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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08年12月31日 星期三 ...

  •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Nietzsche)

      新年晚上排值班表,拖家带口和佳人有约的自然二百个不愿意,这时候就是剩女挺身而出,赢得大赞的机会。

      自从父亲走后,我也很少回家过节,老妈照例去姥姥家,我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呆在学校。一个注定不能团圆的家,过节过得是折磨。

      窗外的积雪还未化,银白一片。
      何姐她们下班之后,我便收拾了东西去男部。刚走到门口,便看见韩子越迎面走来。
      说来也怪,上次在顾以琛办公室窥见的新闻,无论我扒遍各种杂志网站,政要八卦均没有相关内容,它就像气泡一样,晃了一眼便破裂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穿了便装,看来比平日随意些,却依旧阴着一张脸,扫了我一眼说,“你今晚要值班?”

      “嗯,是啊。”我忽然想起听墙角听来的八卦,今天他要被老顾拖去相亲吧,于是勾起嘴角说,“我见值班表上没你,看来今晚佳人有约吧。放心去,好好玩儿,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

      韩子越的脸果然黑了黑,一副有火发不出的表情,我不禁暗自为某个女人祈祷——她注定有个清凉彻骨的跨年夜了~

      他转身踏着积雪往门岗走去,丢下一句,“晚上小心点。”
      “哦。”我寒,怎么这关心的话从韩子越嘴里说出来,跟恐吓一样…

      相对于市区的热闹喧哗,疗养院里愈发冷清,一般家里还有点人情味儿的,都会把病人接回家过个节,所以二级和三级看护病房的病人少了很多。
      “叶医生~~”
      我回过头,看见白茫茫的雪地里映出个红影,鲜亮夺目。陆小琴抱着一摞东西朝我跑来。
      “别跑摔了!”我下意识地叮嘱道,“你这是去哪儿?”

      她果然放慢了脚步,小心地走到我跟前,才松口气说,“帮护士长送材料去办公楼~”
      “办公楼在你身后。”咱不能晕成这样吧?
      “我知道~”她乐呵呵地冲我笑笑,“我就是过来跟你说,新年快乐!”
      我心里不由得一热,“呵呵,新年快乐啊。你怎么还不回家?”
      “噢,护士长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呢…”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任务,我心底笑了一声,这一听就是古秀秀欺负人的技俩,我笑着问,“小琴,护士长她们是不是下午两三点就走了?”
      “诶,你怎么知道?”她抬起头,一脸讶异。
      “还跟你说,今天一定要弄完才能走,明天要上报?”
      我笑容更深,她眼睁得更圆。
      我抽出笔,写了一张便签纸,折好给她,说,“你一会儿去办公楼,能帮我把这个给顾院长么?”
      “嗯,没问题~”她郑重地点点头。

      其实纸条上只写了六个字──老顾,新年快乐。
      我不过是让顾以琛看到她,因为我知道,如果是他,也一定能想到我想到的东西。
      而帮陆小琴,他能远比我做得好。

      今晚留院的病人少,值夜班的只有我和徐曼曼。
      “哦,蓁蓁呐,我刚才听说,今晚S市要放烟火诶~而且,在旭山山顶能看到~”
      “呵呵,你想去看么?”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一眼看出了她的无限向往。
      她立马头点得像啄木鸟。

      “那就去吧,不过最好找个人一起,晚上山顶不安全。”我心想,既然要做好人,就卖你个大人情吧。
      “嗯,说的也是,可惜咱们俩不能一起…”她边说边瞄向窗外。
      “邵医生不是在特护么。”
      “啊?那个色狼啊~”徐曼曼故作惊讶状,“还不如一个人来的安全~”
      拜托,你演得也太假了,要我配合简直有辱我专业~我心里笑了笑,恋爱中的女人,傻是傻了点,但是很纯粹。“呵,人家不还只、送、了、你新年礼物,你去邀请下也算还礼么。再说,邵医生也算一表人才,说不定早就佳人有约了~”我故意反着说。
      “哼,他能有什么佳人…”徐曼曼越是一脸不屑,却表现了她内心越在乎,“那个,我去看看哦。”

      徐曼曼出去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窗外叫道,“其蓁——”
      我探出头去,外面一股冷气扑来。只见徐曼曼跟邵伟燎站在门岗处,边招手边冲我喊,“我很快就回来,这一个小时拜托你咯~”
      我无声地笑了,吐出一团白气,冲他们摆摆手。

      刚坐下,忽然手腕上的紧急呼叫器震动起来,我立马起身,查看了门口的监视器,203房,他?

