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14、零壹肆

　　“听说你把白锦休了？”夜箫看着我，如果我没看错，她眼里的表情似乎是欣赏。
　　“是。”我点了点头。
　　要说我这个人有什么美德，那就是敢作敢当。我的确是把白锦休了，这没什么好遮掩的，现在喜欢上他大不了再重新追回来。
　　夜箫眯起双眼，笑着对我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很对我胃口。我记得去年恶人崖给你发过飞鸽传书，你真的不考虑来这里发展一下？只要你进了恶人崖。我就将邀神还给你。”
　　我摇了摇头，“抱歉，恶人崖什么的，我还真是没什么兴趣。我比较喜欢我舅娘开的悠裕客栈。”
　　我不知道夜箫是什么胃口，但是对恶人崖这种地方，我一直是厌恶至极。
　　之前我就知道恶人崖有六位崖主，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曾经惊天动地地火拼了一场。后来夜箫赢了，其他五位就分别接管了赌场、青楼、山寨、杀手阁和地下钱庄的生意。张端木接手的应该是山寨，就是负责带着整个恶人崖的恶人下山去杀人越货。
　　其实我这个人也喝酒，也赌钱，甚至劫过来路不明的私货。我并没有觉得开赌场青楼地下钱庄有什么不好，毕竟有人买才会有人卖，方式不同罢了。
　　让我真正讨厌的，其实是恶人崖太过明显的主从关系。
　　恶人崖一贯如此，如果下属妄想和老大叫板，说不定咔嚓一刀脑袋就变成了碗大个疤，太没有安全感了。而在我舅娘的客栈就不一样，从前我就经常看到苏沐弦跟我舅娘叫板；我娘做我舅舅的手下时，甚至敢拿媒婆扇敲他的头。并且在初云镇里我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闭着眼睛也能养活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坏事呢？
　　“没兴趣就算了，我一贯不喜欢勉强人。”夜箫转过头去看着白锦，“既然柳雩不愿意来恶人崖，我便再出一个主意。邀神是我要留给逸儿当嫁妆的，小白锦你若能立刻娶了她，我就将邀神还给你们。这可是我难得一次的让步，你们要好好考虑。”
　　夜箫一脸陶醉，好像她自己都要被自己的体贴给感动了似的。不过白锦不怎么领情，他耸了耸肩膀，颇遗憾地对夜箫说道：“抱歉，我对楼灵逸没什么兴趣，倒插门更没兴趣。”
　　关于白锦倒插门，我在扬州的时候就在江湖异闻录中看到过记载。
　　楼灵逸从很年幼的时候就开始喜欢白锦，而且两个人又是一起长大的，很有感情。
　　她将自己暗恋白锦的事情跟夜箫说了，夜箫就去跟我舅娘提亲。江湖中人没那么多忌讳，喜欢就是喜欢，女追男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于是我舅娘就说要问问白锦的意见。
　　夜箫看这事情有戏，便得寸进尺地又开了个条件，让白锦倒插门到恶人崖去。我舅娘一听这话就怒了，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夜箫，可因为不想掺和小辈的姻缘问题，于是不打算管。可夜箫居然这样欺负人，她便觉得不能再忍，当即就把这件婚事给否了。
　　这件事后来传到了白锦的耳朵里，他没有责怪舅娘独断专行，并且从那开始便慢慢疏远了楼灵逸。可因为这件事却使楼灵逸和夜箫之间有了些隔阂。

　　我们四人正对峙着，窗外突地传来一声惨叫，声音异常凄厉，似乎是从远处飘过来的。
　　“灵逸出事了！”张端木首先反应过来，砰地一声将窗户一甩，纵身跃了出去。
　　夜箫紧跟在他后面，也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办？”我转过头问白锦。
　　“要不你先将邀神带下山，我过去看看？”白锦指了指山下的方向。
　　我点了点头，将裹在披风里的邀神往背上一背，便作势准备下山。
　　“等一下，我记得你好像不太会认路？”白锦突然叫住我。
　　我摇了摇头，笃定地告诉他：“你一定是记错了。”
　　白锦皱了皱眉头仔细想了一下，朝我点了点头便向后山的方向行去。他前脚刚走，我后脚便提足狂奔，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有热闹不看，有悖于我对生活的一贯追求。

