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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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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他们成功赶走沿河一带的魔兵之后，毕烈格决定在泰戈林河附近好好做一番巡视和勘察。他计划沿着泰戈林南岸向西推进，七日后至北岸，再由西向东返回多瑞亚斯。整个过程中他们需要两次渡河。
由于出发时巡逻队是一路快跑而来的，几乎没有带任何补给，后来多瑞亚斯车队从边境军营运来的物资也很有限，他们不得不一边巡视，一边打猎，还一路上搜集木材动手制造渡河需要的工具。
在毕烈格看来，图林似乎对王城明霓国斯九年来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有多少留恋，在多瑞亚斯边防巡逻队适应得很快，无论是外出打猎还是干辛苦的木工活都没见他有过半点怨言。但他有些地方依旧引起卫队长的担忧，因为他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常常陷入沉默。
第七日，巡逻多抵达预计渡河的地点。此处地势平坦，林中的树木并不高大，相对于泰戈林河南岸的其他地区，阳光比较充足。图林请求出去打猎，毕烈格本来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但禁不住他一再纠缠最后答应了。他半日后回来，除了手里拖着一只野猪外，背后还跟了一个浑身破烂肮脏的人类小男孩，小孩怀里还抱着一只羊。
“我在那边一个山洞里碰到的，我原本在追他的羊，结果他冲过来咬了我一口，然后就一路跟着我。”图林说着，把手背上一个流着血的牙齿印给巡逻队精灵看。
“你叫什么名字？”精灵们问那孩子。
“哈雷尼，”小孩说着，转动一双乌黑的眼睛，“你们可有吃的给我？”
他们给了他一点面包，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图林还在孩子身边坐下，怕他一下子吃得太快噎住。
“哈雷尼，你的靴子破了，这么把刀子绑在鞋子外面，很容易伤到小腿。”图林伸出手，却被孩子一脚踢开。
“刀子是我的，”哈雷尼说，“不准碰。”
“我懂啦，就像羊也是你的。”
“羊本来就是我家的，刀子是我偷来的。不过现在也是我的。”哈雷尼吃完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然后又开始舔手背上的面包屑。
“你家住这里吗？”有精灵好奇地问。
“谁会住这种地方？我是在赶路。”哈雷尼说，“我家原先在东边那片林子里，那里比这里好多了。”
“你要去哪？”图林问。
“南边。”哈雷尼回答。但是接下来他不再说了，哄骗和追问都不管用，或许是他不信任卫队的精灵，或许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有精灵跑去报告了毕烈格，卫队长亲自赶来检查那孩子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了伤。但不知道为什么哈雷尼好像不太喜欢精灵，最后还是图林说服他脱了鞋子，把脚上的血泡给毕烈格看。吃饱了的孩子困得厉害，在精灵卫队长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倒头睡了。
“我来多瑞亚斯的时候，个头应该比他大多了吧？”图林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问毕烈格。
“你还不到他的肩膀那么高。”毕烈格说，“样子也比他更狼狈。”
图林默不做声地看毕烈格熟练地处理人类小孩磨破了的皮肤，孩子的脚踝处有一个烙铁的印子，比起他身上许多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口来说，都要醒目许多。
“你的手。”毕烈格给孩子处理妥当以后，就转向图林。
“嗯？”
“你的手。”毕烈格重复。
他手背上的牙齿印子，细小凌乱，乍看起来像是凶狠的野兽咬的，谁会想尽然会是个人类八九岁的孩子。
“哈拉丁人在这里一带原来有农田和一些放牧的地方。他们从前的首领哈米尔是个了不起的战士。” 毕烈格一边用清水擦拭图林伤口上的泥，一边跟他说，“但哈丽丝的人民辉煌也已不再。泪雨之战以后，由于不堪流窜的魔兵和兽人的骚扰，这些地方陆续都被荒废了。男人们大多没能回来，剩下女人和孩子流散在这片林子里……”
“我们该做什么？”图林打断了毕烈格的叙述，有点急切地问。
毕烈格慢慢抬起眼。
“找到他们。”他说，“让他们重新聚集起来。虽然现在看来他们丝毫没有防卫的能力，但这至少可以是一个开始。”
“你真的这么想？”孩子突然睁开一双滚圆的眼睛，这让他身边的人类和精灵都吃了一惊。
“你不相信我吗？”毕烈格对他笑了笑。
“我干嘛相信你？你是多瑞亚斯来的精灵。”哈雷尼说，“我爹、我爷爷从林子里出去打仗的时候，多瑞亚斯的精灵在做什么？”
他的话让毕烈格一愣，但他身边的图林这一次反应远远快过精灵。他猛地挣脱了被毕烈格握着的手，身体向前一倾，一把抓起哈雷尼，把孩子整个从床上拎了起来。哈雷尼立刻大叫大嚷，双脚往图林身上乱踢。
“我才不管你身上还有多少伤，还有你是不是个小孩子，我要你立刻收回刚才的话！”他愤怒地摇晃着孩子。
“图林！放下他！”毕烈格试图喝止，但这一次，图林太怒了，根本听不见。他受伤的手背上缠了一半的绷带随着他的动作与孩子猛烈的挣扎而松脱，带着他的血，滑落到地上。
