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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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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伊瑞伯山的一封手书,在西瑞安河口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来自Maedhros的信件,内容措辞友善,向那儿的居民致意问候之意,并希望他们可以归还自己父亲的遗物。但是在亲族曾经遭到屠戮的辛达精灵们看来,这种友善无疑是一种虚伪的姿态,并且令人不齿。
Elwing本人并不是一个富有政治手腕的女性,所以她裁断这件事情的方式是,把信件的内容公之于众,并听凭她丈夫治下的臣民来决定。对此几乎所有辛达精灵都对那位红发统帅的要求表示了唾弃,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位诺尔多君王在Eärendil出海的期间前来交涉,本身就是不够光明正大的行为。而由冈多林而来的诺尔多族则犹疑不决,在此Elwing也向他们宣布,己方的拒绝可能会导致战争,但是对此这些诺尔多并不相信。
对这种突发的事态,最感慌张的莫过于Arothir了,因为他此时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君主当真为了宝钻屠杀了多瑞亚斯的同族。在辛达精灵们决心拒绝Maedhros之后,Elwing就带领着西瑞安河口所有的居民着手准备防御工事,以此来应对战争。而卫队长终于感到这事态的严峻已不容得他再等下去了。
他偷了一匹马,带着一点随身行李,悄悄离开了西瑞安河口的驻地。他纵马东向,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找到Maedhros并阻止这场战争,同时也完成Fingon生前的嘱托。
但是,卫队长在出行的头一天,就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妥之处,他沿着旷野一路纵马奔驰,到了黄昏时分才寻觅了一处水源来饮马休憩。这时候他举目四望,可以见到南边荒芜了的都因纳斯森林,那儿遮天蔽日的树木在这时候更显阴森,而其中更是不住有一丛丛鸟雀四散惊飞,仿佛受到了什么惊扰似的。
等到Arothir意识到那是什么征兆的时候,他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他不住责备着自己,竟没能早一些想到这一层——
不错,那是Maedhros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的兆头。经过这许多年的分别,卫队长竟忘却了自己的领袖在用兵方面的精明老道——Maedhros绝不会坐等Elwing这个小女子的回复才开展他的下一步行动,这位红发统帅所习惯的是将一切纳入自己的掌握中,而借着“会商”的名义令敌人松懈,再通过秘密行动来占据主动权,这本是Maedhros在对付Morgoth的时候就不惮使用的手腕。
我真是太笨拙了!
卫队长这样在内心痛骂自己——我怎么能笨到走大路?我早该想到——如果殿下……打算向河口进军,他一定会借助南方森林的掩蔽来行军!
他这样想着,立刻调转马头、向己方营地飞驰。如果他当下向森林方向跋涉,那么他只会落在Maedhros的军队后面、不得不坐视多瑞亚斯族人陷入危境。时势危机,他现在脑中能想到的只有先将此事告知Elwing,让她有所防备才好。
那原本是一天的路程,而心急如焚的卫队长不惜连夜赶路,黎明时分便回到了驻地,去求见那位夫人。Elwing的卫兵本来就在驻地盘查马匹失窃和有人私自离开营地的事情,当下便立刻将他当做不法之徒逮捕,Arothir不得不几经分说,才得到了面见那位辛达族女贵族的机会。
他当面陈说了自己所见之事和猜测,西瑞安河口的士兵领袖大吃一惊,他们立刻在领地东侧设置了严密的防线,日夜监视是否有敌人的踪迹,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三天过去了,深邃的都因纳斯森林仍旧沉寂着,只有风过树梢掀起的呜咽之声。
这下子Arothir的说辞受到了怀疑,他更是直接被当做可疑分子关押了起来。不管卫队长如何挣扎反抗,向诸人陈说务必不能放松警惕,但是却没人理会他的话,因为他不能为自己行窃并出逃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
