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飘蓬（虐文）》柳含初

11、第十一章 黑白远距心意违 明珠落草契机生

　　夜空漆黑，风急云卷。
　　寰娘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回到了后院。方行至拱月门，便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向高墙而去。她迟疑着是否开口。杜鹏晔却蓦地回过头。
　　四目相望，一时无语。
　　自上次会面后，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杜鹏晔凝望着寰娘眉眼间的疲惫，轻叹道，“累了吧？”
　　寰娘稍愣，旋即，避过他的目光，冲着一旁的石桌椅道，“坐吧。”说着，她自顾进屋沏了一壶热茶出来，为两人各斟一杯。
　　杜鹏晔目望袅袅茶香，几番欲言又止。
　　寰娘泯口热茶，笑道，“今儿你如何这般吞吐？”
　　杜鹏晔又垂目静默片刻，方道，“你……，可想过离开这儿？”
　　寰娘一听，错愕不已。转而，她垂下眼帘，静默不语。
　　“你是担心银两吗？”杜鹏晔关切地望着寰娘，“杜某不才，虽积蓄不多，但娘舅临终还是为杜某留下些微资财和田地。一齐变卖了，应该还是够赎姑娘的了。”
　　此事，杜鹏晔慎重地权衡多日，又暗中打听过了寰娘赎身可能的价码，方才决定下来。
　　寰娘依旧垂目不语，然她持盏的手，却悄然微颤。好半晌，她方重新拿起茶盏，将茶汤一饮而尽后，笑道，“杜大人好意，寰娘心领了。”
　　寰娘的话，好似一盆冷水，将满怀热切期望的杜鹏晔浇醒了。他明白，她这是在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失望、难过如潮汐涌上心头。
　　寰娘察觉了杜鹏晔的变化，她踯躅一刻，又道，“寰娘尘世俗物，杜大人前程锦绣。”
　　杜鹏晔一听，顿时释然。他深情地望着寰娘，“出仕为官，宦场沉浮，杜某本不甚在意。不过，杜某出身江湖，眼见仇杀暴力，祸害无辜，故而自小便打定主意，定要以法治办，逞凶抓恶，为百姓除害。故而，才遵从恩师之意，行走宦途，然定要随之在刑部。”
　　寰娘淡淡地笑了笑，正欲启口，墙外却蓦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快！往那边去了！”
　　“快！追呀！”
　　“追呀！”
　　杜鹏晔警觉得向外望了望，转瞬，他“霍”地站起身，“姑娘小心，杜某去看看！”说罢，便一个飞纵，跃过了墙头。
　　寰娘方起身，院墙另一头却又传来轻轻的“扑腾”一声。循声而望，只见一个黑影乍自高墙飞下。那人并未即刻环望院落，而是耳贴于墙，屏息聆听外面的动静。待其笃定追兵并未跟来，方微微向下扯了扯黑色面罩，长吁口气。
　　虽然瞧不真切，但寰娘已辩认出来人必是福王无疑。她思量一晌，冲福王笑道，“王爷别来无恙？不想您竟有这般嗜好？”
　　福王本已落地的心，立刻又悬到了嗓子眼。他目光一寒，就欲掷出一把薄刄，却见来者竟是寰娘，不由有了几分犹疑。
　　寰娘料知其意欲为何，不由含笑指了指墙外，“王爷最好别出手，否则万一奴家不小心叫了起来，……”
　　福王横眼寰娘，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说话间，他索性摘下了面罩。
　　“此处乃红艳楼。”寰娘指了指前院，“奴家在此再正常不过。倒是王爷，这般装束，这个时辰，出现在这儿，想不惹人怀疑，怕是都难。”
　　福王一个纵身，来到寰娘身前，用锋利的匕首，轻轻抵住寰娘的颈项，“今夜之事，你最好……”话未说完，墙外却已又传来一串紧促的脚步声。
　　“你最好都忘了。”说完，他忙收了匕首，纵身向草舍奔去。
　　门刚掩上，杜鹏晔已自原路返回。他跃下墙头，大步来到寰娘身旁，“姑娘可好？方才可曾见到有人来过？”
　　寰娘认真地点点头，“有啊！”
　　屋内的福王听出与寰娘夜半约见的竟是杜鹏晔，本已着恼。现下又听得这句，更是怒火中烧，就欲飞将出去，便宜择路而逃，以免成瓮中之鳖。毕竟，今夜之事，任凭自己是王爷，也很难说得清楚。
　　就在这时，只听屋外杜鹏晔惊诧地问道，“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娇柔的声音，蕴含笑意。
　　“呵呵。”杜鹏晔怔愣一时，爽朗地笑出了声。
　　福王听着两人一问一答，满腔怒意早已烟消云散，但心下却很不舒坦。寰娘对自己除了场面上的盈盈笑意和夹枪带棒的讥讽之外，从无这般过。

