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石上流》俏无言

5、第四章

　　“啊－，你－”白鑫磊掀开车帘，望见厢内的少年，惊讶地叫了起来，“这是送金华公主的车，你怎么在这里？”

　　紫衫少年朝白鑫磊翻了翻眼睛，无奈地叹气：“你是呆子啊！”

　　白鑫磊马上回嘴道：“你才是呆子！”忽想起祭水那句“呆子”说得自己满颗心儿缠绕，而今听别人说起却是十分的不愿意，但是脸还是禁不住一红。

　　静坐在车厢的中央，在一片昏暗暗中，少年透过撩开的车帘一角，感觉到从白鑫磊身上折射进来的阳光，不禁眯起了眼睛。金色的阳光落在白鑫磊的头上，额前的散发随风浮动，在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变幻的阴影，两片红晕印在双颊还未来得及褪去，一双眼睛已经掩饰不住羞涩和情动，相较以往的鲁莽和倔强，此刻的他通身透着真诚和纯情。看着看着，少年稚气和蛮横的眼底，闪起了莫名的光芒。

　　“好了，赶快上车吧。”少年先开了口。

　　“你－”白鑫磊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手指着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来，“筠妍！你总是这么顽皮，女、扮、男、装！”

　　李筠妍一跃站了起来，展开双臂在车厢内转了一圈，微笑着扭头：“好看吗？”

　　跳上车，白鑫磊头也低着头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靠着车厢阖上了眼帘。“好看。”

　　“你未曾看，怎么说好看？”李筠妍似乎并没有在意白鑫磊的冷淡，反而笑着走近他，拉起他的袖子，“你还在为今天下午的事情生气吗？”

　　“怪不得你在我家说‘不分地面儿’！整个大唐都是你家的，我怎么敢顶金华公主你啊！”

　　李筠妍捏了捏白鑫磊的鼻子，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小气鬼！”说罢，在白鑫磊身边坐下，头枕上了他的肩膀。

　　白鑫磊时而把手揣进怀里，摸一摸书，时而回想起崔祭水，发出一阵傻笑。听着白鑫磊的轻微的笑声，李筠妍的心会象小鸟一样，跟着扑腾扑腾的上下乱飞，除了偶尔睨几眼身边的人儿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许是各有心事，两人都难得地沉默着一路到了宫门。站在宫门前，白鑫磊轻松地呼了口气，而李筠妍则秀眉微皱暗暗抱怨，为什么皇宫和白府距离这么近，但是转念又想，距离近自己不是可以经常到白府吗？随即又笑了起来。

　　“筠妍，你回来了啊！”急切而惊喜的关心从门的另一边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两人扭头望去，一个轻盈的身影从门内飘了出来。

　　白鑫磊抬眼细看来人，一袭白色对襟大袖衫绣着水墨素色花纹，交颈而下前裾覆足，后裾拖地形如狐尾，淡蓝博带在腰间轻摇，说不出的素雅和秀颀。柔顺的墨云由根白色发带一并束着伏在身后，一双明眸让人看了就觉得舒畅透心，所谓“刚柔并济”正映此人身上。

　　当他走到两人中间时，白鑫磊又不禁有些尴尬，还是抱拳行了个礼。“郑兄一向可好？”

　　来人见到白鑫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也客气地有礼了一番。“尹天谢过……”

　　李筠妍没等郑尹天把话说完，就抱着白鑫磊的胳膊，一阵亲热撒娇。“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谁想对方为了避开她的“魔爪”，一路慌张后退，害得她一不小心跌倒在地，痛得大骂起来，“白鑫磊，你这该死的混蛋！”

　　白鑫磊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才好。恰在这时，郑尹天扶起李筠妍，为她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又一阵好生安慰，这才止住了骂声，最后，李筠妍恨恨地瞪了白鑫磊一眼，扭身向大门走去，快到大门的时候，侧过脸说:“白鑫磊，看我怎么饶了你！”

