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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缘由在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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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芜这觉,一睡就睡过了点。以她当年的习惯,是天亮即醒。但这些年远离军旅,起得也不那么早了。再加上昨晚折腾一晚,躺在床上又胡思乱想难以入睡。以至于今天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她匆匆洗漱好,赶紧下楼来。前厅里空空荡荡的,板凳都还倒放在桌子上。二妞一个人在弯腰拖地,听尉迟芜下楼,就去厨房把早饭拿来。
两个鸡蛋,一盘酱萝卜,一碗红枣稀饭。“客官你慢用哈。我拖下子地。”
尉迟芜坐下,迷惑地左看右看:“怎么就你一个人。掌柜石头和三儿呢?”
“哦,他们去庙会了。”
“庙会?”
“对了,你不是这里人不知道哦。”二妞直起腰,拄着拖把解释道:“我们这啊,除了新年春节以外,还有个本地大节,叫孟斧节。”
尉迟芜恍然:“孟斧我知道,古时大英雄!是你们这里人啊!”
“嗯哪。就是为了纪念他,后来就成了我们本地大节。这个节分三段。第一段是到城外寺庙上香。周围郡村的香客都会去城外参加庙会,上香礼拜。第二段就是几天后在城内的祭祀。那是全城人都会参加。不仅我们本城的寺庙,还要请临城的僧人来一起主持大会。很热闹的,你正好赶上一定要去看看。”
看二妞说起来满脸自豪,尉迟芜点头笑道:“那一定要去看看了。”
“要说最好玩的就是第三段。你注意到我们城里有什么特点吗?”
“嗯……是不是,城里的绕城河?”
“对头!”二妞拍掌,笑道:“我们城虽小,但是和别处不同。你看到的绕城河贯穿整个城,据说是燕秦最长的城内河呢!那天晚上,大伙会沿着河放花灯。官府会派条大船,顺着河走。船上有琴师弹古琴。琴师是本城弹琴最好的,每年都要选。从城东弹到城西,好听的很!”
尉迟芜略有所思,问道:“琴师怎么选?”
“那就是……一起比呗。在放花灯那天之前,一定会选出来的。”
“那不是本城人可以做这位弹琴的人吗?”
“这个……”二妞用拖把杆顶住下巴,皱眉道:“好像可以。应该是谁胜出就是谁。但这几年都是本城的琴师胜出。因为官府有赏银嘛,又是挣脸的事,谁不铆足了劲弹?”
尉迟芜颔首,继续问道:“那么掌柜他们到城外上香去了?”
“不是不是。他们是去卖饭。城外没铺子吃饭,城里我们这样的小店就都去那支炉灶,卖饭给香客。能卖不少呢。这不,店里今天都关门了。所以你的客饭今天我做,嘿嘿。”
“这么大热天,真是辛苦啊……”尉迟芜想到萧言辛劳,心疼的狠,恨不得立马掳了她回柳坞做东家夫人。“掌柜还真是生财有道。”
谁料二妞突然神色黯淡,低下头去拖地:“就算这样辛苦,也不一定能迈过这个坎……”
虽然只是二妞轻轻一句,不过尉迟芜岂是寻常商贾,一句已听得真切。“迈坎?怎么,你们有难处吗?”
“啊!没,没……客官你尝尝粥凉了吗,凉了我给你换。”
见她不想再说,尉迟芜也就不问了,顺着她说道:“你没跟着去,不会是就为了给我做饭吧。”
二妞面有惭愧地笑了笑,放下拖把坐到了尉迟芜身边,伸手挽起了裤腿。一条粗大的疤痕绕在膝盖上。
“我腿断过,现在也走不得远路。所以才没去。”
“你……等等。”尉迟芜说完跑上楼,抱下一大包梅子,铺在桌子上。“京洲五香青冬梅。正好你今天没事,来陪我聊聊吧。”
“京洲的五香梅!我最爱吃这个了!”
“我也爱吃,我们有缘啊。”特意打听来的,怎能不对症下药。
“你等等,我给你打倒壶酒来。”刚说完,就背尉迟芜拦住:“我喝不得酒,有茶就好。”
“哈,我们真是有缘啊。我也喝不得酒,那我们一起喝茶。”
尉迟芜听她这么说,突然想起事来:“你喝不得酒?说起来我从没见你们喝过酒。开饭铺的,自己却不喝酒……”
二妞抓一个梅子,丢进嘴里,眯着眼睛含着,满足地笑道:“好吃得很!客官啊,其实呢,掌柜的,石头,三儿和我,都不能喝酒。掌柜的是年纪大了,郎中说不喝酒的好。我们三个呢……其实都有病。”
“都有病?”尉迟芜心里暗惊,想起萧言看似健康的模样,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哎……”说道这个,二妞一声长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们三个,都是掌柜捡来的。石头是十几年前遇到掌柜的。他有心疼病,被父母抛弃在山里,要不是碰到掌柜,早就被狼吃了。我……是徐洲人。八年前老家一场旱灾,我家只剩我一个了。那时候掌柜的还在徐洲开店。我腿摔断了,连伤带饿晕在她的店门口,被正准备逃灾的掌柜发现。她把她和石头仅有的一点口粮分给我,带着我一同逃到了王城。我们又在王城开了小饭铺。谁知六年前,濮洲陈芝婷打进皇宫,王城又有冬洪。掌柜的就带着我们逃出王城,结果在路上又捡到了老三……”
“当时,是怎样?!”
