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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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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临在北方的异样征兆,使南方Noldor族人的节日染上了一丝惶惑不安的气氛,但是Maedhros并没有对公众发布任何消息,他只是快速回到了伊瑞伯山自己的居所,打开了贝尔兰地区的大地图。
红发诺尔多久久沉吟不语,他身后Maglor知道兄长是在思忖这场战争可能的结果。沉默在房间中弥漫着,片刻之后,Maedhros开口了:
“从南边绕过多瑞亚斯,向西瑞安河下游方向派遣斥候。”
他这么命令自己的副手,后者此时仍旧不明所以,他答应了一声,因为主帅严峻的表情而未敢开口发问。
但是Maedhros察觉了他的情绪,红发统帅向下属微一颔首,简单解释道:“注意是否有诺尔多族的精灵从北方迁徙……他们是兵败而来,会带着伤者,弄清楚他们从哪儿来、是谁的部署,最后要往哪儿去。”
他的副手吃了一惊,因为他一惊从君主的话中揣摩到了不详的意味,这名精灵也是追随Maedhros经过无数战争的高明参谋,因此他并未多说,只是应声离去,按照主帅的吩咐向外派出探马。
等到那个精灵离开了二人的视线,Maglor才终于开口问道:“你认为Turgon现在怎样了?”
Maedhros并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转过头去看西天与晚霞融为一片的焚城大火,Maglor的心随着兄长面上的神色沉了下去,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一瞬间歌手的心不禁感到茫然失落,因为这宣告了诺尔多精灵最后一个王国的失守,但是冈多林的存在与否,究竟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联系着两大家族的亲情纽带早已随着Fingon的死亡而断裂,他们之间虽有血缘关系,彼此却形同陌路……Maglor的心不禁抽痛起来,他怀念着那个黑头发的精灵、长兄的挚友,那个随着他的阖然逝去才令旁人感到他不可或缺的重要性的男子……
然后Fëanor家的长子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对他说道:“你今晚是否又要续写你的歌谣了?”
“什么?”
“Quenta Noldorinwa……那首描绘堕落的长诗?”
Maglor心头一紧,他一时没有说话。而Maedhros则淡然说道:“看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完成它……拿竖琴来吧,如果你不介意首先有听众欣赏你的未完成品的话。”
Maedhros并没有等待很久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从西方边境出发的探马在西瑞安河沿岸发现了从北方溃败下来的冈多林幸存者,他们人数甚少,由胡Huor之子Tuor带领着,一路向西瑞安河口迁徙并在那儿定居。Maedhros麾下的精灵未敢向对方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在多瑞亚斯遭到屠戮过后,这片土地上的大多精灵都对他们抱有警戒之心。
但是,斥候带来的消息中最为重要的却不是冈多林部族的结局,而是一条关于多瑞亚斯遗族的消息。他们向Maedhros汇报说Dior的女儿不出所料地逃过了多瑞亚斯的劫难,现在和许多残余的族人一起,寓居在西瑞安河口那片地方,同时据传言说Dior手中的传家之宝——镶有Fëanor杰作的那串矮人项链也保存在她的手中。
这条消息再次在红发统帅的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但是Maedhros并没有声张,他严密地封锁了这条消息,并对任何亲近的臣僚也缄口不言。那一天的日暮时分,当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沉思,Maedhros以手指慢慢叩击着座椅的扶手,他对自己流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茜玛丽尔再次出现在世间的消息,给他带来的并不是喜悦而是痛楚。这让Maedhros清晰地回忆起Dior的幼子在他面前被士兵拖走遗弃的场景——虽然他那只持剑的左手也曾夺取过无数性命,但是这时候Maedhros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对于造成那一双孩子的悲惨结局之事,Maedhros确实是后悔的,虽然那种软弱的情绪他并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甚至连他曾派人在那片森林中搜寻许久一事也不得不瞒着大部分族人,但是红发诺尔多的心中确确实实还存在着非常柔软脆弱的一点儿地方,当它被拨弄的时候,那种尖锐的疼痛和哀伤让他感到无法忍受。
于是Maedhros站了起来,他朝向西方跪倒在地面,双臂在胸前交叉,似乎要虔诚祈祷似的,他对着虚空低喃道:
“父亲……”
然后他没有再说出什么,而是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他消瘦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父亲,我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努力、以全部的良知为代价去履行我对你的承诺,不惜让我们兄弟的手染上不义的鲜血,来捍卫你的心血和家族的荣誉。如果你觉得这已经足够,请你豁免我、饶恕我……
但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管是来自Fëanor还是其他西方的任何神明。而Maedhros本也并未指望得到回答,因为他深知父亲的迷茫比自己更甚,而他们早已是被遗弃者。
所以,在那样自我麻醉似的呼唤过后,Maedhros很快就站了起来,他表情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去继续他一天的政务。
就这样,Fëanor家族仍旧在伊瑞伯山附近的平原上过着的平凡的日子。Maedhros用“Dior的女儿尚且年幼”这种理由来麻痹自己躁动的心灵,但是在他得知长大成人的Elwing最终嫁给了Tuor之子后,红发统帅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虽然如今诺尔多精灵的王位继承权归属于Fingon的儿子Ereinion——这是个Maedhros久久不愿去记起的人物——但是Eärendil作为Turgon家族的后嗣,同样也是具有诺尔多王族血统的男性,他和Elwing的结合激起了Maedhros本能的警惕心理,因为如此一来,他针对多瑞亚斯遗族的任何敌对行为都将引起诺尔多族人内部的纷争。
Maedhros不能假装他从未设想过这种结局,他甚至后悔曾经纵容了自己的软弱,因为事实证明他的迁延不决只是带来了更糟糕的结果。
这一天,伫立旷野的伊瑞伯山丘又迎来了一个有雨的黄昏,Maedhros独自漫步在山脚,注目着稀疏的青翠之色从一片萋萋黄草中萌发出来。在不远处一片背风的干燥之地,并排排列着他三个兄弟的墓碑,Maedhros来到了那儿,静静地低下头沉思着。
冷雨沾湿了他艳丽的红色长发和苍白的肌肤,当Maedhros的知觉从一片麻木中挣扎出来,他自嘲地笑了笑。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埃尔达人究竟能够堕落得多深?而在那世外之地、诸神所居住的恒白峰上,统治这阿尔达的大能者是否正冷眼旁观这一切、并且正在玩味他的罪孽和痛苦?而他所对其背负责任并付出一切的父亲——是否已堕入无边的永夜,而对这一切全无知觉?
