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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刀兵相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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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起日落,转眼到了第二夜。四更的梆子刚响一下。一个畏缩的身影伴着一道昏黄的灯笼闪进了齐王府。
“皇上真的病倒了!?你亲眼所见?”齐王庆西听完眼前这个内侍打扮的人的禀报,不知是焦虑还是紧张,直从椅子上跳起来,再坐不住。
“回王爷,皇上确实病倒!各处宫门全部紧闭。太医院孙太医和御药房杨大人都已经在沁星殿了。除皇上贴身内侍外,奴婢们都被赶出寝殿。”来人尖声尖气地回答道。看来的确是皇宫的内侍。
“那看来是了!一定是了!”庆西在椅子前踱来踱去,眼里放出异样的兴奋光芒。
坐在一旁的文森不停地捋着胡须,一直没开口,这时候对内侍发问道:“皇上有诏谁前往寝殿吗?”
“回文大人,皇上用罢晚膳后突然昏厥,毫无先兆。没有下任何诏命。”
“连豫樟王也没有吗?”
“没有,谁也没有。”
庆西用力点点头,打发内侍先下去:“你先退下吧,我要重赏你!”
待内侍退下,坐在偏位的范志先长呼一口气,微有哆嗦地拿起手边的茶盅喝了一口:“看来洛红枝见效了。算时辰,这个时候该见效了。那枝洛红枝足有百年,花了三千两银子才买到啊。”
“三千两?哼,”文森捏着胡子尖冷冷笑道:“能杀君王于无形,三千两再便宜不过了!那个衣侍卫拿回来的药渣全是治颅病的。而大补之药洛红枝偏偏与颅病相克!而那个补药方子更能催生洛红枝的功效。只要她病是真的,我们的药就不可能不奏效!”
“是的!肯定见效了!”庆西已露亢奋之态,高声对文森道:“皇姑母病倒,庆元还不知道呢!文大人,我们现在进宫吗!”
文森摇摇头,稳住庆西:“王爷不可心急,现在进宫不算说法。而且此事太大,慎重为先。皇上若真的病重,明日定会取消早朝。待那时,我们再以探病为由,闯入寝殿控制皇上。我们的兵士已经扮作家丁,严正以待。加上王爷您的侍卫,围住宫廷绰绰有余。何况皇宫东门守门官是我们的人。到时一切按计划行事。”文森转而对范志先道:“那个小侍卫不能出岔子。你有把握吗?”
“大人放心,”范志先放下茶杯,把握十足地道:“有种药能让人暂时耳不能听声,口不能出音。到时候上殿前逼她服下便是。保证让她在大殿上说不出别的。”
“这就好……这就好。”庆西连连点头,又想起什么来,不放心地对文森道:“是不是现在要派人调来城外的兵马?”
文森向后倚在木椅靠背上,仰头轻笑:“王爷莫急,今夜繁星满天,天公作美,这几日都会放晴。若一切顺利,明晚会有一场盛世烟花。当烟花漫天时,便是夜袭的开始!”
一切如文森他们所料。待到来日清晨,果然有内侍出来宣诏休朝一天。百官散去后未过几时,庆西文森便率兵闯入宫廷。沁星殿外侍卫见齐王领众人逼近,立即挺枪横刀,向前询问。齐王冲到宫门前,举刀大吼道:“刺客入宫,想谋害皇上,你们竟当不知!”侍卫队长莫名其妙,问道:“我们一直在此守卫,可疑的人也不见半个。哪来的刺客?”他话音刚落,已经被庆西手起刀落,劈翻在地。一行人连杀带砍直闯入寝宫中。
殿门被推开那一刻,杨大人正在御榻前调药,而孙太医则在准备蜡烛和银针,似乎要施用针灸之法。两人见众人闯宫,大骇之下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医具,挡在御榻前。孙太医见庆西和众甲士都是重甲佩刀,心里已经猜得九分,愤怒得胡须都颤抖起来:“皇上御体欠佳,齐王文大人就带兵闯宫,意欲何为!?”