　　天色已经很黑了，月亮又太过羞涩，所以今天的山路显得非常崎岖。可因为白锦穿的是一身白衣，显眼得不行，所以我虽然轻功不怎么样，却也一直没有将他跟丢。
　　我跟着他顺着夜箫屋后的羊肠小径上了小半个山头，便看到一个很宽的台子，入口处写了三个字：思过台。
　　我觉得有点奇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楼灵逸一个女儿家跑到思过台上来做什么？难道她其实是上来反省，不该将自己知道白锦尿片的颜色这件事告诉我？
　　我朝思过台上看去，发觉台上只有三个人：背对着我的夜箫，黑衣蒙面的神秘人，还有被神秘人单手卡着脖子的楼灵逸。方才神情最焦急的张端木和刚刚还在我前方的白锦，此刻都突然失去了踪迹。
　　“夜箫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掐死她！”神秘人对夜箫喊着，台词虽然很老套，但是一贯很有效。
　　“你别激动，我既不认识你，也没想要你的命。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你掐着我徒弟的脖子，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要是那个黑衣蒙面的神秘人，说不定已经将楼灵逸给掐死了。这个蒙面人居然还能够按兵不动，可见是个颇大度的人，我不禁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起来。
　　我在思过台的那块石头边上站了一会，见没人注意到我，便打算窜到树上藏了起来，准备看好戏。可还没等我抬脚，便被人拎小鸡似的拎住后颈的衣领，一把拽到了树上。
　　“白锦？你知道我跟着你来了？”看清身边的人后我感到有些惊诧。
　　“当然，不然以你的轻功怎么可能跟得上我？”白锦眯着眼睛看着思过台的方向，一脸你在讲废话的表情。
　　“你今天穿的是白衣服，所以我以为是因为你比较好认……”我感到惆怅，原以为自己轻功还凑合，没想到实在太不凑合了，连跟踪别人都要被跟踪的人放水。
　　白锦愣了一下，转过头来认真地对我说道：“柳雩，自知之明难道真的离你那么远吗？”
　　他这句话说得我有些脸红，我想开口反驳，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吵你们妹！来帮忙的还是来搅局的！”
　　听语气我就知道这个人是张端木，只是没想到他也是躲在暗处的暗器一族。

　　夜箫与神秘人一直对峙着，直到神秘人突然爆发：“……反正我欠了地元赌坊三万两银子，也不想活了，要么你们将借条还给我，要么今天一刀两命。要命还是要银子，你们自己选！”
　　张端木看那人下手的力道越来越大，正要咆哮着狂奔过去，便被白锦点住了穴道，又被我用白锦的披风塞住他的嘴。所以他那句咆哮其实是一句支离破碎的说出来的，我猜他说的应该是：“你傻呀？！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都重要。”白锦托着下巴看着神秘人，小声说道。
　　张端木一双铜铃眼死死地瞪着白锦，眼珠子都要被他瞪出来。
　　“其实我是替她说的。”白锦耸了耸肩膀，“她要不是被人掐着脖子不能动，她就会这么说。”

　　眼看着那人将楼灵逸的脖子越掐越紧，我便拿起了邀神古琴。
　　“你不是只会弹箜篌吗？这个行不行？”白锦问我。
　　“没事，从前劫道的时候，弹棉花的绷子我都用过。”
　　我将邀神半竖起来，轻轻绷起幺弦，翻手一勾，一窜弦气便直窜神秘人的右手。一声惨叫时候，他放开楼灵逸，左手捂着右手的手腕，上头鲜血淋漓。
　　夜箫一掌废了那人的武功，扛起已经昏过去的楼灵逸朝我们这边走来。
　　“不错嘛，又准又狠，之前我小看你了。”白锦转过头对我笑了笑。
　　我第一次被他表扬，有点激动，挠了挠脑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锦看楼灵逸已经没什么危险，便拍开了张端木的穴道。张端木一把揪出被我塞在口里的披风，指着我们破口大骂：“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居然点我，你还敢拿披风塞我的……”
　　就在他话一出口的瞬间，我们三个人站着的树枝突然出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然后便轰然断了。这一次白锦像是很有预感，抱着我飘到了另一根树枝上，然后迅速下树。张端木就没那么好运了，他砰地一声扑在地上，应该是硌到了石头，一脸的青菜色。
　　我彻底愣了，我一直知道我衰，但连续衰成这样也太匪夷所思了。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还抱着我的白锦，他也正看着我，一脸想笑不好意思笑的表情。
　　我突然觉得很沮丧，方才得到白锦表扬的喜悦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白锦，我知道我很衰，你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
　　“别太自责，这次不怪你。”白锦强忍着一脸笑意，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其实树枝是被我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