      “柏煦,你又怎么了?”我打开门进去,却见他只是坐在窗边,并无犯病的迹象。
      “小叶医生,我失眠了。”
      …这家伙,八成又是故意的。每次轮到我来男部值班,他总是弄出些这样那样的状况。
      “呵,我看你不是失眠,是不想睡。”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他那带笑的眼眸看着我。

      我拿出随身带的安眠药递给他一片,“明天就是新年了,咱们今天不如交换个轻松点的问题。”
      “好。我刚好有个。”他马上说。真是个会抢占先机的家伙…
      “什么?”
      “爱情。”
      “我可不觉得这问题轻松。”
      “那你说说,心中理想的爱情是怎样的。”

      理想的爱情?我着实为难了,曾经柏拉图式爱情就是我全部的向往,而今,却愈发模糊了,在我的字典里,爱情寥寥数字,几乎一片空白。

      “呵呵,随便想说什么都可以。”柏煦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病人。
      我不禁失笑,“好吧,柏医生,虽然我不知道爱情是怎么样的,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从书上读来的。
      “一对老夫妻,一起过了一辈子,还坚持着一件事,那就是每晚睡前,会互相说一句:我爱你。很多人说,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花哨的浪漫,烦不烦呐?那丈夫说:我们这么做只不过为了保证,如果我们其中一个在第二天早上没能醒来,彼此在此生留给对方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深沉似湖水的眼睛,轻声说,“我想爱情也不过如此。”其实我是羡慕这样的结局的,因为出其不意的分别,总叫人耿耿于怀…

      我记得那天,老爸像往常一样,对我说,“丫头快回去吧,外面冷。”
      我因为他过年还要加班,不满道,“老叶你总是糊里糊涂的,这次再忘了买老妈交代的东西,我可不帮你求情哦~”
      他揉揉我的头说,“放心吧馋猫,晚上保证有鱼吃~”
      然而,他对我失信了,我再也没等到他烧的鱼…

      我收回心思轻轻叹息,看向柏煦问,“你呢?”
      他唇畔绽放一枚浅笑,映着浅浅的酒窝,很眩目。“你说的这个故事,两人应该一同睡去,才是完美的结局。如果真的爱,生或死,都要在一起。”
      “这么说,你心中理想的爱情就是…”
      “殉情。”他笑得满眼向往。
      “干嘛用这个词,厮守不是更好?”我撇撇嘴不敢苟同,想他服下的药也差不多要起效了,我起身扶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说,“你要真不傻,就赶紧睡。”

      他一直默默注视着我,很反常,只是乖乖地任我摆布,并在我临走时说,“谢谢你的照顾。”
      切,今天他倒变成有礼貌的乖宝宝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只要他不惹事,我才懒得跟他吵。我轻勾嘴角,说,“晚安,柏煦。”

      回到值班室我理了理档案,抬手看看表,也差不多到了查房时间,便拿了听诊器和记录本站起身。
      刚走到门口想要锁上值班室的门,我心里却咯噔一声。

      钥匙呢?!
      我心跳不觉加快,快速思索刚才的每个细节,该不会刚才掉在走廊上了吧。于是我心一横,拿了手电筒迅速回去找。

      空空的走廊上只有我的脚步声,阴冷的风不知从那里灌进来,我握了握拳头,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进行地毯式搜索。

      就在这时,顶楼的铁门发出“哐当”的声响,在我心底激起层层不断的回音。
      顶楼平日里几乎没人去,而且禁止病人接近,若是从那里摔下山去…我不敢再想,拔腿往楼梯跑去。

      经过203,我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手握住把手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门悄然而开。
      我咬着嘴唇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突突地跳,既是担心,却又好像早已料到。
      那家伙预谋已久,不然徐曼曼怎么会忽然“听说”山顶能看烟火?!

