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杜布依

14、斗蛐蛐

　　夏末就这样在蝉鸣鸟叫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御花园里那汪莲池里的莲花开了又谢了，树叶渐渐枯黄，散落了满地，整个御花园里又笼罩上了一层别样的色泽，不是春绿，不是艳红，而是属于丰收的金黄。

　　楚河不知道这年代的星期到底应该怎么算，不过按照她的计算规则这天就是她的周日吧，是她不用上课的日子，傍晚她便坐在院子里给十三和十四煮着这夏末的最后一顿荷叶稀饭。

　　清香扑鼻，十三嗅了嗅碗里的粥叹道：“这荷叶的味道真特别，可惜唯有夏末初秋才能尝到啊！”

　　十四在桌上的小碟子里挑了一根细细的东西问道：“荷叶粥我倒是吃过，可这东西又是什么啊？”

　　楚河瞥了一眼，顿时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把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二世祖之名发挥的淋漓尽致，居然连泡菜都不认识，唯有解释道：“这叫泡菜，专门用来下稀饭的，我们民间每家每户都有这个东西。”

　　说着指了指脚边的一个小陶瓷坛子，十四看了一眼，试探性的咬了一口泡菜，“咦？甜甜辣辣的，听开胃的。”

　　楚河点了点头，“这泡菜也叫下饭菜，可惜我的牛肉干还没有腌好，今天只有让你们吃素了，下回一定有肉！”

　　十四轻车熟路的踹了她一脚，斥道：“你就满脑子都是肉！”

　　十三倒是见怪不怪了，也难得劝他们了，反正这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用心的品尝碗里的粥，自顾自的开口问道：“明天皇阿玛就要去塞外了，未来几个月都很闲，我们玩什么啊？去年好不容易的假期都被你用来练酒量了。”

　　十四一拍大腿叫道：“对啊，我们一定要想点有趣儿的节目玩，我好像听说这秋天里的蛐蛐开始出来了，要不我们去斗蛐蛐吧！”

　　楚河倒不是很感兴趣，她对于一切会爬行的虫都是不感冒的，刚想开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被十四瞪了一眼，“你别想给爷临阵脱逃！”

　　秋高气爽，乘着凉风阵阵，巡幸边塞的大部队洋洋洒洒的离开了紫禁城，没有了皇帝，妃嫔们蝴蝶般穿梭的身影也随着繁花落尽一起消失在御花园里了，整个后宫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楚河一周五天的傍晚学习时间依然在继续，只是偌大的万书阁里却只剩下她一人了，她也不明白她的那个师傅是不是很得康熙爷的欢心，接连两年外出都是把他带上的。

　　一道孤零零的影子蜷缩在夜明珠的光影里，她一边捧着一本人物传记翻阅着一边咬着衣袖（因为没有手绢），她也好想出去旅游啊，虽然跟团旅游应该很忙碌，但是至少不用每日跟虫子为伍吧！

　　十四阿哥对蛐蛐的热忱超乎了她的想象，原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玩儿两三日便放弃了，他们又可以找一个正经又简单的节目来玩，可是，他却打破了他往日来的三心两意，满腔热血就这样一心扑在了赌博上。

　　赌博的对象当然是宫里那些太监了，皇帝走了他们也闲暇了许多，便每日下午聚众在一处开了个堂口，什么赌档都有，斗蛐蛐当然也是其中一种。

　　楚河的赌运依旧传承了下来，没有因为年份的改变而落魄，十四发现了她的这一特质，决心要把她培养人享誉后宫的第一把式。

　　也不知道这是她的第几场比赛了，总之她这个秋假被十四折腾的双耳不闻窗外事，只闻蛐蛐声。

　　这日下午倒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她又一次的被十四派上了场，听到满屋子的蛐蛐声，一股烦闷不由自主的便从胸肺中溢了出来。

　　楚河拿着根竹签和敬事房的把式第一把交椅小林子决一死战，两人这些日子平手为多，这小林子好像是蛐蛐之乡出生的，进宫之前家里就是养蛐蛐的，所以对蛐蛐特别熟。

　　楚河这个门外汉仅凭着一手好运气能跟他斗个平手也算是侥幸，他还没觉得怎么样，十四阿哥就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他特地给自己的蛐蛐取了个名儿叫大将军王，没想到这王变成了两个，一山不能容二虎，他哪里受得了。