但是,就在Arothir被投入牢狱两天之后,战争的飙风才在西瑞安河口平地卷起,随着号角的长鸣之声,东线的森林外扬起了Fëanor诸子的旗帜,率领他们的是Maglor,他极力劝说追随Elwing的辛达精灵不要与他们为敌,并且竭尽所能用昔日的情谊来号召Turgon家族的诺尔多精灵,希望他们帮助他争取到和平解决这件事情的机会——实际上,这作为Maglor答应出兵西瑞安河口的代价,是Maedhros事先答应过他的。那位红发统帅也希望在这场战争中把Turgon的部署争取过来,只不过Maedhros从不对这件事情的和平解决真正抱有希望,他更期待的是作为同胞,诺尔多贵族能够在战争中倒向他这一方。
Maglor的说辞确实在诺尔多精灵当中起到了一定影响,特别是一些出身显贵、曾经和Fëanor诸子有过友谊的领主们,但是多瑞亚斯精灵们则彻底仇视他们,Elwing对Fëanor家次子的说辞不为所动,她下命令组织抵抗,并要士兵们沿岸点起烽火,向巴拉岛Cirdan的船队求援。
但是,她的命令如数下达了,但是被派出去的士兵却迟迟没有返回,烽火台也没有一星的火光燃起。直到忽然有一批诺尔多水手返回了他们西侧的防线。对此驻守在那儿的辛达族领主感到气愤,因为这批诺尔多水手本来应该守着他们停泊在海湾的船只的,但是现在他们却私自撤回了这儿。于是他大声呵斥这对方,要他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那批“水手”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直到他们的首领站在海风翻卷的白沙滩上,面向着那些辛达精灵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
那是一头有着华丽卷曲度的红铜色头发,与一双含着精悍冷辉的深邃眼眸,这副熟悉的面容如同噩梦般镌刻在每个辛达族战士的心里。
“我是来和Elwing女士……商谈的。”
Maedhros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仿佛为了给他的言辞增加震慑力一般,随着他那口悦儿的辛达语吐出尾音,远处白船一片高耸的桅杆忽然发出了一阵令人心悸的颤抖,随即如被砍到的树木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这情景让所有辛达精灵心底生寒,因为他们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敌人手腕的差距,这位红发诺尔多战将在利用东线的鼓噪吸引他们精力的同时,早已彻底切断了他们的退路。
许多人向看恶魔一样注视着Maedhros,然后、非常突然地,忽然有人向他发难了。
“这样看来,多瑞亚斯的屠杀当真是你做的?”
这位越众而出,大声怒斥Maedhros的并不是某个辛达将领,而是一位有着漆黑头发和灰色眼睛的诺尔多领主,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们当真是低估你的邪恶程度,而王竟会和你这样的人结下友谊、甚至因为你而蒙难,这简直是他洁白名誉上的污点!像你这样邪恶狠毒、忘恩背义的人和黑魁首有什么区别?或者早在你被他囚禁的时候,他的毒就深入了你的骨髓里?”
Maedhros那双铁灰色的眼眸,因为这番指责的言辞而快速眨动着,最后他发出了一阵低沉快速的笑声,这声音听起来似乎含着难以抑制的呛咳。红发精灵的双肩晃动了一阵子,然后他才仰起头,回答道:
“你是Fingon麾下的战将吧?说得不错——不过这其中的原因,我倒也想你能亲口问问你们的王才好。”
他这答话,在对方的眼里近乎厚颜无耻。泪雨之战中,希斯隆所保留下来的、极少的一部分残存力量如今恰巧都守卫这海岸线,在他们当中有一股愤怒的潮水在涌动着。
但是,说完那句话之后,Maedhros却似乎失去了他那强悍的力量,他一动不动地呆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言道:
“总之,你们无路可退了,请去劝告一下Elwing夫人,让她接受我的建议。多瑞亚斯的族人将毫发无伤,我军队的剑锋不会指向你们。”
对于Maedhros这最后的通牒,Elwing的答复也是极简单的,她只身一人来到海岸高高的堡垒之上,和Maedhros对峙着。这名柔弱的辛达族女子穿着盛装,那件稀世奇珍的项链就在她胸口熠熠生辉。
“你当真能遵守你的诺言,不让你的军队伤害我丈夫的臣民吗?”
