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六十五章 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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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些日子来，国都城一连下了几月大雨，大街小巷里，老百姓们皆在窃窃私语，说是宫里发了场大火，吴王将宫内全数侍卫调去灭火，却奈何火势过大，扑了整整三天都未曾扑灭。后来第三天夜里，国都迎来这一年第一场雨，这才保住了整个王后宫。
晃眼，三个月过去，此时已是八月的尽头。
吴国地处西北疆域，此处终年多风沙少雨露，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曾这般下过如此之久的雨水了。是也，百姓们纷纷猜测着，此乃是否大凶之兆。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巷子前，一个修鞋匠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那修鞋匠已是个耳顺之年的老者，一双黑目略显沧桑，声音确是沉稳有力：“那走水的冷宫，住的乃是当今王后，不晓得为何触怒吴王，将之打入冷宫。可巧的，却也是奇怪的很，那月十五乃是陆大将军与王上亲妹长安郡主的大婚之日，王后还是主婚人。可是，冷宫莫名走水，大火扑灭后，侍卫们却在一堆废墟中找到一具女子的残骸，真是奇了。”
手撑着油纸伞，我微睁眼眸，却还是觉得模糊一片，白帛紧紧贴着有些黏黏的触感。头动了动，尽力辨别那些声音的方向。
有一年轻男子道：“我可是听说吴王从京都回来顺道带了名女子回国都，没过多久王后便被贬了，怕是多多少少与这女子有关。”
有人接话：“那女子是个如何曼妙的人儿？竟让王上将谪仙般的王后舍弃么？当今王后册立之时，小人曾有幸在凤台见过一眼娘娘，虽是隔得甚远，但那身影那容颜，怕是纵观整个天朝确也再也找不出更美的了。”
众人唏嘘一番，感叹如此妙人也会被遗弃。
忽然，那修鞋匠神秘兮兮的道：“我听宫里的侍候娘娘的宫女说，真真是奇怪的紧，那王上带回的女子……”他顿了顿，却故意打住。
众人好奇心大起，连忙让他说下去。修鞋匠这才缓缓一笑，接着道：“那女子无端竟与王后相似，而到如今宫里也未传出丧事，怕是逝世的并不是王后哟。”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众人皆摆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来，大呼不可能。
修鞋匠高深莫测的一笑，道：“不信罢了、不信罢了，这世间纷纷扰扰诸多事由，也不是一两张嘴便说得全的。”
众人皆笑，这修鞋匠这般胡言乱语的，听听便好却万万做不得真，是也又随意议论了片刻，众人也就散了。
耳边似乎听到散乱的脚步声往数个方向零散而去。我收了伞沿着墙角一路摸索过去，直至到那鞋匠面前，轻声道：“我可以坐下么？”一般鞋摊边上，都有把小木凳。
那人似乎愣了愣，俄顷才听得他道好，起身扶我坐下，问道：“姑娘，可是要修鞋？”
我摇头。他‘哦’了一声，恍然道：“那姑娘是想做鞋？”
我又摇头。
他只好道：“姑娘既不是修鞋也不要做鞋，那来老朽这摊子上作甚？”
我抚了抚脸上的白帛，淡淡一笑道：“我想听大爷讲故事。”
“啊……？”他怔然。
我接着道：“小女虽然不常踏出家门，也不曾听过吴王殿下任何事迹，但小女却是听得家父提及过。当今王后才貌兼备，受宠数年之久，为王室诞下永安郡主，后宫在她的治理下也平静有序，如此佳人竟不知有何人与她相似？”
他‘哈哈’笑了两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连当今陛下登基之前，当初天朝上下无人不猜太子定然不会活着到达京都，可如今那乾钦殿的龙椅上坐的不正是现在的陛下么？可见，凡事没得绝对，一颗鸡蛋里面也可以有两个黄儿。”
我闻言又道：“那你怎知逝世的不是王后呢？”
他顿了顿，似乎是沉思了会，这才道：“若真是王后过世，国都城定然要顶白三日，但到现在宫内并未传出任何噩耗，宫里人只说大火烧了冷宫也顺带烧了王上的心，这几个月来，已经连连罢朝了。可是，亦有传言说，德政殿里现在却住着一位女子，那模样和王后竟是十分相像的，原王后的贴身侍女也跟随在那女子身边，可见，那具残骸并不是王后。”
我慢慢敛起笑容来，“或许王后根本没事，那德政殿里的女子就是娘娘罢。”