　　斗蛐蛐的当然不止他们这一桌，别桌上的战争也是如火如荼的，只是他们两个的比赛最有看头，所以围得人也最多。

　　围得人越多楚河便越觉得呼吸不畅，像是空气都被自己形形色色表情的人给挡在了外面。

　　突然周围的一切慢了下来，她的手好像有些轻飘飘的，手里的长签隐隐有些握不住了，她努力的钳住它，可是周围的人或笑或叫的表情都变的有些狰狞，而且每个表情都被拖得格外的长。

　　扑通一声，楚河这个人便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至此之后便不醒人事了，十三和十四吓了一跳，胡小安这个趋炎附势的家伙这时候连忙跳了出来。

　　他在太医院里待了很长一段日子了，入宫钱家里也做过一阵子药材的生意，他对浅显的医术还是颇有心得的，在她额头和脉象上摸了一阵，说道：“额……好像晕过去了。”

　　对于楚河来说这一晕其实是幸福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至少两三日不用和虫子亲密接触了，虽然太医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十四阿哥的胁迫故意给她开了特别苦的药，可是这次她可打探清楚了，再过两三日皇帝的旅游团就要回京了，那时十四可就没那么多时间去胡混了。

　　她坐在床上端着苦药喝得笑脸盈盈，庄公公路过门口看到她那模样，顿住轻轻地说道：“哎……本来就够笨了，这一摔摔到了头约莫是摔傻了。”

　　楚河现在对待他的方法就是比他更面瘫，比毒舌她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可唯有面瘫她还可以多练练。

　　这一日她心情大好，一大早的胡小安给她送药的同时告知她皇上回宫了，并让她晚上有空就去小钱那儿分赃。

　　她一听这喜讯，兴奋的立刻掀了被子就坐起来了，吓得胡小安还以为她借尸还魂了呢，前一刻这人还在被窝里长吁短叹哼哼唧唧来着呢。

　　庄公公看到她兴奋的在院子里做着他看不懂的什么操，幽灵般的飘过来，说道：“记住多抢一点回来……”说完人又飘回了房间。

　　除了嗜睡之外，楚河发现她和庄公公另一个相同的习性就是好吃，两人都是不正经吃饭却一味的按着零食狂啃的人，每日来手垃圾的嬷嬷都说他们这院人虽少，垃圾却不比别人十多人一个院子的少。

　　午饭刚过，十三和十四便来看楚河了，她笑靥如花的看着十四，心里特爽，总算可以摆脱这个臭小子的折磨了。

　　十四愤愤的瞪了她一眼，突然双眼眯了起来，说道：“小楚子，既然病好了，下午就去给我找只新蛐蛐吧，上次那只被你弄死了你还没赔我呢……”

　　“赔？”楚河大失惊色的叫了起来，却看见十四嘴边挂着极其阴险的笑容，她知道一定没好事儿。

　　刚想到这茬就听那人说道：“如果你不要赔我蛐蛐也可以，就赔钱吧，小路子，爷上回输了多少呢？那只大将军王又是多少买来的呢？”

　　小路子报了个天文数字，楚河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十四果然是个恶魔，不愧为雍正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一看就有乃兄之风。

　　下午的时候楚河觉得自己的病好像又要加重了，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和十四约好的地点赶去了。
　　于是目前只熟悉太医院，御膳房，练功房和万书阁四条路线的路痴楚河又一次成功的在御花园里迷了路。

　　她仰天悲呼：天要亡我！

　　她权衡再三，觉得为了一只她深恶痛绝的虫而损失自己的全部身家太划不来了，她便就近找了块地方蹲下来挖蛐蛐，希望能挖到一只好的将功补过。

　　TAT，十四才不管她有什么原因，失约，迟到都是他教训她的理由，她只希望到时候能少挨几脚。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穿越，穿越大清……”楚河一边在草丛中缓慢的蠕动着，一边哼着自己篡改的歌曲，一脸无精打采的拨着枯草。

　　“穿越是什么东西？”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上传了出来，楚河倒吸一口冷气，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引来了没顶之灾。

　　抬眸望了望天际，虽说不是阳光明媚，可这分明是大白天啊，这鬼不会这么猛吧？她鼓起勇气仰头一看，脚一软，直接便在地上打了个滚。

　　丫丫个呸！这人比鬼还恐怖啊！她的屁股好像又痛了起来，那是和青石地亲密接触后残留下的深刻印象。

　　“四……四……四阿哥，吉祥。”她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几个字，手心上却是一阵冷汗。

　　四阿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问道：“你刚才唱的什么？什么是穿越啊？穿越大清，这是什么意思……”

