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翡翠》白学湘

13、新寒漠

　　第十三章新寒漠
　　秋深之后，寒气日侵，皇帝起居稍有不慎，引发寒热大作，将养了半月才气脉调和，这场病摧毁了他多年来勤政的好习惯，皇帝倦怠于政务，但自有人愿意独揽朝纲。
　　“袭郎，我连日里目生云翳，看人看物模糊不清，真是应了句老话‘老眼昏花’了。”君臣结伴在菊圃信步，蜀国天暖，立冬已过而秋菊犹傲立妖娆。皇帝与枢密使唐道袭亲密无间，私下里只以旧称相唤。
　　唐道袭莞尔：“陛下小恙初愈罢了。”
　　皇帝目视远方，怅然道：“岁月不饶人，精力终究不济了，我有意传位给太子，退居太上皇安享富贵。”
　　唐道袭大吃一惊，只装作若无其事，从菊圃中摘了一枝最妍丽的□□递与皇帝：“陛下认得是甚品种吗？我家中却也有福气种得这一两株黄九华。说起来重九佳节，绿翠娇贵，黑麒麟冷艳，玉珍珠淡雅，紫翎管妖媚，几种花色尚与黄九华平分秋色，立冬之后百花肃杀，成就它独领风骚了。”
　　皇帝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唐道袭，唐道袭笑道：“小臣不才，将陛下比作花中黄九华，年愈高而愈能出类拔萃，成就他人不能之功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帝笑道：“袭郎好一张巧嘴。”
　　唐道袭正色道：“太子年轻，还须琢磨方能登大宝，陛下春秋正盛，何以中道弃黎民于不顾。陛下持玺宝正位南面，臣在朝堂为君分忧，必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拊掌道：“却也甚好，将政事委了袭郎，我自放心。”
　　唐道袭只觉背后一身冷汗，然而反应得快，终究是如愿了，自舞童而追随皇帝，便已注定他将毕生追逐权利，任何软弱的做法，皆为不智。太子与他除去的王宗佶乃是一党，趁此刻羽翼未丰，正该将他抑制。
　　“有一桩事，那是一定要由陛下定夺的。” 唐道袭再次显示了他的谦恭：“岐王李茂贞上奏，陇右之地贫瘠，不产丝麻茶叶，以姻亲至好故请蜀国岁赐六万布帛，以御寒冬，条件是愿意向我大蜀称臣。”
　　“哦，岐王倒真不见外，前番亲事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么快又谈上条件了，当真是争财不争气呀。”皇帝揶揄道：“我大蜀库内丰盈，区区六万布帛实在算不上什么，只是太便宜这厮了。”
　　唐道袭莫测高深一笑：“我倒有个主意，管叫陛下满意。”说罢停顿不语，特特卖个关子。
　　皇帝笑意不禁：“快快说来。”
　　“西北大盐湖产青盐，草原上又有紫草，都是川内稀缺的药材，路途遥远求取不易，咱们便让岐王自备车马人力，载青盐紫草而来，照市价与他，然后给他驮走布帛。单青盐紫草之利，足已弥补赐予布帛的价值了。” 唐道袭悠悠道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袭郎果然高明，便如你所奏。悉以政事交付与你，我乐得逍遥。”皇帝笑道。
　　次日早朝，宣布了唐道袭促成和亲有功，擢升太子少保。岐王李茂贞归顺，岁赐布帛六万。
　　转眼腊月已经到头，本是天寒地冻，因着新年将至而喜气洋洋起来。驸马都尉李继崇骑马回府邸，一路见各府张灯结彩，洋溢着一派春节气氛，普慈公主府却不见半点动静，情知定是韩氏与安大娘意见相左，家人们不敢厚此薄彼，索性不作为。想到这点，驸马不由叹口气。
　　府邸前的门子慌忙迎了上去，接过李继崇手中缰绳，李继崇径自走入暖阁，解下鹤氅交与宫人雪柳，一边脱冠带一边问雪柳：“公主今日没去花园子作耍吧？这样冷的天受了寒可了不得，你们都须劝住她。” 雪柳笑嘻嘻说：“公主娘娘镇日都呆在宣阳阁，午膳都是传进去用的。”
　　“哦？公主顽什么解乏呢？” 李继崇穿着中衣坐到熏笼上。
　　雪柳往熏笼碳火上放一块香饼，淡淡氤氲升起，一室生香。抬起头，回禀道：“今儿宫里的裴女史差人送了好些乐谱来，公主一高兴，就抄了一整天。”
　　李继崇不以为然道：“吩咐下人去抄就可以了，何必亲力亲为呢，又不知是甚么稀罕乐谱？”
　　雪柳抿嘴一乐：“驸马爷既想知道是甚么稀罕物件，何不就去宣阳阁瞧瞧。”
　　李继崇脸上顿时挂不住，新夫妇没有皇帝陛下希望的那样恩爱，日前小小地口角了一番，李继崇还没好意思进宣阳阁。听了这话，讪讪道：“那我也去见识见识。” 抬脚刚要走，韩氏与丫鬟手提雕漆食盒进来，韩氏眉花眼笑道：“我儿，为娘做得滚滚烫的羊肚汤与你暖身子。”
　　家乡口味已是久违了，李继崇生出几分谗意来，韩氏瞧着儿子连汤带水的吃相，心里美滋滋的。
　　雪柳略一掩鼻，往熏笼添了块香饼。李继崇突然省得，公主不喜腥膻之味，便道：“娘，何须您老亲自动手呢，白白养活厨子了，再者，公主厌恶此味，为这个一家子倒要分食，太不值当了。”
　　韩氏闻听大怒，强压着火气道：“我自与我儿做的肚汤，与她金尊玉贵的公主娘娘又有什么相干，我儿忒也夫纲不振，寻这场大富贵，倒弄得乡老都不如了。”一转身领着小丫头气冲冲走了。
　　李继崇不料韩氏反应如此激烈，一时之间有些个手足无措，呆了半晌，换了衣裳去母亲房中陪她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