庆西眼见萧言躺在御榻上,似乎还在昏迷中。听得孙太医怒斥,甚觉碍事。正要拔刀相前,被文森伸手拦住。
文森走上前几步,对孙太医笑道:“就是因为皇上御体欠佳,齐王才会担心不已,前来探视。这些兵士不过是为了保卫皇上的安全。”说完他一挥手,就有甲士把殿内众人架到偏殿上去。这时文森身后一个医官模样的老太上前为萧言把脉。诊视之后她向二人低声耳语道:“王爷,大人。皇上脉象紊乱,身体极虚。病象已是末态。华寿长不过一年,短则两季。而现在又被外物所催,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
文森颔首,心里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可是,刚刚发现的一件小事,又让他有些不安。他转而对庆西道:“王爷,怎么不见皇上身旁的童侍卫?”
庆西根本没注意到小童此刻是否存在。他急切而又不以为意地道:“一个小侍卫,也劳大人费心。您快走吧,免得误了大事。”
文森微皱双眉,自想想也是多心了。他略一犹豫依了庆西:“好吧。我去布置兵防。这里交给您了,请速找到国玺,与我汇合。”
待文森出殿,余下的兵士四下散开,寻找御物。不一会儿,就找得国玺御剑捧与庆西。
“你们两去把那两个太医带上来,其他人去殿外等候。”众兵士得到庆西命令,一齐退下。
“皇姑母……”庆西跨得几步,跪到在御榻前。御剑国玺脱手而落。庆西解下自己的银盔,一并扔在地上,以跪代步匍倒在地,哭喊道:“皇姑母……我……我不想这样!可是为什么啊!您为什么啊……”他眼前的萧言不再是大殿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国君,而是面无血色虚弱不堪的重病之人。他看着她极其苍白又极其平静的脸颊,泪珠断线而下,嗒嗒滴打在御榻的木缘上。他缓缓伸手,似乎想摸摸萧言的脸,可就在指尖将触时,又慌不迭地收回……
“皇姑母……若您能挺过去,我保您善终。若不能,侄儿为您披麻戴孝!”
庆西说完伏地而拜,长跪叩头。
这时,孙太医和杨大人又被兵士押回。庆西站起身,走到二人身前,倒捏御剑归涂,用剑鞘轻打孙太医的脸颊:“听好了,好好照顾皇上,若皇上有事,本王拿你们问罪!”说完他转身扬长出殿。
推开殿门,阳光闪耀得刺眼,竟是千百刀锋相映。众兵士见庆西出殿,顿步行礼,一片甲盾刀枪之声。
“给本王听好了!好好守卫此殿,不得退后一步!不可放一人出殿,一人进殿!”
“遵命!”震耳欲聋的大喊,响彻沁星殿四周。
冬日的夜晚降临的总是格外的匆忙。才刚过酉时,夜幕就降临王城,将楼台亭阁车辕人马,都笼进在浓浓淡淡的墨色中。在连绵冬雨和大雪之后,王城的百姓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晴日。天气一好,冬鱼集市的人就更多了。整个集市灯笼从头一溜到尾。铜钱声,秤砣声,讨价还价声,割鱼刨鳞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时,天际一声“嘭”的大响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大家齐刷刷地抬头看,只见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天幕上绽开,画成无数只小剑落下。壮观得像下了场金雨。人们被这奇景所震撼,皆惊奇着,赞美着,争着与各位鱼掌柜拉话。
“今年集市烟花怎么提前放了,不是还有三天吗?不过今年的烟花特别大啊,你们真舍得花银子啊。”
“呃……嗯……”鱼贩们顺口敷衍着,迷惑地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这个变故的原因。
金雨刚落,又一声啾啾声划上天空,顿时整个夜幕一片绚烂。百姓鱼贩们都停下手头的事情聚在一起,大笑着享受这久违的欢乐。
烟花漫天,谁人不见。不光是渔市的百姓,连重任在肩的京畿都督关岱也在城楼上观看烟火。只不过他没有百姓们的轻松欢乐,只有眉头紧锁。
“大人,您叫我?”关岱的侍卫长,风尘仆仆地跑上城楼,来到关岱身边。
“你看这个。”关岱凝视着不断在空中绽放的焰火,对侍卫长示意道。
“好漂亮的焰火……只怕别有深意。”
关岱低下头,转身对侍卫长道:“冬鱼集市的焰火是在开集后第五天晚放,从来没有被提前或推晚。为何偏偏今年提前?看这烟火,估计方圆百里都能看见。”
“大人的意思是?”