“你可知道现在坐你面前、比你爹你妈还小心照顾你的这个精灵是谁？”图林大声说，“谁说没有多瑞亚斯的精灵上过泪雨之战的战场？！要不是‘强弓’库萨里安，别说是你们住的那片林子早被踏平了，你现在也休想还活着冷言冷语的，快道歉！！！不然我立刻把你的胳膊拧断！”
毕烈格当机立断，飞快而准确地袭击了图林，从他手里一把夺下哈雷尼。
“他还是个孩子！”精灵责备道，“你得学会控制你的脾气！”
哈雷尼的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了毕烈格的外衣上，但他却已经止住了哭，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眼前这个用手臂抱着他的高大银发精灵。
“你是真的？”他的目光炯炯的。“真的库萨里安？”
“我很惭愧。”毕烈格放下孩子，低下头来看他。
“我知道你。因为魔苟斯的人都怕你。”哈雷尼说，“要是我相信你，你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你真的会说服哈拉丁人重新聚集起来？”
“这我并不能保证。虽然你是个孩子，但我不能因此就随便对你说谎。”毕烈格说，“我只能希望，他们凭我跟哈米尔首领过去的交情，听听我的劝告。”
“他们会听的。”哈雷尼说，“因为他们全都知道你。如果我带你去，你可愿意单独跟我来？有一帮人在去阿门路斯的路上。因为我们听说凡是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去那里。我知道很多哈拉丁人已经去了。”
“路斯山？”毕烈格皱着眉头。“离开这里还很远。”
“是的，他们不肯带我同去，因为路太长，也因为我是个孩子。所以我才打算把鲁比送给他们。”哈雷尼指了指那只睡在他身边草丛里的小绵羊。“可要是你跟他们说哈拉丁人应该聚在一起，也许他们就会改变想法。”
“你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图林在一边说。
“我可以跟你去，你带路吧。”毕烈格说。
“就你一个，我可不带别人。”哈雷尼说，“他们不信任多瑞亚斯守卫军。”
“得算我一个。”图林说，“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好吧，既然你是个人类。”哈雷尼说。
哈雷尼领着他们走进了早晨图林打猎的树林，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可能是因为兴奋也可能是因为脚上的血泡还没好，几乎走一段距离就要蹲在地上揉揉脚。他把小羊鲁比放下来让它自己走，鲁比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响着，在他们身边窜来窜去。
他们走过了半座山坡，渐渐树林变得茂密了，不出一会儿，鲁比可能是闻到什么野兽的味道，突然受了惊，拔腿跑了起来，叮叮当当的铃声消失在灌木丛中。
“鲁比！鲁比！快回来！”哈雷尼叫着，跟着跳起来，去追鲁比。
半晌，他们没回来，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图林开始有点急躁了。
“在树林里，你需要做的不仅仅是站着倾听。”毕烈格平静地说，他弯下腰，仔细查看脚下的草丛。
“你看见这些被压弯的树枝吗？这不是人踩的。”他说，“还有那边山坡上的粗藤是人用手搓成的，方便从山坡上方爬下来。所以，其实我们离开他们已经很近了。”
“现在这个时候，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图林有些不耐烦。
“我跟你说这个，因为我们被包围了。而且山坡上很可能有座狼，你最好现在就拔出剑来。”毕烈格说。
“你说什么？”图林大吃一惊，立刻戴上了龙盔，拔出长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在进林子之前，还是之后？”
“你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毕烈格反问他，“在我给孩子看伤的时候？”
“对不起。”图林说，“我知道那个烙印。是魔苟斯奴隶的标记，我在希斯隆的时候就见过。但我没警告你，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还以为……我不知道，我越是长大，越是有许多事都想不清楚。”他急促地说，声音里夹杂着气恼和愤怒。他握着长剑的手瑟瑟地发抖。
“因为那孩子让你想起了你自己。”毕烈格说，“你在想，如果你当初不来多瑞亚斯，会不会也成了奴隶，你在想，如果成了奴隶，如果很弱小，是不是还能继续反抗，还能不忘祖辈的信念……我能明白。”
图林的呼吸更为急促了，他紧紧咬着牙关，默不做声。
“但是图林，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你知道一件事。”毕烈格从容地卸下贝尔斯隆丁，眼睛望着对面的山坡，似乎断定设下陷阱的敌人会从那个地方出现。
“那些想法并不可耻。”精灵说，“你不需要藏着，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
山坡上传来一阵狼嚎。蹄声渐进。
“备战。”毕烈格对此刻身边唯一的部下下了战斗命令，他自己已经弯起了长弓。
“你为什么又没带剑？”图林问。“你总是忘记。”
“不是有你在吗？”毕烈格说，“你就是我的剑。”
话音落下，一支凌厉的箭向山坡上方飞越而去，在人类少年图林的眼中，仿佛是夜幕即将降临的夜空之中划过了一道流星，闪得他的眼睛好一阵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