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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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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近晓,东方泛起了牙白色。白鑫磊伏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简单地梳洗完毕,便急匆匆地要出门。
“少爷,你今天不练剑吗?”
“不练。”声音还没有入耳,人便已经飘出了视线。
空气中白蒙蒙的一片,视力所及之处不过三四丈远。街上静悄悄的,偶尔几个小贩经过,再无人声。
白鑫磊本来就是直性子的人,自昨天见过崔祭水后心就一直没有平静下来,走在路上忍不住窝火,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我为什么这样……
一百八十度转身,白鑫磊面向来时的方向。想起那天的崔祭水不悦的眼神,真不服气。人人都对我理敬三分,他为什么这样!不行,我一定要去教训一下他。
再次转身继续向前,但是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恍恍忽忽地想着事情,心念已经转了几转,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某个方向迈去。
“白二爷,你怎么在这啊?”
忽然的声音打断了白鑫磊混乱的思绪,扭头一看,原来已经到崔府大门了,自己还茫茫然的。开门的小厮奇怪地看着自己,白鑫磊猛地窘迫起来,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我来找姨母的!”说罢便慌不择路地越过小厮,窜进后园。
凭着记忆来到湖边,湖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不知道是因为昔人不再的缘故还是其他,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定定地看着崔祭水曾经坐过的地方,抬起右脚,脚尖轻轻地触在上面,心跳竟会随之加快。这是什么感觉?莫名的兴奋,只有在和自己仰慕的剑士过招时才会有的感觉,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双脚踏在上面,眼睛慢慢地闭阖,崔祭水就在面前,好像在牵着他的手,近得可以触摸他的脸。忍不住伸出手一揽,只有虚空,惊醒过来。自己是多么的轻薄啊,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
身体好像受到了牵引似的,白鑫磊手指抵着墙壁晃悠悠地走着。迎面而来几个婢女,白鑫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跃到了墙头。看着婢女们走远了,才轻轻舒了口气跳下地面,好像做了坏事一样。就在坠落的身体即将低于墙头的瞬间,两眼睨到了墙的那边,一个身影浮现。
没有丝毫的犹豫,再次跃上墙头……的确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崔祭水右手支颐,斜斜地依在窗台上。可能是因为早上雾重,一头黑发粘了点湿气,好似泼墨,随意的挽着,凉风徐徐吹来,飞扬的发丝与碧色发带纠缠着,空出一片平滑的额头。乳白色的交领睡袍,带着点微褶,松松的敞开着,露出匀称的锁骨和润莹的肌肤。
目光依然,清澈如昔。只是,现在的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的阴骛,嘴角微微上扬形成自然的弧度,安静地望着小院的角落出神。
白鑫磊痴痴地望着他,竟然没来由的平静和舒畅了下来。这一刻会像昨天那样,怎么都忘不了吗?这一刻会在心里记忆多久而不褪色?没人能够回答,但是此时此地,抚上跳动的胸膛,白鑫磊清楚地明白,眼中所见的,心中所想的这个男人,即使只是看着就会让人忍不住想沉沦。
想着想着,白鑫磊觉得眼皮重了起来,眼睫一垂,竟然睡着了。
◎◎◎
清风拂过,阳光照在身上,抹上一层暖暖的金黄色。梦里恍惚听得瑶琴起,白鑫磊懒懒地睁开眼睛。望望天,大约已是巳时。
回头看看院内,目光落在一丛木芙蓉的阴影里。树下的人儿,纤纤玉指抚过琴弦,倾泻出轻缓流畅的旋律。倏尔风起,木芙蓉花瓣一片片脱离枝头,在空中打个转儿,落在青衣上,落在琴弦上,覆盖满地。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一条枝桠借着风劲,触到崔祭水浓黑的云鬓,就好像是戴在头上的饰花,自然而娇艳。水样的黑瞳,跳动着片片坠落的桃红色,神情凄婉。
白鑫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微风传来的乐音,好似声声的叹息,让纠结的呼吸渐渐舒展开来。音律中隐约夹杂着一丝羞涩,淡抹爱意和片片煎熬,细腻而缠绵,好似小桥流水潺潺而不息,直至汇入波涛起伏的汪洋,无限哀怨延绵不休。
白鑫磊虽然不懂音律,但是听得细心,此刻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慌张之中,一个翻身不小心坠入院中。
一声闷响惊扰抚琴人,崔祭水心一惊,琴声猛然而收。“谁-?”