　　“姑娘真是会逗笑。”杜鹏晔敛了笑意，夸赞寰娘。
　　“不过是杜大人话中有漏，让奴家钻了空罢了。”寰娘一面背向草舍缓步而行，一面问道，“方才为何这般嘈杂？”
　　杜鹏晔一边随行，一边道，“有个府第的管家遇害，方才正在捉拿嫌犯。”
　　“哦。”寰娘点了点头。
　　“近来，京中不宁，姑娘注意安全。”杜鹏晔驻足，环顾四周，“这里过于僻静，姑娘还是歇在前院为宜。”
　　“多谢杜大人。”
　　“姑娘客气了。”杜鹏晔迟疑一晌，冲寰娘说道，“今日杜某所言之事，姑娘考虑考虑。”
　　寰娘笑了笑，却并不作答。
　　杜鹏晔凝望其片刻，叹道，“杜某还要去命案现场看看，告辞！”说罢，转身离开了。

　　屋中的福王听得杜鹏晔远去，方推门而出。他见寰娘还怔怔地望着杜鹏晔远去的方向，心中不由涌起点点酸涩。
　　“哼！表面装得冰清玉洁，原来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女子。”
　　寰娘攸地收回目光，冲福王冷哼道，“既便如此，与王爷何干呢？再者，你贵为王爷，不也干着杀人越货，翻墙闯屋之事吗？”
　　“放肆！”福王剑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一贱妓，有何资格评议本王？”
　　“是吗？”寰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奴家便请外面的官兵来评议评议？不知王爷觉得他们有没有资格呢？”说着，她瞥了瞥墙外。
　　方才尚黑黢黢的街巷，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兵士跑动的脚步声，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你……”福王气噎当场。旋即，他一个剑步飞至寰娘身旁，拔出随身匕首，就要刺杀。
　　寰娘却也毫无惧色，她静静地望着福王，“王爷想引来官兵，还是意欲永远藏匿于此？”
　　福王气呼呼地望着寰娘，手中加力，薄刃紧贴其颈项，似欲破肤而入。然，半晌之后，他终是放下了匕首。
　　以福王现在这身装束，可谓寸步难行。虽然他自是懊恼今夜的鲁莽大意，但事已至此，必得想办法解决。而眼前这女子非但杀不得，还得烦请其相帮才是。
　　“去拿套衣服来！”
　　寰娘轻挑娥眉，“裙衫要吗？”
　　“你……”福王捏紧拳头，直想将面前这个弱女子打个稀烂。
　　寰娘见福王恼得这般，莞尔一笑，“奴家倒有一计，只是不知王爷肯与不肯？”
　　福王气咻咻地看着寰娘，没好气地哼道，“说来听听！”
　　寰娘抿嘴一笑，指了指红艳楼前院，“那儿有，不过得王爷亲自动手。”
　　福王一听，直是要气晕了过去。“你让本王去偷那些狎客的衣物？”
　　寰娘睁大双眼，认真地点了点头，“那王爷可有更好的办法？”
　　福王权衡一番，终如泄了气得皮球般没了劲儿。他横眼寰娘，“你去准备个火盆。”
　　寰娘笑着点了点头，“待会儿王爷回来，奴家还要与王爷谈笔生意呢。”
　　福王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故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