“看来文森终究不能信赖我,”关岱回望自己守卫的这片城池,眼睛里全是烟花映出的火光:“马上就要兵锋相间了啊……城外他们的驻军若从现在开始奔袭王城,最快能什么时候到?”
侍卫长微一沉吟,回答道:“最快明日清晨,那时候我们正在换岗。守卫最薄弱。”
“今晚全员将士到防,轮流休息。明日清晨不再换岗。”
“是!他们会从西门攻入吗?那里守卫最少。真的不用调兵增防吗?”
“文森知道西门守卫最弱。但他肯定不会先从西门进,否则容易被南北的守卫夹攻。最可能最合理的情况是,一支精骑兵会猛攻南北东中的一门,把我们的兵力吸引过去后,再从西门突入。哎……能增防西门是最好,但是我们兵力也不多。守住南北东三门,这是皇上的命令!希望那位大人能及时出击西门……”
这一晚,对多少人来说是不眠之夜。等到晨鸟啼叫的第一声,皇宫里已经有了纷杂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勤政殿早朝的钟声就“当当”敲响。待天已微亮时,有资格上殿议的高官们已经列班在序。他们昨日连夜被齐王用矫诏诏进宫来
,有摄政院的元老大臣,有掌管各部的尚书,有门下省中书省诸位大人,甚至还有很可能被立为储君的豫樟王庆元。此刻,他正和自己的国相四人站在大殿一角,阴沉地盯着站在高高御椅旁的齐王庆西。而诸位大臣,有的神色紧张不知所措;有点忧虑不堪,又尽力掩饰;还有的面露得意,胸有成竹。
庆西和文森站在大殿最前。庆西手握御剑,国玺就放在身旁的御案上。他同样阴沉地怒视庆元。可以想象他们之前已有怎样激烈的对话。
“庆元王兄,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庆元走下御书案几步,逼视庆元。“皇姑母虽有立你为储之意,而你迫不及待暗害皇姑母也是灭族之罪!”
“哼……”庆元一声冷哼,怒极而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是封国在外的外臣,于朝中无半点根基。就算万不幸皇上不能理政,本王一没被立储,二无功绩,三非先皇本脉骨血。又有何资格被拥君位?反倒是皇上亲侄的齐王你,更有谋害皇上的可能!我相信诸位大人,除了有对皇上的一片忠心,还有自己的脑子!”
文森环视诸臣,见除自己的心腹外,其他人疑惑与不安又加,于是也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道:“豫樟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皇上虽被你毒害至卧床不起,但你狼子之心她已全然知晓。她交剑与印于齐王时,我也在场。她授命齐王处置你是千真万确!你若还想抵赖,我还有人证。”文森对手下侍卫命道:“带上来!”
不多时,两个侍卫拖上来一个白衣囚犯,手脚皆戴重铐,长发散下,身型像个姑娘,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她衣服上虽然没有血迹,但从领口袖子处可以隐约看到交错的伤痕,整个人非常虚弱。
文森见她低着头,怒喝道:“抬起头来!”
不知这姑娘是不是没有力气抬头,她依旧低头不动。于是两位侍卫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硬抬起来。长发滑到两边,露出脸颊。瓜子脸,小肉鼻子。这……分明是被掳走的小衣!