白鑫磊顾不得扭伤的脚,自灌木丛中爬起身来,狼狈地看着崔祭水,好一会儿才说:“是我。”
崔祭水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少年,眸里掩饰不住惊奇。古铜冠笼起顺华,水蓝色的袍衫把少年的身姿束得更加挺健,下着深蓝围裳,绘有金色章纹,淡红组绶斜斜的挂着。虽然现在的样子不免狼狈滑稽,但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真诚的光芒,一目了然的坦荡。
“是你?”
“你还记得我?”崔祭水的话让白鑫磊惊喜万分,不自觉得向眼前的人儿走去。
紧盯着白鑫磊向前的脚步,崔祭水表情冷淡了下来,眉目间满是逐客之意。
注意到对方表情的变化,意识到了自己的造次,白鑫磊连忙退到原地,有点担心的望着崔祭水。
崔祭水显然没想到少年会有这样的举动,也不禁愣住了,再看他忐忑的神情,心里禁不住一暖。不经意间,瞥见他束起的云发上,两根青草直直的插在其间,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一阵风儿拂过,青草摇曳。
噗-崔祭水忍不住掩口笑出声来。
白鑫磊见他笑了,刚才的不安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嘿嘿”的跟着崔祭水笑了起来,只觉得看着他开心,自己的心也随之飞扬了起来。
少年傻傻的笑,呆呆的样子让崔祭水彻底卸下了戒备,他扬起手,朝白鑫磊招了招手。
看到崔祭水朝自己的方向招手,白鑫磊左顾右看不见其他人后,举手指着自己:是在叫我吗?
崔祭水点点头,笑了笑。
得到肯定地回答,狂喜之情溢满胸怀。白鑫磊小心地迈出第一步,抬头看崔祭水笑容依旧,便大胆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低下头。”崔祭水仰视着少年,秋水盈盈笑意满,缓缓举起手来。
看到崔祭水的玉指移向自己的面庞,呼吸随之一窒,周遭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声声入耳。
崔祭水玉手肌肤滑过云鬓,两指轻夹着头上的青草,置于白鑫磊的面前,歪着头笑意浓浓。“呆子-!”
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听在白鑫磊耳中,却如同仙乐般悦耳,甘愿沉浸其中。如此近的距离看崔祭水,的确别有一番滋味,纤纤柳眉黛如远山,一目星河泛秋波,嫣嫣含笑施施然。白鑫磊呆呆地望着他,一双眼睛着魔了似的移不开,嘴唇微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刚才是在听琴?”崔祭水低头抚上琴,若有若无的问着。
咬自己的舌头一下,白鑫磊努力转回注意力,点了点头,随后猛然意识到崔祭水看不到的。“是的,你的琴很好听。”
轻拨两下琴弦,淡淡地问:“听出什么了?”
“本来好像挺美好的,但是,后来急转直下,哀伤了起来。我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就掉了下来。”白鑫磊回想起清晨在墙头偷窥崔祭水的事情,脸上蓦地一红,暗自庆幸崔祭水此时没有抬头。
“这是李青莲的《长干行》,我做的曲。”
“李青莲?他是什么人?”白鑫磊好奇地反问。
崔祭水正待抚琴清唱,听了白鑫磊的话,猛地抬起头,目中满是惊讶,转而鄙夷,随手把一卷书扔到白鑫磊的怀里。“回去看吧,知道了再来!”
“对不起!”知道不能挽回了,白鑫磊拾起落地的书,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跨出大门后又探了脑袋进来,“知道了,我就来啊。你等着我。”
看着白鑫磊,崔祭水有点苦笑不得,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下了逐客令,就已经开始期待和他的下一次见面了。毕竟,一个人的生活太寂寞,死一般的寂寞,就像没有蝴蝶经过的花朵,只能等待枯萎。
下面附上:
李白 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