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26、零贰陆

　　韩为看我没钱，倒也没怎么为难。他用揉碎了的草药敷在白锦脸上，颇伤感地说了句：“创口很深，我估计要留疤。”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其实没什么要紧。
　　男人嘛，脸上带疤有时候不仅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会看起来更加有型。
　　我舅舅萧璃脸上就有一道疤，好像是为了舅娘跟别人火拼的时候留下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挺壮烈挺感人；我哥脸上也有一道疤，是为了我嫂子跟人吵架时被人用板砖拍的，我嫂子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她连看都不会看我哥一眼。
　　所以我一贯觉得但凡是英雄，脸上或身上必然会有些难以磨灭的伤口。
　　韩为给白锦治伤治得极认真，这更让我觉得一文钱都不给他简直要被天打雷劈，即使他勉强答应，他中庭里贡着的那尊元始天尊也不会答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我突然觉得，就一个收入可以用铜板位来计算的江湖人士来说，拥有一个私人小金库是多么重要啊！
　　于是我挠了挠脑袋，对韩为说道：“韩为，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要是在等着米下锅，我去我舅娘哪里借一点，你在这里给白锦治伤，我现在就回去拿。”
　　韩为没有说话，想是太认真手头上的活计所以没有听到。我于是抬脚准备出门，没走两步便被方清琏拦住了去路。
　　方清琏用眼神示意我不用去，然后走到韩为身边问他：“你没钱？”
　　韩为点了点头，一边给白锦裹纱布一边对他说道：“这两个月是没赚到什么钱。”
　　“没钱你不知道找我要，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穷了很长时间了！”方清琏的语气颇为不满。
　　韩为转过脸，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睛，对方清琏说道：“你不是特别爱钱么，君子不夺人所爱。何况我也还没穷到要饿死，还算过得下去。”
　　“你……”方清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疑心他就要被韩为气死。
　　看着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我觉得这样很不行，于是试图岔开话题，“方老大，鹿霖书院被烧的那么彻底，朝廷会给钱重建么？”
　　方清琏收起脸上的怒气，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给……不给……这给不给的我说了也不算，你知道朝廷的事情，一向是说不清楚的。去年十月京城闹了场地震，将刑部大牢都给震塌了，我们八大神捕集体出动去将逃犯抓回来，居然连外一个铜板的勤补助都没有。可上个月初十太后大寿，皇帝老子怕普通侍卫掀翻了他老娘，居然要我们八大神捕给她弄个八抬大轿，那次去的人统统给了两千两赏银。”
　　有这样的好事，我竟没有听说，真是太亏了。那次太后过寿我还给她弹了曲，也赚了赏银，不过只有五百两。早知如此我也应该叫柳让去抬轿子的，皇帝老子这么信任我，他必定会同意。如果赚到这两千两银子，我和柳让就发了。
　　不过往事也没什么回首的必要，我暗自惋惜了片刻，向方清琏问道：“太后的寿辰八大神捕去了几个？”
　　“都去了。”方清琏看了看我鄙视的目光，忙朝我伸出两根手指，“两千两，白给，你不要？捕头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你当我们八大神捕光看着朝廷发的牌子就能饱么？”
　　我点了点头，这是多么真实不虚伪的八大神捕啊！有官如此，实乃朝廷之幸万民之福。
　　“柳雩，朝廷如果不给重修鹿霖书院的钱，你预备怎么办？鹿霖书院是因为你被烧的吧？”方清琏问我。
　　这真的是一个问题。如果朝廷不肯给钱，那我就成了儒林的罪人文坛的败类，说不定会被一大群酸死人的儒生鄙视死。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太学府不拨银子给白锦，大不了我去找皇帝老子大闹一场。反正我跟他有些交情，如果连他也不肯通融，我就把他在西子湖畔对我做的那件囧事捅到江湖八周刊上去。

