白的宣纸一样，她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发散的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我走进病房，帮她撩开了窗帘，耀眼的光亮突然倾泻而下，窗外暖暖的阳光开始缓缓地蔓延开来，静静地晒在了白色的床单床单上。宁安好似很怕这突然的光亮，她开始有些慌张失措，把头钻进了白色的被单。

　　她全身都在不断哆嗦，她的声音也在颤抖着：“把……窗帘拉上。”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悲戚戚，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在宁安头上的薄薄被单。她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却慌张地不断地四处望去。

　　我看着眼前的宁安，她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神采飞扬的宁安，她好似特别敏感，时刻警觉着什么一样。她的长长的卷曲的秀发紧紧贴着脸，消瘦的脸庞，突出的颧骨和尖尖的下巴把宁安衬得更是弱不禁风。

　　我紧紧地拥着眼前这个女人，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我知道她的生活已经突然崩落而失去了重心。

　　“宁安，别这样。我求你了”我的内心似被万只箭射中似的，一阵煎熬的心痛。

　　她突然轻轻地推开我，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我…我要去找我的成子。”

　　她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身体好似失去了重心，两只腿无力地弯曲，迈不出了脚步，她猛然瘫坐在地上，可是她好像依旧不放弃。她的两只手撑着地板，好似努力地要站起身。

　　她的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去看我的成子。”

　　她来回试了两三次还是站不起身，她整个人好似轻飘飘似的，使不上力气，仿佛挂一阵风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吹走。

　　我跪下身，扶着她的肩膀，我轻轻地摇着她：“宁安。”

　　“听话，好不好。”我扶起她，她软绵绵地任由我摆布。

　　她安静地坐在白色的病床上，又开始无止境地沉默，眼神空洞，却不再掉眼泪。我突然很怕宁安这个样子，她不哭不闹却让我更加不安。

　　我替宁安给电台请了个长假。听朱丝丝讲成子的父母已经从外省赶回来料理儿子的后事，朱丝丝见过成子的妈妈一次，她说成子的妈妈已经昏厥过去很多次。宁安多次要求要去殡仪馆看成子，可是她的状态真的很差，她吃进去的东西，最后都吐光了。她吃的越来越少，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无数个夜晚她自己一个人蜷缩成一团，安静地坐着。她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黑眼圈越来越加深，迫使她的双眼显得越来越无神。

　　小魏还是坚持每天送来稀粥，他不断变换着花样，从鸡肉粥到鲍鱼粥，每天的样式都不尽相同。我最后也忍不住了，我劝说道：“小魏，你也别一直送了。怪麻烦的。”

　　小魏的状态也很不好，他的下巴有刺眼的胡茬，好像很多天没有打理。

　　他的眼神很认真，好像无法拒绝似的，他说道：“一心，你就让我送吧，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为宁安做的。”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搪塞他，他仿佛已经找不到任何方法去帮助他曾经最爱的女人。

　　其实，很多个夜晚，小魏会一个人独自站在离病房不远处的地方，他既不走近也不去打扰宁安，只是远远地望着。偶尔我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却好似那么的落魄。我不懂小魏在想什么，或者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高大的男人到底想怎样。

　　他一看见我们，就默默地离开。他已经习惯透过病房的门缝隙往里看他最爱的女人，他显得精神很低落且无力。

　　宁安的状态越来越糟糕，小魏送来的粥只喝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她越来越虚弱，说话也越来越有气无力，有时候只是一两个字的回答，最后只是摇头或者点头。连续几天这样的状况，使得我突然发现再也不能让她这样下去。

　　我甚至有些生气地威胁道：“宁安，你这样不吃也不喝，你不为你自己考虑，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你这样怎么对的起成子？”

　　她突然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接过我手里的粥，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灌，她一个人喃喃自语：“成子，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她一直拼命地把粥往嘴里灌，好像咽不下去，却硬生生地要往嘴里塞。她终于忍受不了，她像被呛到一样，开始不断地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依旧不放弃地一直吃一直吃。

　　我看着眼前的宁安，眼泪却止不住地一直滑落：“宁安，你慢点喝，慢点喝。”

　　她终于塞不进去了，一阵反胃，她干呕了几声，终于支撑不住。他一个人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盥洗台旁，镜子里的那个女人，头发很凌乱，死白的脸庞，像魂魄一般轻飘飘。

　　她好像很不舒服地在不断地呕吐。

　　她越呕越大声，伴随着越来越大声的哭泣声。她一直哭，不停歇地哭。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滴落，她开始一直念叨着：“成子，对不起。

　　“对不起。”