      一路奔到顶楼,我推开天台的门,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刺得我睁不开眼。

      屋顶完好的积雪上只有一串脚印。待我沿着那足迹抬起头,不禁瞳孔微缩——一个人影站在高高的护栏之上,是他!

      他赤脚站在雪上,脚踝上还戴着镣铐,在月光下冒着寒光。
      此时他正闭着眼,在寒风中静立,月光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他就像一只鸟儿,随时准备随风展翅,挣脱那束缚他的枷锁,远远飞离这里…

      难道是柏晗么?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我还心有余悸。我一颗心就这样高高悬着,仿佛最轻微的动作都足以让我窒息。
      我张了张嘴,却不敢叫他,只有些温热被风吞噬,这样的病人万一受惊很容易出事,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自己被这种焦虑狠狠地烧灼…

      零八年最后一夜的风绝望地刮过,我僵直着身子,只觉得温度渐渐流逝,远处传来烟火绽放的声音,却只是听得我心惊,大朵大朵的烟花划破漆黑夜空,转瞬即逝…

      这时,神仙保佑,他忽然回过头,冲我笑了笑,嘴边呵出一团白气,“小叶医生。”
      我心中颤抖着,看到他的笑容,便知那是柏煦,那个绝顶聪明却恶劣的个性。我看不透他,虽然我尽力想去了解,但他和柏晗的世界却总是离我很远。
      相反,不知是否因为老爸的缘故,他知道很多我的事,有时了解我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这一点,我或许早已悄悄地认同了…

      “柏煦,下来。”我边说边要上去拉他。
      “站住。”简短的两个字,却硬生生地将我钉在原地,心中生出一股恐惧,不能再向前一步。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他邪气的笑容又荡漾开来,“呵呵,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下去。”
      “什么条件?”我的声音也开始有些抖。
      “以后每次你值夜班的时候,就放我出来看看夜景。”
      “不行!”我断然拒绝,我怎么可能再让他做出这样危险的事。

      “不答应么?”他挑挑眉,“你不怕我从这儿跳下去?”
      虽然是个疑问句,带着他惯有的戏谑,我却听得心惊,仿佛他下一秒就会付诸行动。“条件下来再说…你先下来。”
      “你先答应。”
      “好,我答应!”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想无论如何要先稳住他,便点头答应。

      他笑着向我伸出手。

      我松了口气正要上前,他好像被脚下的链条绊住,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柏煦!”我本能地大喊一声,扑了上去。

      他却忽然自己站稳,从那护栏上跳了下来,我这边没刹住车,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他抱着我,从背后将一串钥匙塞子我的口袋里,轻声道,“钥匙还给你了。”

      我一把推开他,冷冷的声音微颤,“回房去。”
      他皱着眉看着我,问,“怎么了?”

      “回病房去,现在!”我懒得跟这种人解释,我这一晚上要被他耍几回他才满意?他难道不知道,看着一个人因为自己晚一步而离去,那种痛苦和自责么…
      “你不会是担心我吧?”他那戏谑的语气让我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心里颤抖着,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跟在他后面把他送回病房,并坚持将他的手锁在了床头。

      我默默地转身,却在出门前听到他轻声说了句,“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我迅速将门锁好,抹去脸上的泪水。

      老叶,抱歉,我又懦弱了犯傻了。说好了要坚强地一查到底的,而今我又怕了,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但我本能地想要逃开,远远地逃开。

      不过,我叶其蓁不会放弃,三年的努力不会白费,不管他是谁,也不能阻止我。老叶你放心,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相信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2008年12月31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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