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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谁执棋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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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言幽幽恢复意识时,一缕金黄的阳光透过竹窗正好照在她的眼睛上。
“啊!”
萧言赶紧爬起身,有棉被从肩上滑下。她习惯地压住额角,那种头晕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很久没有的神清气爽。揉揉眼睛,再看四周,自己还在那间竹厅了,小案也在身旁,屋角那坛小香,仍徐徐腾烟。唯一多出的,只有身上的棉被……哦,还有垫在身下的厚锦。呃?还有个精致的青铜小火炉,炉火正旺。
我睡着了吗?萧言迷惑地盯着榻上的夕阳光。居然睡了三,四个时辰,完全不醒人事啊。怎么会这样……萧言打了个寒颤,连忙抱住被子,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她转头找去,皇袍就整齐地叠在枕边,自己别在衣领上的那夺梅花也端端正正地躺在衣袍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过,这倒真是个难得的好觉。萧言长长地伸个懒腰,只觉得精神大好,连近日来的胸口沉闷都轻了几分。她展开袍子,披在身上,向门外走去。
门开了,干爽的冬风迎面吹来,眉目一展,萧言更加清醒,竟不觉得寒冷。朱清语正好抱着满怀的柴火走到竹厅门口,见萧言醒了,笑不自禁:“皇上醒了?昨天没睡吗?您吓了我一跳啊。”
萧言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顺过发丝把长发扎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困,居然困到倒地不醒。惭愧惭愧。”
朱清语抱着柴火走到院中石桌旁的一个土灶前。灶火很旺,火苗上一个大银爵,正冒着热气。她蹲下身,慢慢地往炉里添柴火:“您不必惭愧。屋角的那坛香您看见了吗?“罪魁祸首”就是它。”
“哦?”萧言下了台阶,走到朱清语身旁,故作惊恐说道:“难道您下了迷药不成?!学生……学生又有哪里做错了吗?”
“哈哈!”朱清语被萧言的表情逗笑,拿过石桌上的瓷瓶,倒出清水来洗手,然后揭开银爵盖,一面用长柄银勺缓缓搅动爵里食物,一面对萧言道:“臣岂敢啊。自从得到宗雪的噩耗……痛彻心扉,夜不能寐。医书上说天竺兰香可催眠,我就把干的天竺兰磨成粉末洒在香炉里,这两日失眠果然有所好转。今日就加大了剂量,没想到您也没有睡好,着了它的道。”
“我很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多亏了它。不,应该谢谢老师您。”萧言伸长脖子,想看爵中煮了何物,头刚伸过来,一股清香就扑鼻而来。“好香啊,这是什么?”
“红枣莲子小米粥。可惜现在没有螃蟹,不能做您最喜欢的蟹黄珍米羹。”朱清语把银爵盖上盖,走回刚刚抱柴而来之处。萧言随之过去,看见墙边有一个干净的大木桩,垒成小堆的断木,还有把长剑插在地里。这是要干什么?
“粥还不到火候,还得添柴。”说着,朱清语坐在木桩上,伸手拿过一截断木,用力折下木头叉出的残枝。
劈柴?萧言又迷惑了。要劈柴的话,斧头在哪?难道,是用这个?萧言走前几步,把那把长剑抽出来。她横举长剑,对着夕阳细看。寒光闪闪,是一把好剑。可是,怎么这么眼熟?特别是剑柄上这种似曾相识的磨砺感,好像是刻了两个字,汉泱……
“啊!”萧言看清剑柄上的刻字,大惊失声:“这,这莫不是父皇的汉泱剑!”她转念一想,又觉此问不可能,汉泱剑已随皇帝下葬,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呢?
朱清语抬头看向萧言,正直面夕阳。金色的阳光拉出她发髻下的一根银丝。她微眯双眼,笑着道:“又对,又不对。汉泱剑铸成时,其实是两把,叫汉泱双剑。这是其中一把,是先皇早年赐给我的。另一把自然是先皇的御剑汉泱。而属于我的这把,就没了名字。”两把一模一样的宝剑,一把已随故人去,一把仍在故人手。
萧言颔首,再看手中长剑时,已倍感亲切:“汉泱剑啊……当年父皇亲征隋阳,就是用汉泱剑亲手斩杀了隋阳的一个上将!”