　　楚河冷汗遍布了整个背上，完了，她该怎么解释了，这个四阿哥该不会是有被害妄想症吧，以为她的歌是在诋毁大清朝，天知道这只是她信口胡诌的亲身经历啊！

　　“穿……穿越啊，穿越就是……”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糊了浆糊，一片空白，突然找不到平日里的随机应变了。

　　“原来你这死小子居然在这里！”恶魔的乐章有一天也成了天籁，楚河感动的都快落泪，没想到这这样的一刻，十四阿哥这个杀千刀的终于找到了她，真不知道是不是感谢他对她的杀心不死呢。

　　十三倒是眼尖，立马又瞅见了四阿哥，连忙说道：“四哥，你们都回来了啊！”

　　四阿哥看到他们便暂时忘记了楚河，转过头回道：“嗯，刚到不久，整理了一下，这会儿正准备去寝宫里跟额娘请安呢，十四弟来得正好，跟我一块去吧。”

　　十四阿哥却摇了摇头，“四哥先去吧，我还有点事情，晚一点再去跟额娘请安。”

　　四阿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楚河一眼，便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过去了。”

　　看着四阿哥走了，楚河松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十四的无影脚就踹了过来。

　　“你小子越来越嚣张了，叫你给爷抓蛐蛐，你居然跑到这儿和我四哥约会！”十四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十三扶额捂脸，肯定自己的教育依然失败中，他都不敢想象以后他的十四弟遇上喜欢的姑娘该怎么办了，如果真是喜欢的姑娘还好，这些话对着一个小太监真的太奇怪了。

　　楚河委屈的低下了头，说道：“我迷路了……”

　　十四的手指又拧上了她的手臂，“你说说你到底还可以笨到什么地步啊？你入宫都一年多了居然还可以迷路。”

　　十三看到楚河疼的脸都扭曲了，想到她还是大病初愈便拉了十四一把，说道：“他这毛病估计这辈子都戒不掉了，你骂死他也没用，反正我们刚才也抓了一只，就别再折腾他了。”

　　楚河一听如临大赦连忙打了个千，“多谢十三阿哥，多谢十四阿哥，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谁准你走的？！”她刚转身踏步，衣领就被十四拎住了，“走，跟爷去一雪前耻，如果你再输我就去你屋里把你的钱全部没收了！”

　　楚河的挣扎停止了，乖乖的任由十四拖着她往赌档那边走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她楚河一介凡夫俗子，当然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

　　没想到这次的比赛依然是无疾而终，四阿哥居然跟踪他们而来了，看到此情此景那张阴沉的脸更沉了。

　　他对着十四阿哥怒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跟我回去！”

　　十四本就是一个刺头儿，一向无法无天的，被他在一群奴才面前下了面子脸一红，却冲了回去，“你管我，我就是喜欢斗蛐蛐！”

　　“读书不好好读，皇阿玛和额娘的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四阿哥冷笑道，“跟我回去！”

　　十四根本不理他，朝着楚河一吼，“继续给爷斗，斗不完你知道结果的。”

　　四阿哥应该是彻底的升起了，语气降到了冰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想说再次第四次，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十四也是倔性子，根本不畏，却苦了楚河，骑虎难下的。

　　四阿哥转身就往楚河走去，一把就抓向楚河手里的蛐蛐，楚河下意识的一缩，十四就趁着这一停顿冲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他喝道。

　　“没收，我看你没了虫子还怎么斗！”

　　四阿哥又伸手过来抢，这次楚河却不敢动了，没想到他还是没有抢到，十四一把把她拉到了身后。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十四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四阿哥又是个软不下来的主，这两人凑在一起就是战火滔天。

　　十三知道再闹下去肯定要闹大，连忙过来劝道：“十四弟，我们还是跟四哥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别在这里让下人们看笑话了。”

　　“哼，我凭什么要听他的！”一句笑话激得十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十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火上加油了，面带苦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四阿哥也不理十四，直接伸出手对楚河说道：“拿来！”

　　十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可想到对面那个可是未来的皇帝啊，她这回家乡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说不定要在这大清朝待一辈子了，那皇帝可就是她的衣食父母。

　　四阿哥又重复了一次，“拿过来！”

　　她浑身一激灵，想到了血滴子，吓得浑身冷汗，连忙把蛐蛐给了四阿哥。

　　十四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一丝愧疚从心底生了出来，她知道这样做是背叛了十四，可是，她真的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啊！

　　十四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都站在他那边就是了，年纪大就可以随便干涉别人的生活吗？我不稀罕！”

　　说完整个人就冲了出去，四阿哥重重的一哼，冷冷的扫视了一遍楚河一群人，转身就走了，十三也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