她这样问道,同时凝视着这个杀死她父母兄弟的凶手。女性甚至惊讶于对方带给她的印象——他比不上她丈夫来的年青、健康而精神熠熠,看起来是一个疾病缠身、高大却苍白消瘦的男人。
“……如果我的话在你看来还值得一听的话,”对此Maedhros回答道:“我不喜欢无谓的流血,我保证不伤害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
那名贵族女子斜睨着他,而红发诺尔多也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的面容上看出她祖上传奇的风采一般。然后Elwing开口了:
“要是你当真如自己所言,不喜欢毫无意义的流血,那我倒是可以放心了。但是我得对你说,我父亲的遗物注定不会落在你的手里,因为你那犯下无数恶行的灵魂配不上它!”
说完了这句话,她便纵身向前一跃,Maedhros虽然刹那间明白了她真正的意图,但却完全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Elwing如一朵风中坠落的白山茶一般,跃下了她脚下深不见底的大海。
那一瞬间,红发统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一声惊叫——他已许多年未曾这样了。Elwing最终决定用她自己的死亡,来向他证明绝不屈服之意,这让Maedhros心头震惊无比,因为他深知如此一来,战争恐怕在所难免,并且再也不是由他的意志决定的。
目睹了敬爱的夫人投海自尽,辛达族精灵的悲愤之情可说已达到了顶点,他们最终决定对敌人以命相搏,就这样,最后也是最残酷的亲族之战开始了,西瑞安河口的精灵们打开了防御栅栏,用他们单薄的武器装备突击着敌人的防线,但是Maedhros麾下的军队明显也因此产生了动摇,他们的剑不再坚定了。Turgon麾下的领主仍旧奔走呼号,希望调停双方的战争,甚至还有Maedhros麾下的士兵因为受不了如此残酷的厮杀而抛下武器、或者对旧主人倒戈相向。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多瑞亚斯最后的王室亲随怀着必死的决心点燃了整片城镇,那烈火和浓艳随着海风滚滚而上,直达天际,希望以此向Cirdan示警求援。而这也逼迫着Maedhros、耗尽了他最后的仁慈之心,因为如果他不当机立断、快速结束这场战斗,他的部队就必须面对后方渡海而来的敌人的夹击。
于是,Maedhros骑上了他的马,吹响了号角,随着他的号召,隐藏在船队之中的大批弓箭手赶赴了前线,他们冷酷地弯弓搭箭,半包围并瞄准了烈火中混乱不堪的、辛达精灵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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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生死交睫的当口,有一个精灵正不顾危险地从乱军中飞奔而来,他就是Arothir。这位卫队长终于趁着火灾的混乱打晕了看守,并从牢狱中逃了出来。此时他毫不顾虑自己的安危,一心只想要去前线制止这场惨绝人寰的亲族残杀之战。
他登上了白色砂岩雕筑的城堡、奔跑过被浓烟包围的一座座角楼,越过无数尸骸或是垂死者的身躯,终于,在猎猎的海风之中,他望见了Maedhros那熟悉的轮廓——
他的君主太憔悴了,在卫队长的眼里,Maedhros眼窝深陷,肌肤苍白,他那高大的身材跨在战马之上,红色的披风被烈风卷裹着,几乎给人一种病弱之感。那一瞬间,Arothir的眼眶潮湿了,他的心被思念、迷惑和悲伤占据着。卫队长把手放在了胸口,他按住了Fingon交给他的遗物——那件美丽的、象征着新生和纯净的宝石,Elessar。
然后,他听到Maedhros用冷酷的声音下达了一道命令。
“放箭。”
彼时,那位红发领袖只是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