他有些兴致，连忙道：“老朽也是如此之想，说不定那残骸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宫女。可是，后宫本就多是非，并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可触及的，左右这些也是王室家的私事罢了。”
我抿抿唇，打算走了。离开这么久，也不晓得他若是找不到我会不会急。
正欲起身，却又听那老者道：“那月十五也不晓得是不是和宫里犯冲，莫不说宫内走水损失千万，就单单说那长安郡主的婚事罢。”他提及此处，甚是惋惜，“那郡主才将将进得洞房，却连一杯交杯酒都没曾喝，夫君就不见了人影，至今已经数月都不曾回来。”
我拿伞的手莫名一颤，面上却笑了一句：“这倒也是桩奇事。”
“可不是！”老者声调俨然高了起来，“洞房之际，抛弃妻子而去，此绝非大丈夫所为，亏那人还是吴国将军，也忒没得但当了些。他转身便走，置郡主何地？可怜郡主才将将及笄之龄，却惨遭如此变故……”
我越听越觉得酸涩难忍，是也抽身而起，刚欲向老者告辞，却听得身后一道焦急的声音：“你如何到这里来了？”
习惯去回头，却陡然记起此时莫说覆了白帛，即便空无一物也是模糊的。是而，刚要循着声音过去，那人却已经过来，执了我的手将我牵到他身边。
离开之时，却依稀听的那老者在后面叹息道：“天仙般的人，却是个瞎子……”
我低下头来，隐约觉得眼里温热一片。他搀了我的手，低声问道：“可是眼睛又疼了？”
我摇摇头，故作轻松笑容，道：“你可将药买回来了？”
他道：“买了，待回去便让怜怜煎。”
我点点头再不说话，任由他牵着我回家。
那是一间坐落在近郊宽敞的小院子，依山背水，是个极清幽的所在。
回去不久，我在床榻边沿坐了会，想起孩子尚且还在睡，便不想去扰了她，于是转到书案前坐下。手碰到一支狼毫笔，咕噜噜的滚出好远，我连忙伸手拦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笔墨纸砚了。
摸索着铺了张纸，又往砚盘里蘸了蘸墨，心里略略思虑着。
有纸张和质地较硬的豪毛磨砂的嘶嘶声，伴随着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忽近忽远，尚未说话便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到了跟前，“这是……”
我一愣，伸出手想要去摸纸张，尚且只摸到书案边角便被他拦了回来，耳边全是他淡淡的笑，道：“这副字帖极好，没曾想你许久不曾拿笔，书法倒也没有退步。”
手一僵，右手紧握的狼毫此时也落在了地上，轻轻一声‘咚’无比脆亮。手触及纸张，干燥一片，毫无湿意。
他有片刻的沉默，良久才道：“我会做你的眼睛。”
似乎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我一时忘记要说的话，是怜怜进来了，“小姐，奴婢已经将药煎好了。”却迟迟不将药碗递给我，我一急，怒道：“药呢？快些给我啊，孩子还等着喝呢！”
怜怜迟疑着，“小姐……这药……”
我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情绪陡然升起，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害怕，那情绪像猫爪一般抓得我心万般难受。
一只手忽然搭上我的肩，他道：“给小姐罢。”
我接过药碗。颤巍着去抱孩子，轻声的在她耳边道：“龄儿，该醒醒了，要喝药了。”
龄儿却毫无反应，我心一凉，这才想起她是个哑子，即便醒了也说不得话，而我如今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不晓得。想明白这一点，我才释然。伸手舀了一勺药，摸索着去喂她，可怎么喂也喂不好，手摸到之处只觉龄儿的肌肤如丝绸般润滑，却找不到她的唇，我忽然涌出一股悲凉感来，这感觉逼得我泪水直往下落。
“我来罢。”他并着龄儿和药碗一齐接了过去，过了一会子，才听得他温和的笑意，道：“小郡主这些日子倦的很，这下子又睡着了。”
夜色渐深，我安睡晨醒极有规律，是也这时慢慢的便有了倦意，搂着龄儿睡下，才闭眼不久就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眼前似乎是几月之前那场走水，漫天的红莲业火铺天盖地的向我涌来，汗水隐约覆了一脸。
挣扎着翻了个身，却听不见那一道熟悉的呼吸声。心慢慢的跌了下去，呼吸极重，手不自觉扣他给我的匕首上，战战兢兢。
忽然，一股温热附上手背来，一点一点慢慢掰开我紧握的手，将我的拢在他手心里。我安下心来，脑中也清明不少，没多久便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六十五章 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