又有侍卫捧上个托盘来。上面是两张写满字按有红印的供状,还半截洛红枝。文森奋袖一指小衣,对庆元道:“这个人,不就是王爷你的同谋吗?她正是皇上身边的衣侍卫,利用行走内廷之便,用洛红枝……”
文森还在喋喋不休,小衣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一个字。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听不见!嗓子也很痛,无论怎么用力好像也没发出声音……他在说什么?又是那些谋害皇上的罪名?我没认过!我不能认!
小衣见文森转向自己说话,猜得是在发问:无论什么,否认就好!她发不出声音,只想摇摇头也好。可是就连脑袋都被侍卫死死压住,动都动不得。
“……她已经认罪,王爷你还抵赖得了吗?”文森话音刚落,庆西冲下御案,一拳把小衣打倒在地,然后狠狠捏住她下巴:“敢害皇姑母,本王剥了你的皮!”
“噗!”庆西被小衣啐了半脸血沫,狠狠地抹掉,暴怒地踹在小衣心口。小衣被踢出几丈,又连吐几口鲜血,看起来已去了半条命。
文森没功夫搭理小衣了,对左右下令:“把豫樟王拿下……”
他话还说完,勤政殿的大门突然被砰地撞开,一个侍卫飞进殿来,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大臣们都吃惊地探身向外看去。殿外横七竖八躺倒了很多侍卫,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勤政殿早已被侍卫团团围住。人堆中立着个黄衣姑娘,慢慢地向殿内走来。
小衣重重喘息,用尽力气撑起头,看着来人。谁……小……小童?!不像啊……她没有看错,这个姑娘的确是小童,不过也的确和平日的她不像。小童披了一件宽大略显得不太合身的乳白厚锦服,只松松地系着腰带,长发不像以往那样扎成一股,在脑后束成左右两个辫子。风一起,发辫就细细地飘扬。整个人不像是那个谨言慎行的侍卫,而像是行走江湖的游侠。肩头扛着一把蓝穗银枪,枪头下还挑着……一捆长剑……她不是先前不见踪影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是这幅摸样?
殿外的侍卫通通跑进殿内,围住小童。她依旧慢慢地向前走,侍卫们就围着她缓缓而退。小童一脚踢开那个飞进来的侍卫,走到小衣身旁停下。一甩银枪,把那捆剑和银枪都立在地上。
“木头,”小童微眯双眼,平静而愤怒地看向庆西,对小衣说道:“以前有什么危险的事,全是你去做。你说说,这些年来,你为我挡了多少麻烦?今天,”小童顿了顿,用力把银枪顿在地上。枪尖嗡嗡作响。“该换我保护你了!”
庆西本来见有人闯进来,又惊又怒,现在看清了闯宫的人是小童,不禁不屑地笑出声来:“原来是那个小侍卫啊。看来,你也是反贼一党啦!”
小童嘴角轻扬,捏住银枪反手一挥,把殿门关上。又挑起两把侍卫落下的长刀,将它们插、进殿门的门闩里,把门栓住。接着银枪在她手上轻巧地一颠,把那捆长剑弹起。八把剑,全都脱鞘而出,小童足下发力,腾起半空,振枪击在八只剑首之上。只听唰唰八声大响,八把剑扎进石砖里,围住小童和小衣成了一圈。
小童落回剑圈,稳稳站住,挺身立枪,双臂一震衣袍,锦服从肩上向后飘去,只着黄锦单衣。银枪的蓝穗随着穿堂风徐徐飞扬,枪头与枪柄相连处有细细的十字剑刃。枪柄镂刻海波腾云,这是名枪“海天”。小童震臂横枪,枪尖直指庆西:“不是说我是反贼吗,那我就让你见识下也是所谓反贼的尚宗雪尚大人多年前的自创招式……桃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