二妞又喝了杯茶,丢了两个梅子进口,含糊说道:“老三绝对与我和石头不一样。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昏在河滩边,脑袋摔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全是血,我们还以为她死了……为什么说她不一样呢。”二妞吐出梅核,凑近尉迟芜,特意压低声音道:“她当时身上的衣服,很软很细,是贵族富人才穿的起的!我们猜,她可能是个贵族。喂,你觉不觉得,她站在那有时候看起来像个大小姐?我看过我们城太守的千金,还不如老三呢……救了老三之后,掌柜的想落叶归根,就回到这来了。这里是她的老家。”
原来如此!尉迟芜咬紧嘴唇,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难怪当年追水道几百里都没有找到萧言……原来她早到了这里!
二妞见尉迟芜眼睛通红,还以为是她心软,听不得悲事,赶紧宽慰她道:“嗨。我们掌柜的善缘深,我们三个被她收养后,身体都好得多。石头虽然一直要吃药,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病。只不过不能太劳累,不能喝酒。我嘛,腿是好了,就是走不得远路。偶尔会腹绞痛,也喝不得酒。老三嘛,最严重了,但她的头疼也越来越好了。”
尉迟芜想象萧言受得苦难,心疼得嗓子都抖了,好一会才挤出一句:“她很严重……真的很严重吗?”
二妞赶紧吐出梅核,挑眉喊道:“可严重了!她在床上光躺就躺了半年,头疼起来那脸叫一个惨白,吐血吐得被子都染红了,隆冬腊月身上都是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从哪来,多大年纪,就是什么她都不记得了,估计就是摔到头摔傻了。请郎中给她瞧,连郎中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能不能治好要看命!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当时也是穷的很,实在没有钱买好药。掌柜就四处求土方子。后来按土方子的草药喝下去十几斤,居然就活过来了!半年后,她就能下地了。虽然连倒水扫地这样的事都不会,却识字,说话文气的很,还能写对联呢!所以更像大小姐不是,嘿嘿……哎呀,你怎么哭了?!你心太软了。我不说了,不说了……”
黄昏时分,萧言他们才回到店里。萧言满脸疲惫地帮石头卸下驴车上的炉灶,还不得闲,接着就去后院劈柴。但她白天累狠了,坐在木墩上,靠着土墙就睡着了。
不远的墙头边,尉迟芜探出半个头,偷偷地看着她。萧言半仰着头,微张嘴,睡得正熟。金色夕阳洒在她脸上,裹上莫名的温暖气息,熏得尉迟芜心尖都疼了。尉迟芜蹑手蹑脚地走近萧言,蹲在她身前细细看她。和六年前相比,容貌真的没有太多改变。尉迟芜觉得侵心嗜骨的思念突然有了落处,一时又有坠地般晕眩的感觉。她伸手轻轻抚上萧言的脸颊,带着体温的触感,立即从指尖散开。
呼……尉迟芜心口突然撕裂般一跳,疼得她低头长呼。夕阳正好,再没有什么能在此时将她们阻断了……尉迟芜倾身捧住萧言的脸颊,深深吻在还带着阳光温暖的唇上……
她且吻着。这边萧言在浅眠中觉得脑袋别扭得很,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就感到唇上柔软极了,还夹着昨晚那种暖暖的呼吸……
“唔……唔!”萧言猛然清醒,一把推开尉迟芜。尉迟芜站立不稳,摔坐在地上。
萧言顺着墙跳开了好几步,又羞又怒地大喊:“客官!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老这样啊!”
尉迟芜扶地站起,张开手臂向萧言挪去:“我有话跟你说……”
萧言赶紧伸手做出个止步的手势:“你就站在那说!说啊,说清楚!你没事就亲我是要干什么?!”
尉迟芜垂手而立,竭力喘匀气,说道:“我说了你要信。”
“嗯。”
“好吧你也可以不信,但你不准躲着我。”
“嗯!”见她如此啰嗦,萧言急的不行,一律答应她再说。
尉迟芜长呼一下,然后凝视萧言说道:“我喜欢你!”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