　　那个声音痛彻心扉，撕心裂肺，好像都要把心肝掏出一般。

　　朱丝丝说警察局已经抓到了打死成子的那一伙人，据警察局的消息，大概是成子当年打伤了哪个黑涩会帮派的老大，成子被放出来后，那个帮派就开始不断寻找着成子，试图报仇。

　　我想我真的误会了成子，他是那么想脱离那样的生活，可是他好像总是无力那么无可奈何，他似乎怎么也摆脱不了。

　　这天早上，小魏又准时送来了粥，他还是关心地问了问宁安的情况。每天我总是把宁安的起居饮食详细地向小魏报来。我接过粥后，小魏就早早地离开了。

　　我拿着粥走到宁安的病房后，却发现宁安的病房里空无一人，只剩下白色的窗帘在空中不断吹拂摆动着。我一阵心慌，往楼下一看，发现宁安正往医院门口走去。

　　我急急忙忙地赶往医院门口的时候，宁安正好上了一辆的士。我眼见那辆的士开去，赶紧召唤了一辆的士，匆匆忙忙地让的士司机跟上。

　　我心里极度的不安，我不知道宁安要去哪里，我十分担心那个饱受折磨的女人会做傻事。

　　的士在一个小区前停了下来，宁安下车的一瞬间，我也急急忙忙地跟随了上去。这时候我才发现宁安要找谁。我才顿时感到局面的尴尬。

　　我急急忙忙地上了电梯，赶到小魏的门外的时候，只见小魏打开家门的一瞬，宁安一句话未说，她的手丝毫不留情地往小魏的脸上挥去。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声，显得震耳欲聋。

　　我快步急速上前，拉着宁安的手，我心慌地说道：“宁安，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宁安努力地挣脱着我，她的眼神像锐利的小刀，步步紧逼小魏。小魏的眼神像一颗急急忙忙陨落的流星一般，所有的光芒突然崩落。

　　“不要拦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就是这个人，是他害死成子的。是他，是他害死我的成子的。”宁安的眼神大的狰狞，她的眼里却满是仇恨。

　　冰雪好似突然降落在我们三个人面前，一阵沉甸甸的寒意刺骨伤人。

　　“宁安，你胡说什么啊？打死成子的人已经被抓到了。”我努力地拖住宁安，解释道。

　　她像疯了似的拼命地叫道：“是他，是他，是他派那些人打死成子的。”

　　她抓紧小魏的衣领，狠狠地一拳一拳往小魏的胸口挥去。小魏的神情很镇定，他的眼里好似有无止境的悲伤覆盖着，他也不出声，只是任由宁安重重地往他身上打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我的成子。”宁安开始恸哭。拳头挥舞的越来越缓慢。

　　这让我一个旁观者，看的很是心痛，曾经那么相爱的一对恋人，最后却被宁安视为仇人一般。我不知道小魏此时的心情是怎样，他只是一直任由眼前的女人一拳拳的往胸前挥去。好似这样不仅能减轻宁安的痛苦，也能减轻他的一部分伤心。他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噙着晶莹的泪珠，却始终落不下来。他好似一直在隐忍，一直在隐忍着，像一个偏执狂隐忍着所有爱情里的伤害。

　　宁安突然再也挥不动了，她好似很累很累，脑袋一歪落在了小魏的肩上。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再次伤心到昏厥过去。

　　小魏轻轻地抱着她，往房间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把宁安放在床上，又仔仔细细地帮着宁安盖好被子，他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只是一语不发地静静地看着那个有着痛苦梦靥的女人。

　　他转过身的刹那，眼里泛着闪烁的泪珠。看着我的一瞬间，他急急忙忙地擦拭了眼角的液体。

　　我们俩并排着在长长的沙发上坐下，小魏递过一杯茶水，我接过杯子，温热的水透过杯壁缓缓地蔓延到手心。

　　时间仿佛也静止不动，我想了很久，还是开口，我说：“小魏，你为什么不向宁安解释，成子的死跟你根本没有关系？”

　　他看了看我，眼里有无止境的空洞，他蠕动了一下嘴角，最后轻叹了口气，他显得有些无力地说道：“我现在的解释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难道真的想让宁安误会你一辈子？”我继续追问道。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一丝苍白的笑，他有些虚脱地说道：“能让她心里舒服点就好，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希望她尽早地走出这个困境。”

　　“其实宁安真的很可怜，也许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是她所渴求的爱情，而成子是她这些年追求的爱情，可是老天却没有把这个机会给予她。纵使她多么痛恨我，那又算了什么，至少我还能远远地守望着她。可是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小魏的话真的很苦涩，苦到我都有些无法去接受。

　　我突然想起了，宁安决定要离开小魏的时候，说的那席话，她明知道这世上也许再未有人可以像小魏般的待她，她还是没有留恋地离开。我想，我也许该敬佩宁安的这份固执的勇气。而我却似乎更该怀抱着一份敬抑或者是种崇拜看待眼前这个男人。

　　他可以平静地接受，一个女人的背叛，一个女人的误会。而这个女人背着他怀着别人的孩子，这个女人毫无理由地指责他是他害死了她深爱的男人。可偏偏这个女人却是他也许耗尽了一生的爱去爱的那个女人。他没有得到任何回报，最后得到的只是这个女人对他无止境的恨。那么这是否是时光给他开的一个惨烈的玩笑，那么这个玩笑是否大了点。让这份五年的爱情最后连一丝留恋和回忆都消耗殆尽。

　　他沉默了很久，点燃了一根烟，袅袅的青烟慢慢消散在空气中，他深深地吸了口烟，突然一阵咳嗽声，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一心，最近烟瘾又上来了。”

　　我点点头，表示不介意。他突然回过头问道：“一心，你相信我吗？”

　　我有些怔住，猛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轻轻地笑了笑，无神的双眼有些痴迷地看着前方，他低低地说道：“我不会做让她难过的事情。”

　　“但是也许我也做不到那么伟大。”小魏微微地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的不安。

　　我心里的悲凉无止境地扩散开来，眼前的男人在说宁安有多么可怜，可是他不知道，原来他也那么可怜。

作者有话说

　　努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