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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兽心人心隔肚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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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杨北进来的时候,曾青青已经站起来了,但是头发蓬乱,满手血渍,袖子也扯破了一只。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然后又转到泥地上、凌乱的干草碎末上、断藤上、豁口上……
最终,他把那一大包果子递给她,抬手抓着那截断藤,爬了上去。曾青青擦干净手,又整理了头发和衣服,犹豫了会,也爬回上方洞穴。严杨北正在铺乱掉的干草,头垂着,看不清什么表情。
曾青青这时开始忐忑起来——他看到了,看到我杀人了?
曾青青把“杀人”两个字反复在心里念了几遍,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只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手不像是手,脚不像是脚。
眼睛看到的,手掌摸到的,仿佛全都成了不相干的东西。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弱小的,被侮辱被侵害;无力反抗的,被蚕食被毁灭。
她又养成了一个习惯,隔不多久就要趴着豁口往山崖方向看。半夜起了噩梦,还能看到那双浮肿的眼睛——瞪的那么大,黑的像个枪洞。
曾青青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但手摸到肚子时,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
我杀了他,连你一起迟早都要杀光!
夜夜梦魇缠绕。
严杨北再下悬崖的时候,她尤其的紧张,趴着山崖边,看着他一点点往下攀爬,看着小兽呜呜地叫唤着,有时觉得怜惜,有时又觉得可怕。
她想到自己的可怜,又想到自己的可怕。她以前巴不得严杨北早点学完放人,现在却憋不住把一张报纸三遍四遍的念。
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眼睛又黑又亮,一旦对上,就能看到一张杀人犯的脸。
但在恐惧之余,曾青青显然又在得意的,只要一想起黑暗中那些混沌肮脏的喘息声,她就有股欢畅淋漓的报复感。
她甚至捶着肚子想打探出体腔里的生理结构,偶尔跟着严杨北出去,看着那些碧草红花,也会幻想其中有没有孕妇忌食的东西。
阳光照在身上,又是温暖又是刺眼。
严杨北身上的毛发已经褪到了小腿上,看着像套了双毛茸茸的怪靴,看起来个子也高了不少,不用站直,就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曾青青疑心他像上次一样救了别的人,趁着雨天又跟出去几次,严杨北仍旧背着她四处躲雨,却没再遇到什么同类。
她有些贪恋被人背着的感觉,心里存了点小心思,教起东西来更加的有倾向性。
做男人要有担当,做男人要凡事替女人想,做男人不能不诚信……才过了几周,严杨北带回的食物中,就多了好些火腿肠、鱼罐头和一些瓶装饮料。
曾青青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拧开瓶盖,警惕心大的把惊喜都盖过了。
她自觉好似在养孩子,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避着父母与人扯谎交际做买卖了。
但他终究不是什么孩子,她连失落的立场都没有。于是,她只能惶恐。
惶恐他看不到底的眼睛,惶恐他眼里映出的自己,更惶恐他所看到的世界。她早该知道的,早在她之前,他就已经算半个男人了。
人心这种东西,哪里是教能教得出来的。就是照着模具印零件,还有残次品和合格品的区别呢。
这么短的时间,他的身体变化的这样快,一定不知道藏了多少人多少洞窟吧!
狡兔三窟,发明这成语的古人哪里知道一只立志成人的兔子妖精的心呢!
索然无味地勉强吃了半根香肠,曾青青试探着去看严杨北。严杨北也正转过头来,嘴巴一咧,冲着她露齿一笑。
曾青青第一次有了想爬下悬崖找找那胖男人尸体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她,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摔成肉泥也血肉四溅了。
严杨北摸索着想打开只罐头,动作笨拙,手势倒是没有错的。
——他见到了谁?跟谁学的这些?
之前也是,穿衣、说话、识字……曾青青突然就下定了决心。
“你上次说……等你学会了……”
严杨北的笑容停滞了一下,似乎考虑换成什么表情,整张脸都陷入了一种困扰的准备状态:“我只剩下腿了,我想等我和你一样了……那时候,我们一起走。”
曾青青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饲主请求奴隶带领自己走向新世界,确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表情来对应。
她痛快地点了头,严杨北终于换掉了那副诡异的表情,整张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那还是她教他的。
曾青青手指无意识地在干草上摩挲了一下,心满意足,心满意足——自从到了这里,6她什么时候心满意足过?
原来,自己的演技已经进步如斯了?
又或许,只是这个学生太聪明了而已。
她絮絮叨叨地想着,眼皮越贴越近,连那神秘莫测的腹部都忘了捶打怨恨。
这一夜,竟然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