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67、第五十六章 桃花

　　元玧钊动作颇为迅速，不到两天就将吴国大半兵力整顿好。除却要带上京的，只余下两万兵力在吴国镇守。于是，三月初旬，由元玧钊率领着五万吴国军队便浩浩荡荡上京了。路途遥远，但也时刻知晓京都消息，有暗报来说元衍一路上畅行无阻却在离京都三百里不到的代国与韩国交界处意外遭到围攻，所幸对方兵力不及，才让元衍逃过一劫，至此又损兵折将不少，到达京都之时只有约约五万兵马了。

　　我知道他无恙，安心的松了口气。

　　对面的元玧钊抬眼瞥我一眼，便将头转向窗帘外。

　　彼时恰是暖春，一路上景色优美自是地处西北的吴国不能堪比的。我试着打破僵硬的气氛，望着遍野的春色道：“若是在宫里建个园子，多种些花花草草，到了春天也是一番美色。”

　　他握兵书的手放下来，淡淡道：“若是喜欢，常住京都便是了，何必费心去建什么林园。”我不以为然，“京都可是天子脚下，岂是诸侯说久待便可久待的。再者说了，德政殿我都习惯了，这京都没得一年半月的还不得适应。”

　　他眸光似乎亮了一亮，旋即又慢慢黯了下去，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复又看起兵书来。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底忽然涌出许多不曾说过的话，这一刻好多好多的事情想要问他，或许问的再多，刨根究底来说我其实只要一个答案。

　　咬了咬下唇，我刚欲说什么，马车便停了下来。

　　门帘外，仿佛是陆宸的声音，他道：“王上，离京都只有一天路程了，太阳即将西下，大军是否就地扎营歇息一晚？”

　　元玧钊掀起帘子，道：“如果连夜赶路，明早之前能否入京？”

　　陆宸犹豫了下，方道：“能，不过众将士日夜兼程已经很是疲倦，最快明日辰时能到。”

　　元玧钊沉吟一会，“还是扎营歇息罢。”

　　待陆宸领命下去，元玧钊也下车了。我跟着从马车里出来时，一个唤英儿的小宫女过来扶我，道：“小心，娘娘。”

　　这一次出行，我并没有带颦儿，同样的龄儿也留在了德政殿。这一行生死未卜，能不能平安回到吴国尚且不知，怎能带着她一齐冒险，这一点上元玧钊倒是欣然应允了，只是问道：“龄儿身子弱，该派个人好好照顾才是。”我笑着摇头，望颦儿身上一指，“自是有的。”

　　于是，颦儿留在吴国照顾龄儿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元玧钊担心我身边没人伺候，别人又不习惯，故而从甘顺殿调来一个侍候了他好多年的宫女——英儿，让她来照顾我平时的起居。

　　为了避人耳目，陆宸选了一片树林做掩护，恰好林子尽头便有一条小溪，取水做饭甚是方便。我遣英儿去接壶水来，她应声去了，不过须臾又回了身，道是水壶漏了要换个新的。

　　我这方忆起，元玧钊那里应该还有，故而便往他营里去。走的近了，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调整了下气息。

　　声音慢慢从营帐的缝隙里漏出来，“眼下就连赵王和韩王都掺和了进来，可偏偏最有实力的代王却按兵不动，现下还在自个宫里拥着美女赏花赏舞，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一人如此说。

　　“皇叔一向无争，可如此安静也太蹊跷了些。”是元玧钊。

　　陆宸冥想一番，道：“未必。太子不是在代国边境遭伏了么？”

　　上座的元玧钊眸内闪过一丝精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宸只是猜测而已，代王是众位王爷中最有实力的，若他此举只是韬光养晦，为的是在大家两败俱伤，自己最后跳出来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江山，那么不得不防！”

　　先前那人说话的声音又传来：“将军所言极是，若当真如此我们一番心机全作白费……”忽然顿了下来，我情急之下也晓得是自己暴露了，是也不再隐藏，微提声调唤道：“王上。”