　　韩为帮白锦处理好伤口，便走出房间到药台边睡他的回笼觉。
　　方清琏因为要善后鹿霖书院的事情，也遁了。不过在他走之前，我看见他丢了一锭银子在功德箱里面，于是我身上的罪恶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柳让、赵非燕、我和睡着的白锦，除了白锦之外，我们几个人统统是大眼瞪小眼，眼珠子都要被瞪出来。
　　柳让看我和赵非燕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们俩打不打？不打我先走了。”
　　“你走吧，反正我打得赢她。对了，我记得我和白锦被绑之前，天蚕派的太史财好像在镇上找过你吧？你们两个有没有干什么不正经的勾当？”
　　柳让做了个“我不想理你”的表情，飞身遁了。我看他转身时那哀怨的眼神，便觉得他跟太史财一定发生了什么。等白锦的伤好了我一定要拖上他把事情搞清楚，有好戏不瞧是在太辱没我那颗钟爱八卦的心。
　　“月饼，出招吧。”赵非燕看柳让已经离开，便摆了个姿势，应该是大鹏展翅，不过看起来更像母鸡护食。
　　“等等，要打可以，输了的人怎么办？”
　　“你定吧。”
　　我撇了撇嘴，越发地佩服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勇气。不过她既然让我定，自然是要定毒一点才符合我一贯的风格，于是我对她说道：“输了的往胸口挂一块牌子，在上面写上我爱三斤半，绕初云镇蛙跳一周，你觉得怎么样？”
　　“就这么定了。”
　　提起我的三斤半，现在已经变成了初云镇上的名狗。据说它最近傍上了初云镇里早先的名狗肉肉，这两只现在成了初云镇家畜界混的一代狗霸，混得风生水起，十分了得。所以现在三斤半看到我的时候，恨不得用比鼻孔对着我，这一直让我十分不爽。
　　三斤半和肉肉非常不同，三斤半自从见到白锦之后就不怎么爱搭理我，可舅娘家的肉肉虽然和我舅舅很要好，但是在危机关头总是会挺我舅娘。我听说它有一回还因为误以为舅舅去勾栏院而啃了他一口，然后被我舅娘吊在房梁上饿了半天，下来的时候已然奄奄一息了，可仍旧对我舅娘十分尽忠职守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将三斤半吊到房梁上，每次喂它吃的也都是最肥最大的肉骨头，它居然待我如此。可见没良心是天生的，扳都扳不过来。
　　“走吧，到外面去打，如果把白锦打醒了，我们两个都要倒霉。”我指了指窗外。
　　赵非燕点了点头，随我一同来到清风观的中庭。

　　我跟赵非燕打架，只要不在水边，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我赢。
　　于是之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赵非燕便黑着脸对我说：“……你不去看着我跳？”
　　我摇了摇头，“跳不跳随你，反正你出去就行，其实我只是想和白锦单独呆一会。”
　　赵非燕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清风观。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脸似乎黑得更厉害了。
　　看她走出院门，我便回到白锦床前坐下。方才韩为留了汤药用文火温着，让我等白锦醒来给他喝。
　　我坐在他床头，觉得有点忧郁，因为自从白锦认识我之后，好像就真的变得特别衰。如果他因为这个嫌弃我，那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低头去看白锦的脸时竟发现他是醒的。
　　“白锦？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头有点疼。你方才怎么叹气叹得那么哀怨？”
　　“呃……没事。”我挠了挠脑袋，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该怎么跟他说，于是转移话题道：“韩为说你左边脸伤得很严重，可能会破相。”
　　“没关系，反正我又不靠脸吃饭。”白锦笑了笑，准备坐起来。
　　我见他起身时扶着脑袋，连忙向他坐进了些，让他靠在我身上，“诶，不要起来吧，躺着多休息一下。要不，现在把药喝了？”
　　“嗯。”白锦应了一声，微微含住我送到他唇边的药碗，一口气将汤药喝了进去。
　　看着他喝汤药是利爽的样子，我便知道他一定是个药罐子。中药这东西我虽然不常喝，却也喝过几次，那味道，苦得我简直要跳起来。
　　方才的汤药弄得吓人，白锦居然能大刺刺地喝下去，可见是平时喝得多了。
　　“我听萧越说你每天喝药？是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天天喝，已经喝习惯了。”
　　我点了点头，他不愿意说，我以后就去问韩为。反正韩道长单纯好骗，我堂堂柳雩要从他嘴里套话简直是轻而易举。这样想着，我不禁有些得意了起来。
　　“小顺，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鹿霖书院被烧，我觉得颇对不起各位仙逝的夫子，于是不免伤春悲秋了片刻。”
　　“伤春悲秋的时候为什么会笑？”白锦一脸无奈的表情。
　　“这是笑么？你绝对是看错了，我分明是哭。白锦，你还是躺下休息吧，韩为说你伤得不轻。”我跪坐在床上，托着白锦的身子让他躺回被子里，然后给他掖上被角，“我就坐在这里看看琴谱，你放心，我绝对不不会做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有阴谋……”他皱起眉头看着我，满脸的不信任。
　　我摊了摊手，“我能有什么阴谋？”
　　白锦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也许是累得狠了，不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继续更，请继续关注=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