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园夜话》西江橙

3、甄娘（2）

　　官府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二人也尽可能详尽的做了解释。

　　那日徐福独自去山上游玩时睡着了。徐柯找到他，两人便说好第二日走。
　　第二日一早，徐柯散步时不知不觉走到甄娘住过的屋子里。瞥见桌上有一方没带走的熟罗诗帕。帕上用簪花体绣着两句诗：“云海光宽，何处是超然。”徐柯收好罗帕，反复咀嚼诗中意味，浩渺寂寥又清丽雍容，好像道别，心里很是惊异。恍恍惚惚回到自己房里，倒在榻上就睡着了。梦里只见甄娘来到榻前，婷婷下拜，感谢他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大约是这样说的：

　　承蒙您这些日子来的照顾。
　　我原是一只蚌，多年来与夫君生活在渝州境内的合浦郡。修行日久，当地水族都奉我们为主。合浦产真珠的名声您大概也听说过吧？当地的百姓还为我和夫君立了宗祠，称呼我们为甄君、甄娘。
　　某一日，有一条恶龙来到合浦，他法力强大，能用邪术把生人化为石头，并以此增加修为。我们为保护百姓与他缠斗，可惜法力不敌。夫君被他困住，恶龙更以此为要挟，命我为他供奉生人。
　　我不堪这种为虎作伥的生活，终于找机会逃了出来，被侍女送到您的面前。没有说出实情，实在是当时受伤严重神智迷乱，并非刻意隐瞒。
　　后来，听到您吹奏的《水龙吟》，顿悟前尘之事。那海面翻腾，大概是恶龙已经追来，正与此地龙王缠斗的缘故。我思量许久，仍不得破解恶龙法术的要领。心中焦灼如焚。想要入海一窥究竟，恨伤势未愈，不便走动。听说大家因乩辞的缘故要带我出海。我思量着，可以在出海时趁机入水，心里也很高兴。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不可以详尽地说给凡人知道。简单说来，昨夜，您的弟弟徐枚带领这船上的人帮忙制服了恶龙，却不幸牺牲了自己。此地龙王敖靖原是我的故交，已经将恶龙与众人魂魄送往泰山府君处，必会得到公允的判决。您不必太过哀伤，想众人阳寿未尽，若无特别，仍可还阳。
　　您和徐福都是很有仙缘福相的人，龙王敖靖已经在宅邸设宴打算为你们压惊，恐怕不多时就会有人来请了。说起来，龙女十七性格体贴大方，长得又十分明艳可人，我记得她叫敖璎，小名螺儿。嘻，也许您生来和水族有缘，能成为龙宫之婿呢？
　　在我神智迷失了的一段时日里，实在沾染了许多凡尘心思。回去自当清心修炼。不论如何，毕竟承蒙照顾，那方熟罗帕子送您做个纪念罢。云海光宽，何处是超然？不知故人相念否，携翠袖，倚朱栏。不知故人相念否，携翠袖，倚朱栏……

　　最后两句词是慢慢唱出来的，婉转不是人间的曲调。徐柯挣扎着醒来，见到自己的泪水浸透了衣衫。当下去徐福处慢慢把个中原由说给徐福知道，不多时果然有样貌奇特的人来到二人面前，说是奉龙王之命请二人参加龙宫之宴。徐柯徐福也就欣然前往。
　　龙王峨冠玄袍，骨骼与常人不同，看上去如在不惑之年，谈吐风趣高雅，两人非常折服。宴席间的水陆珍馐金樽佳酿都是生平仅见，最后宾主尽欢，大醉而归。
　　在酒酣之际，徐柯说自己曾听闻十七龙女有美貌，龙王大笑：“这大约是甄娘讲的吧？”于是请出龙女，原来和甄娘有九成相像。也是天赋神采，顾盼生波。徐柯不由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龙王便笑着说：“尊贵的客人原来也还执迷于色相吗？还是先回到人间多经历几番沉浮比较好。”徐福用珊瑚筷子敲击着杯盏唱道：“如同朝阳下闪耀着的露水啊，明知徒劳也还有少年甘心呵护。”龙王拈着胡须微笑起来。徐柯惭愧，起身告退。在充分休息后便和徐福回到了人间。

　　听说这件事的人都以为很离奇。
　　又经过了三四天，果然化为石像的徐枚和一众伙计恢复了原样，问他们之前所发生的事，茫然无知，甚至不记得有甄娘这个人。大家都觉得这是天机不可泄露的意思，也就不再提这整件事。一行人离开蜃泽港，仍回到京都。
　　然而从此徐柯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不久与徐福一起离开了京都。数十年以后，有人传说在海上看见过徐柯徐福，正在与几条小龙戏耍。还保留着当年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听宋生说，他们家族的商号叫常庆徐。现在京城也很容易找得到。
　　朴园主人评论说：人世间“情”之一字，真是美好得叫人不知所措。大概也就是这个缘故，所以上天总叫人先体会过它带来的痛苦，再享受它的温暖。很多人都有过一个“求不得”。有人说不喜欢徐柯与龙女敖璎在一起，其实很多当年发生了的事并没有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