　　可在进帐之后，却只见了两人。

　　陆宸向我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便退了。行至我身边顿了顿，还是走了。

　　元玧钊对我道：”还坚持一夜，明天就到了。“

　　我点头，又和他说了水壶的事。他说待会命人拿给我，又道要看看兵书，我识趣退出来，这才发现陆宸一直站在外面。

　　他嘴角镌起一丝温柔，道：”娘娘随我来便是。“

　　夜晚的小树林有着柔和的晚风，吹进鼻时还略微闻到一缕淡淡桃花清香。一轮明月独挂于树梢，狭长的小路上银辉如星星点点般散落一地。

　　他走在前面，相隔不过五六步的距离。

　　走了不过一炷香时辰，就出了林子。他蹲在小溪边，顺手从腰间卸下佩刀，取下水壶去灌水。我凝视着小溪对面满山的绯红，清风一抚便是满山的波浪，一层接着一层。

　　不自觉心里说想的便出了口：”好美的桃花。“

　　他闻言抬头，”不过是片林子罢了，想来是这附近的以此为生的农夫种的，娘娘若是喜欢，待回到吴国在德政殿多种些便是了。“

　　我却摇头，”吴国气候较为干旱，不适宜桃树生种，若强行移植不过是多几颗枯木罢了。“想想我那德政殿门前几颗桃树，饶是颦儿天天定时灌溉，也从未结过果，即便开的花也是细细散散几朵。

　　陆宸黑眸闪闪，一边把水壶递给我，一边道：”如此甚是可惜。“

　　我留恋般的回顾了一眼，道：”走罢，王上还等着呢。“

　　回到营地，英儿不多久就把晚饭端了进来。我四周环顾一眼，问她元玧钊去哪里了。她眼里似有疑虑，犹豫着没有答话，我安抚道：”无妨，说便是了。“

　　她这才答，”王上已经用过饭了，去了陆将军营里说是要下一晚上的棋。“

　　我面色一僵，眼皮无端端垂下来。

　　时至今日，元玧钊冷落我怕是快一个月了，即便同塌而卧也是背脊相对，如今却是连一顿饭也不肯与我吃了么？一时百感交集，既有难过又有委屈，搅在一起好不难受。

　　待用了饭，英儿进来收拾，一面道：“娘娘，王上现下在营里呢，陆将军不在自己帐里，故而王上又折了回来。”

　　此时，我正坐在镜台前将头上的最后一支珠钗拿下来，顿时如瀑般的青丝流泻而下。镜子里的娇人眉心一凝，没好气的道：“管他在哪里，我哪里都不去了。”

　　英儿偷偷抿了抿嘴，又道：“娘娘果真不去看看？”

　　我不耐烦的挥挥手，“不去，不去。”

　　有帘帐被拉起的声音，是英儿出去了。我睡在用木头垫着的稻草床上翻来翻去，越想越气，气元玧钊的冷淡，气过了又觉得委屈，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脸上凉凉一片，也不晓得是这深山里潮湿还是如何。

　　第二日醒的很早，英儿端水进来，扶我起床之时带着几分戏谑道：”娘娘昨夜还说不去看王上，到底还是去了。“

　　我并未很清醒，只道：”这一大早说什么胡话，我不是好好在这……“话到一半停住，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桌上一大把的桃花枝条。

　　绯红的花瓣有大有小，上面或多或少沾着点清晨的露水，显得桃花越发娇媚动人。

　　我站在桌前看着瓷瓶里插着这把桃花，英儿笑着凑过来道：”林子不远处有座山，上面种满了桃树，不过那果农为防有人偷桃，养了好多狼狗看山。“她啧啧着，”王上对娘娘可真好，为了一捧花也能如此费心。“

　　她说的津津有味，我却是心一凉。

　　来不及梳妆，只用根素银的簪子把头发随便一挽便要出去，走得匆忙未曾看清已经拉起的帘帐，结果结结实实的撞在来人的怀里。

　　他双手扶住我，熟悉的声音带着好久不曾见过的温柔道：”怎的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