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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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木筏做好了，雨也下得更大了。
毕烈格带他们走了一条奇怪的山路，七转八弯的，每走十步回头就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可就是这条隐秘的山路，把看起来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西瑞安河，一转眼就送到了眼前。
随即，卫队长把河中央一个比较大的岛屿指给他们看，隔着大雨和乌云密布的天气，他们只能隐约看见露出水面的一片黑色。
“时间刚刚好。”毕烈格说，“再过一会儿，河水差不多就要湮入那个岩洞了。你们必须马上出发。”
“你不送我们过去吗？”哈拉丁首领总觉得没有多瑞亚斯边境队长的陪伴，他就对这条传说中危险的水路没有把握。
“那是美丽安环带魔力不及之处，不属于多瑞亚斯的边境地界，没有王后的命令我不能涉足。”毕烈格回答，“请原谅，我职责在身。”
图林跟哈拉丁人一起把木筏抬到河边，才刚放稳，一只拴着铃铛的小山羊就叮呤当啷地跳了上去。鲁比的羊毛已经全湿透了，耷拉着山羊胡子挺狼狈的。图林看见它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四处寻找它的主人。他发现在雨中淋得浑身泥泞的哈雷尼正站在不远处跟毕烈格说话。精灵的脸色很和气，听完了话还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才走开，去帮蓝迪埃尔挂一块充当帆布的破布。
图林走过去，把刚才割桅杆用的小刀还给那孩子。小孩接过来，叫住转头就走的图林。
“喂，你没话跟我说吗？”
图林回过头。“我刚才已经谢过你了，一把刀要谢几次啊？”
哈雷尼愣了一愣，“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打算骂我是奸细，或者打我一顿之类的？我说了库萨里安一句坏话你就要拧断我的胳膊，现在我差点骗他被杀，你倒一句话也没有了？”
“我当然要报仇。”图林说，“不过等下了木筏再说吧，现在我动手打你，他肯定反过来保护你说我以大欺小。”
哈雷尼似乎觉得图林的话有点道理，可他想了想又说，“万一我们都淹死在河里，你就没机会报仇了啊。”
“要是你淹死了，我不就报了仇了？”图林说。
哈雷尼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哪里不对，但一时找不出来，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此时图林看他的样子倒觉得有点想笑。
“我们的帐可以慢慢算，只要你已经向库萨里安道过歉就好了。因为他很爱人类，尤其是你们以前的那位首领。你骗了他，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难过。”图林说着，若有所思地又加了一句：“他希望人类都能像他所认识的那些英雄那样，可说实在的，他能有多了解人类呢？”
“我跟他说，故意骗过他以后又道歉是不诚恳的。但如果他不杀我，我长大了就替他杀很多很多半兽人和座狼。”哈雷尼说。
“很会说话嘛，这点上我就不如你。”图林由衷地说。
“我看你在多瑞亚斯巡逻队里穿跟精灵一样的衣服，还带着他们的弓箭，说他们说的话，”哈雷尼说，“其实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我是在多瑞亚斯长大的。”图林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小男孩似乎不太同意。“我那时候骗你们进了魔兵的埋伏圈子，趁着他们忙于应付你和库萨里安，逃了出来。在我逃跑跟族人汇合之前，我有看到你们是怎么杀座狼的。”他说着，眼睛颇有点闪闪发光，“如果我也能在多瑞亚斯长大就好了，如果我也有库萨里安当老师就好了。”
图林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哈雷尼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只是满脸羡慕向往的神色，把小刀重新绑在靴子上，一路小跑往河边去了。
小子，你当多瑞亚斯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辛达宗王庭葛和美丽安王后是随便什么精灵啊？他真想冲着那傻小子的背影大声喊。
“真是异想天开。”他自言自语说着，突然又被自己的想法怔住了。
异想天开？对一个普通人类小孩来说异想天开的事情，对胡林之子就理所当然了吗？他望着那个小孩脏兮兮背影想。要是我跟他调换了位置，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哈拉丁孤儿，换做他是多尔露明胡林的儿子，他的母亲是莫玟伊列丝玟，我现在就是被看成异想天开的那一个了。
谁知道呢，哈雷尼的父亲不也参加了泪雨之战，或许，他同样是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但是对哈雷尼来说，能去多瑞亚斯就是不可能的，能跟着毕烈格库萨里安学箭就是不可能的。
曾经一度，他认为在多瑞亚斯寻求保护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
“起风了，快上木筏！”蓝迪埃尔站在河摊上大声喊。哈拉丁人纷纷涉入水中在他们首领的指挥下站成两排开始往河中推动木筏。于是图林甩了甩脑袋，小跑着朝他们走去。