　　一直到看不见李筠妍的身影，白鑫磊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没事了！”再转头看身边的郑尹天，感激地握着对方的手，“郑兄真是可怜，每天还要忍受这种女子的刁蛮任性！刚才真是太谢谢你帮我脱身了！”

　　白鑫磊只顾着自言自语的感叹，哪里注意到郑尹天打量他的神情，平静中带着点异样。

　　◎◎◎

　　清晨的第一缕亮光穿透沾满雾水的轩窗，洒在柔软床榻上沉睡的人儿。深秋的凉意在身上觉醒丝丝传入心间，崔祭水不禁打了个哆嗦，睁开了水样迷蒙的秋水，懒懒地攀着窗沿坐起身来。

　　倚着窗，搂了搂冰冷的身子，睡意渐渐褪去了，视线清晰起来，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心里清楚地明白不可能的，但眼角还是抑制不住的向那片墙头瞟去。

　　空空的墙头，让人忍不住的失落。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独自一人的时候最寂寞，骄傲和冷漠可以欺骗别人却无法瞒过自己，闭上眼睛，单手扣在胸膛，跳动的心脏和流淌的血脉，都诚实的说着：我不快乐，我很寂寞！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处在阳光下，或洒脱，抑或忙碌，但是都不可否认的幸福，只有我被深埋在冰冷而黑暗的异世界，活着没人在意，死了也会有人知道。渐渐地，自己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活着。

　　一切都在那个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男孩子出现了之后，开始也转变。记得小时候听谁说过，死寂千年的湖水，只是为了等待那一刻掷下的石子。我难道也是在等待着谁？

　　露水在窗沿上堆积，折射着鲜红的朝云，食指不停地画着圈，一圈，两圈不间断，象极了禁锢着心灵的围城。崔祭水嘲弄地笑了笑，自己才认识白鑫磊两天而已，竟会想这么多！扬了扬眼睫，天空还是破晓前的暗蓝色，是因为很久没人这样接近我了吧，有多久呢？久得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目光鬼使神差地滑向多次流连的方向，白衣少年弓着的身影在墙头上站立起来，垂在脑后的发束随风扬起的时刻，天空转为蔚蓝，一轮皓白的太阳挣脱山峦，明媚擦过白鑫磊的周身，晃入崔祭水的眼底。健挺的少年挡在巨大明日的身前，注视着自己，一群白鸽飞过头顶，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让人觉得梦幻的不真实，只有还在耳边回响的鸟儿翅膀的扑－扑－声，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发生过。

　　崔祭水眯起了眼睛，刚才的景象引起一阵的心悸，射入眼帘的光芒，让自己有久违的温暖的感觉，阳光的触感，现在还停留在身上不舍离去。

　　“我看完了，而且背了下来。”脸泛着微微的红晕，白鑫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跳下来，走到窗前，双手捧着书卷。

　　崔祭水低下头，随意的整了整衣衫，笑了笑。“那又怎样？”

　　白鑫磊傻了眼，着急地攀上窗沿。“不是说，‘知道了’就可以回来吗？”

　　“并不是会背，就可以理解的”抬起头，望着少年布有血丝的黑瞳，崔祭水忍住了笑，柔声道，“总之，你很用心我是明白的。”

　　有种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直至肺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长的话。

　　沉默……

　　“我从小就只喜欢练剑习武，不喜欢那些文墨”白鑫磊有些发窘，“其实应该说，我不是不喜欢，而是学不会才对。”

　　“名字－”崔祭水眼睫一滑，目光瞥向别处，“你叫什么名字？”

　　白鑫磊愕然：“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叫白鑫磊。”说着，就在手心比划起来。

　　“原来如此。”他果然不是园子里的人。

　　“我的确不是这园子里的人。”

　　心一沉，崔祭水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静立眼前的少年，被注视的目光真诚得不容置疑。但是，他刚才为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