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微斯言

7、chapter 6

　　我下山，来到西岐王廷。按照姜尚所示，同武王一同进入红沙阵，为众仙压住阵脚，协助众仙大破红砂阵。随后，我像其他玉虚弟子一样留在相府听候姜尚差遣。
　　只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帮助西岐打败大商军队，背过玉虚弟子，那些姬姓王室总是会用奇怪的眼神偷着打量我，如同看一只稀奇的兽。
　　他们说我藏有刀，在我深不可测的仇恨里酝酿着殷商不为人知的阴谋。
　　如果我有刀，刀在哪，锋在哪？
　　每当他们士气如虹，挥戈高喊：“代天伐纣，兵发朝歌！”我总是莫名地惊悚战栗。
　　朝歌，那是从我出生起，便与我溶为一气的所在，我时常听到它在唤我，它说，朝歌，回家吧。然而，只有一个男子，他的目光总是柔和而温润的，像极了朝歌暮春时节缤纷飘落的梨花，透过西岐大军气贯长虹的喊杀声，依旧那么温暖而清澈。这个人就是杨戬。
　　大殿议事的时候，我总是安静的站在角落，看着这些姬姓的王储和西岐的将军们那因征伐和杀戮而兴奋的眼睛，这些被血腥和杀伐所蛊惑的人们，他们听不到，殿堂的上空那些战死的亡灵轻轻的叹息声，他们嗅不到，西岐的上空有着和朝歌一样的浓烈的血腥味。我一个人安静的站在这些汹涌澎湃的人潮后面，孤独而绝望。我怀念梨树下妲己清澈远扬的琴声，怀念哥哥那温暖而厚重的手掌，怀念朝歌轻绚而迷离的春季。这时候，杨戬的目光总会穿过沸腾喧哗的人海，静静地望向我，温暖而笃定，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能听见风吹过他的脸庞，流连不去的声音。
　　他们只知道，他是西岐最骁勇的战将，有着超凡的智慧和无与伦比的仙术，他是玉虚门下第三代的大弟子，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他是西岐最耀眼的光，是万人瞩目的大英雄。他们不知道，他也是这样一个沉默的男子。
　　我不知，在这样一个男子心中，是否也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留给他最珍爱的女子。
　　在西岐的数百个日子里，他从不曾对我讲过一句话，永远只是这样远远的静静的凝视。杨戬，你可知道，不管过了多久，我对你思念始终犹如大海中的鱼儿，万水之内，尽是皈依。
　　我的爱情像午夜的月光，只能在无人问津的夜晚静静的绽放，清冷、孤独、而沉重，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我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我知道杨戬的心中，早已容纳不下别人，他的爱情传奇早在千百年前就已写成，女主角的名字叫做龙吉。
　　午后阳光灿烂的时候，杨戬总是会一个人坐在河边，静静的凝视着天边七彩的祥云，这时候的他眼神澄净的像个孩子，总是扬着我所见过的最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他是在等着一个人。
　　一日，帐外士卒兴奋地高喊着龙吉公主驾到，于是包括武王在内的所有王室都跪拜相迎。
　　那真是一个像百合花般清灵绝俗的女孩儿，她深情地径直走向了杨戬，仿佛这世上就只有他们二人的存在。
　　四目相对，前世的惊鸿一顾便如在目前，不思量，自难忘。
　　龙吉，昊天大帝与西王母的亲女，只因一朝身犯情劫，被王母忍痛贬落凡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难寻到那暖煦的目光，只是偶尔，他会同龙吉一起，向我投来同情的一瞥。
　　有时候，我会觉得有一种窒息的痛漫溢在整个心间。可是，我也深知，天上人间，还有谁比龙吉公主更值得他去爱、去守护？更何况，龙吉是为了深爱的杨戬师兄才被西王母贬下凡界，历此封神劫。望着杨戬看龙吉时晕溢着心疼的目光，我想，若非父王昏聩，掀起这场人神浩劫，他们是应该潇洒徜徉天地间永远相爱相随的吧。
　　光阴就这样在我的漫长而绝望的等待中流过，滑过我的发梢指尖，飞逝而过。
　　十六年的光阴蓦然而逝，一切就好像是场梦一样，只是醒后物是人非。遥望如水的光阴流逝，我像一只孤寂的水鸟，惊慌无助地张望着，奄奄垂死却永无依栖。我感到我随时都可能放声大哭。我心里有着深深的恐惧。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哭出，随时，随地。
　　夜里，我不能点灯，师傅说，我是不能接近火的，雪接近了火，便要融化的。我只能遥遥望着别处的灯火，蜷缩在荒冷的暗处，前身、后事，一切都不说话。只是在夜的寒风中微笑。雨，那么冷。
　　十七年，现在已是第十六年，离师父说的时间还差一年，这一年中究竟会发生什么，师父没有告诉我，他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我，我听到了他隐约的叹息。
　　我苦守在西岐，不生不死地活着，只为等待与哥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