Maedhros挺直了脊背,仿佛是为了向天地证明他仍旧不打算就此垮掉一般,但是雨中浸人肌骨的寒气很快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不管他愿意承认与否,他所寄宿的这个躯壳都正在加速朽败,就好像它也不堪承担其中那堕落的灵魂的重负一样。
红发诺尔多竭力控制着自己,但是那一阵阵生理性的痉挛,以及剧烈的晕眩让他不得不单手扶住弟弟的墓碑,免得自己倒下去。Maedhros紧紧抿住嘴,但是他的身体摇晃着,然后他不得不弯下腰,把喉咙中逆呕的血液吐在一片黄草当中。
Maedhros憎恨着给他带来这一切的敌人,恨着他们的刀锋不曾夺走他的生命,而是给他留下这种恼人的伤痕。红发诺尔多的身体失去了力量,他倚靠着墓碑滑落下去,最终软倒在那冷硬的石块上。
“……Káno……”
他对自己呢喃着死人的名字,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地紧紧抠抓着地上的泥土。
“Káno……原谅我、原谅我……”
那个红头发的精灵的整个儿身体都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把脸颊贴在弟弟的墓碑上,紧紧闭上双眼,那时候他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堂弟那双清澈的灰眼睛。
——他的Káno是温柔而且宽容的,他会体谅他,会原谅他,会陪伴而且一直支撑着他……Maedhros深信这一点。
他不能放弃对父亲的责任,不能就此让生命如衰草般在这世上腐朽湮灭,不能让三个弟弟的死亡如被丢弃般毫无意义——他必须固守最后的骄傲,如果他非要如此难看地死去,那么死前他至少将向西方诸神证明他会兑现自己的诺言。
Fëanor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谎言,他们将追逐茜玛丽尔直到生命终结,任何意图占有它的人将遭到他们的报复,不管那是人类、精灵、甚至是西方诸神也罢。
那时候他决定他要为了宝钻进攻西瑞安河口,与Turgon家族的幸存者为敌。
Maedhros猛然睁开双眼。
冰冷的水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同雨水一道沾湿了红发诺尔多苍白的脸庞,他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神色冷酷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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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othir在西瑞安河口的生活是异常艰辛的。
起初他打算离开共同生活了许久的族人去寻找昔日的君主,但是自从泪雨战败后他就再也没得到过Maedhros的任何消息。在多瑞亚斯毁灭之后,冈多林曾经流传着一些莫须有的说法,但是Arothir从未从Turgon嘴里听到过任何证词。那位君王从此绝口不提关于Fëanor家族的任何事情。
他曾经试着向多瑞亚斯残存的那些辛达族打听,但是那些精灵同样不愿谈起这些事情。从一些只言片语中Arothir能体会到他们对那位红发君主的憎恨,这也证实了他曾经听到的流言——是Fëanor家族出兵毁灭了多瑞亚斯。
Arothir心中焦急如渴,他想打听君主的下落,想知道曾经和他关系亲密的诸王子们是否安好,可是他却不敢那么做——Eärendil婚后一直严格限制着他的族人,不得远离他们生活的地方,这一来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二来也为了避免多瑞亚斯的残余族人再度和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Fëanor家族遭遇。但是她的妻子Elwing的疑虑始终没哟消失,她警告了自己的丈夫,告诉他Maedhros作为一个埃尔达人已经堕落到极限,她害怕那个男子会追寻着茜玛丽尔的足迹再度掀起战争。
“那么你能把他们家族的宝石交还回去吗?”
Eärendil如此询问着,但是他的妻子平静地摇了摇头,那时候半精灵从那位女子的眼眸中看到无法磨灭的恐惧和痛苦。
于是这位伟大的航海家长叹了一声,他如此说道:
“我将求助于西方,因为只有这才是拯救我们双方的唯一途径。”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计划造船出海,而这一年是太阳历56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