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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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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燕青立在小马扎上笑,一个不稳竟是摔了下去,惶惶便要落地,幸而卢俊义一个箭步接了下来,这才没磕破胳膊腿,那本该远远在花园中的孟胥也不知何时到了近前,燕青一张眼便见一张脸霍霍晃在眼前,那眉眼都变了形状,也看不出是谁。
偏生舌伤未愈,说不得话,身子又斜楞的杵着,只得伸手去推,孟胥那张俊脸便彻底变了形状,成了豕样,卢俊义侧首去看,也被逗得闷笑,说道:“贤弟果真好模样!”
孟胥鼻孔被堵,说话声儿也变为闷闷,道:“那是啊……本公子可是……”
燕青咯咯笑了两声,卢俊义上下打量了孟胥一遍,笑道:“青儿该学作画,孟公子如此飒爽之态,定要记入史册、名流千史才是!”
燕青面上笑意更浓,抽回手来,顺手又在孟胥一身紫纱白袍上抹了一把。
卢俊义却不笑了,忙将燕青拢进怀中,向后撤出几步,对孟胥笑了笑,便做出要逃出内室的姿态,却还不及逃脱,身后已是响起哭声,燕青登时愣在卢俊义怀里,待到转身看人之时,心不知是该哭还是笑,只见孟胥双手齐齐揪着那并不见脏的衣裳,嗓子里直嚎道:“青儿,青儿,这衣裳你弄脏了,弄脏了!”
卢俊义闭了眼睛,忍无可忍说道:“孟胥,此招怕试过已有百次,你竟还未闹够?”双手仍是拢着燕青,不让他靠近孟胥一步。
孟胥凤眸添泪,红唇微翘,双颊微粉,即便是身长六尺有余,却仍像个孩子般楚楚可怜,燕青望着眼前这比自己年长六载有余的人,竟觉自己要比他年长许多,心中道:我都不曾如此哭过。翻了两个白眼,就在卢俊义怀里懒懒摆了摆手。
那孟胥立马乐了,疾步拿过小白板、毫笔,蘸墨递上,伺候可谓恭恭敬敬,但见燕青写道:“是我顽皮了,如何赔偿你才好?”
卢俊义见了那几个字,抢过毫笔,说道:“孟胥,你玩该有个规矩,青儿养伤怎容得你如此,便是今日我替了青儿。”
哪知孟胥摇头说道:“如此便是坏了我的规矩,青儿今日养伤又不是时时养伤,卢子,我才不稀罕你呢!”摇了摇袖子,像扫灰般将卢俊义赶到了一旁,夺过燕青到了他怀里。
燕青早被他那句不稀罕弄的发愣,急忙去看卢俊义,哪知卢俊义一旁惨笑不已,却不似伤心模样,再回身想挣脱孟胥桎梏已是晚了,相处十几日来从未见孟胥有此等力气,燕青深觉自己受了蒙骗。
卢俊义笑着,由着孟胥将燕青带走,站在房门前远远望去,似又回到年幼之时,一帮男孩,均是十岁左右年纪,富贵人家看在他人眼中是艳羡,深陷其中才知那滋味并不好受,家人期冀,家族纷争,遑论何事便大人也要费上些心神,何况十岁的孩童,每日苦读诗书,练习刀棍,又学做生意。唯有孟胥仍是个孩子模样,上墙爬房,捉池鱼掏鸟蛋,甚而连孟胥的亲事也是如此定的,孟胥千般不愿却也无可抵赖,他深夜溜入侯府,窥探并被生擒是不可争辩之事实,若不是孟胥模样俊爽,孟家又是世家,否则又如何能保住性命并求了这婚事。
卢俊义摇头叹了几口气,在书案前坐下,捡起先前送来的账册又看了起来,拨拨算算到了未时,又挑出书架之上另一本书看将起来,抬头向望窗外,廊子草木之间如同处于海市蜃楼中般,影影绰绰的,他轻揉了双眼,已生疲倦之态,便去了外衫,躺到了燕青的床上,小床不足以容他七尺之躯,他却仍是躺了下去,蜷起双腿,微挑唇角,片刻便睡熟了。
耳边却并不安静,闻到一股暗香盈鼻,知是青菱身上惯用的花香,却也只当不知,转了个身顺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挡住不知从何而来的森森凉气,复而又沉沉睡去。青菱端着冰块本想驱热好叫人安心看书,却没成想少爷也有偷懒的时候,只得将冰盆端进房里来,水灵的眉眼停在俊朗的眉目之上离不开,目光来回瞄了好几遍,才羞涩起来,一想到将来此身便要倚仗眼前这人,眉目中浮出羞涩来,撂下冰盆小碎步出了门去,有那瞧出来的丫鬟笑她,她也只当未曾听见,出了小院子,便向卢老太太住的小院而去。
穿过游廊,到了竹林旁,她却有些懊悔了,想卢俊义与她之间的婚事早是众人心中默认之事,只待贾家小姐过门便就可纳妾给了名分,怎可如此没了分寸,如此又恼又气的到了后花园拱门前,却被一阵嬉笑声引了过去,便改了方向,过了拱门,向里面扫去,却没见着个人,复又忆起先前的事儿,又羞又涩的扭头走了。
燕青躲在花丛中,瞧着青菱红着脸走了,便回头去看孟胥,哪知孟胥又是一脸奸笑,顿时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的一番,心下说道:如此好看眉眼,长在此人脸上真真浪费了。
孟胥却径自笑道:“这青菱丫头又红脸了,青儿可知她为何红了脸?”