毕烈格此时也站在水里推着木筏的尾部，图林就挤到他身边的空隙处找了个位置。蓝迪埃尔站在木筏上，一只手放开了扶着布帆的一角以测试风向，但是那块布被吹得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水已经浸没到他们的腰际，哈拉丁人中有两个个子不太高的，在急行的水流中失去了行走的重心，只好纷纷爬上了木筏，于是木筏就变得更沉重了。
“现在还不能放手，也不能前进！”蓝迪埃尔顶着风嚷道，“风和浪实在太乱了。”
“你给我信号之前，我不会让木筏脱手的。”毕烈格说。
呼啸的风，在耳边刮得太厉害，浪一阵阵大起来了。三个比较强壮的哈拉丁人、图林和毕烈格站在水里用力抓着被巨浪拍打的木筏，已经非常吃力。
“我们究竟在等什么啊？”站在毕烈格另一边的哈拉丁人首领忍不住问精灵。
“风的漩涡。”毕烈格说，“虽然涉水不是我最擅长的，但我听多瑞亚斯的水手跟我说起过这。”
“听来不像是很靠得住的东西啊。”哈拉丁人说。对此图林也深表同意。毕烈格没能答话，因为一个巨大的浪突然从河心涌出，飞起了几丈高，壮观无比，不禁叫人叹为观止，可下一刻，它朝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完了，还没离岸就要被冲走了！”一个哈拉丁人喊。
“想回家，现在就给我拼命抓紧了！”毕烈格也喊。
浪打过来的时候，图林只觉得整条西瑞安河都从他头顶上浇了下来，打得他的背脊差一点生生断掉，与此同时，他脚下泥泞的河滩和细碎的碎石突然间消失了，他徒劳地挣扎着想要站稳，却什么也够不到，只得用尽余下所有的力气用死命抓着木筏，两只手的虎口被拉扯得撕心裂肺得痛。他忍不住想喊，一张口立刻灌入了好些河水，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窒息了，紧接着又一股力量从身下袭来，那个大浪的后劲将整张木筏托得老高，他也跟着呛出了一大口水。
剧烈的晃动终于过去后，图林听见毕烈格的声音在喊他们。他努力抬起晕沉沉的头，觉得双眼都被河水冲得模糊了。还好，大家似乎都撑住了。可是他们还在岸边就如此狼狈了，可要怎么才能一路渡到河中央去呢，这简直是开玩笑。
“蓝迪埃尔！你还好吧？”毕烈格在喊。图林伸手背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蓝迪埃尔趴在自己面前，他一手抓着断掉了的半截木头桅杆，另外一手抓着哈雷尼的一只脚，身下还压着小山羊鲁比。他头上沾满了血，仿佛是在刚才在大浪中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看看毕烈格，又看看图林，随即抬起眼睛看看天色。
“放手，库萨里安。”他的喉咙是嘶哑的，似乎还没从方才的巨大冲击中恢复过来。
“说什么？”连毕烈格都无法在狂风的呼啸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放手，库萨里安，放开木筏，就现在！”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木筏上爬起来，他的身体还在摇晃，他用那半截残破的木杆支撑着，然后一挥手抛掉了那块浸满了河水的沉甸甸的破布帆。
“你疯啦？”图林忍不住插嘴，“大家都会没命的，蓝迪埃尔。”
那精灵将手中的半截破木往木筏中间一插，稳住身体。
“我叫沃朗威。”他望着他们说，“我身上背负水神乌欧牟所承诺的使命，我不会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死在这里。”
又一伦波浪从河面涌了出来，比第一个更为巨大。人们来不及喘息，纷纷爬上木筏。
“快！就现在，下一个风漩来临，我们将直冲向河中央！”沃朗威喊道。
图林只觉得身体被利落地一拽，是毕烈格的双臂把他拦腰抱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被推上木筏，他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太过强大，他根本无法抵抗，只能在最后别过了身体，面对那个银发的精灵。
他看见毕烈格张开双臂猛地一推，整张木筏就在西瑞安河上飘了出去，而那个精灵也在一瞬间变得好遥远。
他或许是眼花了。方才河水确实把他的眼睛冲模糊了。因为强弓毕烈格绝不会露出那种落寞而绝望的神情。这是不可能的。
沃朗威没有说错，木筏在西瑞安河中以一种不可能的速度向河中央冲去，奇异的狂风一瞬间变成了强大的动力，而那个精灵的身影，很快就落到了人类力所能及的视线之外。
“抓牢了，我们马上就能冲破美丽安环带，永远离开多瑞亚斯的地界！”沃朗威对木筏上的人类说道。
图林转头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沃朗威正巧伸长手臂指着那黑色的岛屿。然后他再度回头，另一边前是多瑞亚斯苍绿色的河岸，他感到心中一阵狂跳，胸口起伏不已。
然后，根本来不及细想，他猛地站起身来。
“图林，伏低！当心掉下去！”不知是谁慌忙提醒。
可是那个鲁莽的人类少年，居然就这样一身不响地纵身跳下了河。
图林游到和河中央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最终被什么人拉着拖上岸，倒在岸边泥泞的沙土中一动也动不了。救了他的人同样差不多用掉了浑身的力气，只好任由他平躺着，自己躺倒在他身边。
“我快累死了，等下再解释。”图林说。
毕烈格没有回答，图林就睁开了眼睛，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他发现精灵银色的长发被河水和淤泥弄的一团糟，沾在脸上与脖子上。但奇怪的是，即便如此狼狈，闭眼静静躺着的精灵嘴角却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