朱清语起身接过剑,走回木桩旁,手起剑落。“啪”地大响后,那段断木,干净利落地裂成了两半。她扭头微笑,轻声说道:
“我现在用它劈柴。”
晚饭时分,夕阳已完全坠入山谷,月亮却没有如期而至。没有月光,朱清语点燃院子四角的灯笼。灯笼光随着晚风,浓浓淡淡地照亮石桌。
翠绿油菜众星捧月托起元宝香菇,淡色虾仁起伏在青色菠菜之上,还有一钵热气腾腾的白玉豆腐板鸭煲。直到这似画更似菜的饭菜香气直钻鼻孔时,萧言才觉得自己真是饿了。她低下头,咬了一口朱清语夹给她的板鸭,浓香溢满齿间,不禁感叹世人赞朱清语万事皆通,一点都没有夸张。她第一次觉得蟹肉原来不是最好吃的荤菜……
“皇上,这粥也有安眠之用,您多吃点。”朱清语为萧言盛了一碗红枣莲子粥,叮嘱着。
萧言用力点点头,默默地夹菜,扒饭,扒饭,夹菜……她突然觉得自己眼圈红了。有多久,没人给她用心做过一顿,温馨的家常小菜。有多久,没人和她坐在一起,为她夹菜劝她多吃……耳边还是朱清语关切的嘱咐,萧言终究没让眼泪流下,低下头默默地夹菜,扒饭,扒饭,夹菜……
晚饭过后,萧言陪朱清语坐在池边烹茶。烹茶之水是用池里活水沉淀两日后的清水。萧言捧盏饮茶,觉得入口清冽,很是受用,正要再饮,胸口突然一阵痒痛。她赶紧抓出手帕掩口。
“咳咳……咳咳!”
一只要归巢的鸽子,正好走到萧言脚旁,被她剧烈的咳嗽声所吓,仓皇飞起,扑腾的翅膀把案上的茶盏打翻。滚烫的茶水浇了萧言一手,疼得她手帕都脱手落地。萧言本就不喜欢鸟,这下更是怒不可遏,立即捏起茶盏,起身向鸽子掷去!
这一下,萧言用六七分力道,飞向鸽子的茶盏就好比一支强劲的暗器。可是这只白鸽展翅一旋,竟完全避开了它。茶盏乒乓落地,碎成几片。鸽子,安然无恙。
朱清语跳起,一把抓过萧言的手察看伤势:“皇上!烫着了吧!这是我的罪过,明天我就把它们都赶走……我去拿烫伤药!”
这时,有脚步声渐近,一人走来,对她们二人行礼:“见过皇上,朱大人。皇上,天色看起来要下大雨了。臣来接您下山。”来者正是小童,抱着一把大伞。
萧言抽回手,神情又回复平静:“这种小伤,老师不必自责。天色已晚,又要下雨,学生先告辞了。您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和小童一起向外走去。
朱清语随在萧言身旁,掏出准备好的一个大纸包:“皇上,这是我烘制的天竺兰粉,您交给太医院即可,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萧言让小童接过纸包,颔首感谢道:“多谢老师,更谢谢您的两菜一汤红枣粥,真好吃。”
直把萧言她们送到山口,再看不见,朱清语才折身回走。不过她没有向竹厅走去,而是径直走到刚刚烹茶的茶案旁。她弯腰拾起萧言遗落的手帕,展开一看,上面腥红点点。
果然……
当萧言她们快走到山脚时,天真的下起雨了。刹那,雨点就如黄豆大小,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皇上,王大人在山下等您。”小童略略提高声音,压住雨点砸在伞上的声响。
“他怎么来了?”
“说是有急事向您禀报,所以我才上山找您。”……
待萧言走到山脚,王鹏之果然已等候多时,衣服全湿透了。他见萧言过来,刚想开口说话。萧言挥手,招他上御驾:“上来再说。”
王鹏之爬上马车,冷得直打哆嗦。萧言打发烹茶点炉的侍卫下车,把火炉推到王鹏之身边,问道:“怎么了?”
“皇上!啊……啊切!皇上莫怪……刚刚得到探报,又有骁骑五百拔营靠近王城驻扎。而这只军马的首领,又恰是文森的旧部。”
“又来五百!”萧言紧皱双眉,轻拍额头:“这可不妙……他们时机不到还不敢太过靠近王城,可是能够驰袭的骑兵有一千了。皇宫的守军恐怕抵挡不住。”
“啊切!皇上……”萧言忧愁地抬头,发现鹏之居然在笑。“我有一支精锐,现在可供皇上所用!”
一支精锐?这从何而来啊?
鹏之从怀里摸出一串手链,递给萧言。萧言眼睛一亮,心里猛跳不止:这是芜的那条手链!现在拿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那晚,我反中了尉迟大人的迷昏药。在我昏而未昏之际,她告诉我,这条手链其实是一道兵符。可以用它调动她带来的二百兵士。那可是燕南军精英中的精英啊!尉迟大人要我到危急关头向您禀报此事。而此时,我认为已到可用他们之时!”
对!还有那两百人!居然把他们忘记了。萧言又惊又喜,紧握住手链,百感交集:我明白你说的那句话了。他们真的是我的兵士!
鹏之捏住袖子,擦掉从发髻里躺下的雨水,带着鼻音说道:“那我适当时候,就带着手链去提领这两百人?”
“不,”萧言沉吟道:“那两百人肯定对芜的事已有耳闻,而且一直被管束在营地,必然怀恨。你光带手链恐怕不够……明天不是腊月初八吗,我去找个人帮你。有了她,必成。”
“是……皇上,您今天来这,是?”
萧言闭目,向后靠在车窗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来证实一件很无聊的事……”她睁开眼睛,伸手把木窗小格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幕模糊了视野,已经看不清荆竹山的轮廓。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