燕青不搭理他,仍在树根下挖洞,期盼早日挖到地龙(蚯蚓)数目,也好孟胥放自己回去。
孟胥自顾又道:“想是这卢子又做啥不地道的事儿了,青儿想不想知道……”自顾四处扫了两眼,才又说,“青菱和卢子的第一次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卢子当时的表情很是窘迫,就像是……这个摸样!”一转身,做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德行,燕青瞄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舒展的柳眉被他拧在一处,凤眸成了鸡眼,甚而连嘴都变成了龅牙,燕青扭头不去看他,却忍不住笑意。
想孟胥时常易容,此番也应在情理之中。如此笑意更浓,燕青未曾料到,此番竟是能遇到此等有趣之人,手下自顾加了力气,虽是掏地龙(蚯蚓)的活儿,做起来也竟是如此有趣。
孟胥见他不理自己,便恢复了本来面目,垂下头去喃喃道:“青儿,你说要是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是很惨?”‘
燕青停下手,想了想,冲他用力点了一下头。
孟胥惨淡一笑,耷拉着头继续说道:“我不过是去看见她一眼,她竟就赖上我,那么凶,我又不是去找她的!”
燕青冷眼扫过去,孟胥一瞪,吼道:“青儿,你竟然不相信我,我就不是去看她的!”
燕青摇摇头,继续掏蚂蚁。
孟胥仰起头去看蓝天,一只手却悄然勾住了燕青的脖子,说道:“青儿,你知道我见到你到时候我有多开心么?”燕青停了手中的活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孟胥看看他笑道:“小时候,有一天我就这么看天,小南子他们就在附近找我,我不想回去,有个哥哥就牵着我的手跑出了好远,青儿,我看到你就想起了他,你们的眼睛真像,都大大的水汪汪的,明明很开心却像要哭了似的!”
孟胥低下头去看燕青,却见燕青再看另一侧,一股子心酸涌上喉咙,声音便添了沙哑,又道:“我找了他好久,本想青儿若要有哥哥,便是他了,哪成想青儿竟是家中最年长的……”
燕青回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噙满泪水,折下一枝树枝,在地上划拉了几个字,扭头便跑了。
孟胥看他没了踪迹,挠挠头,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他便应该只做个疯癫的人才对。低下头去仔细辨认燕青的字迹,但见燕青潦草的写了几笔,却令孟胥惊起抬头,又朝着他奔跑的方向望去,“清漪,清漪……”
孟胥记得的,当时就有个声音唤那个哥哥,就叫“漪儿”!
不过,他却不明究竟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只不过是玩心又起。
卢俊义才张开眼,醒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燕青房中睡过了头,不免嗤笑自己,刚想起身却被人从身后团团抱住,那人还在他背后蹭了几下,像只小猫。卢俊义摇头笑了笑,向下扯了扯被子,傍晚天气闷热,冰块也早尽数化了,弄他一身汗出来,却又只得继续装睡,那身后的人若要撒娇,他可是不准备阻拦。
他从未料到,自己竟是能圆了有个弟弟的梦。
想起燕青那乖张的模样,卢俊义便浅笑了起来,也不说话,只任由搂着,便是冒身汗又如何,惶惶竟又睡着了。
耳边响起一阵尖叫,卢俊义动了下有些酸痛的身子,尖叫声又起,卢俊义回身笑道:“青儿做恶梦了?”
却眼见孟胥立在床头,去了外袍只穿了亵衣,此刻正捂着嘴不停尖叫,尖叫片刻见卢俊义没反应,转身跳到一人身上,继续尖叫,他闪开后,卢俊义这才发现,青菱就立在他身后,便摇了摇头,说道:“孟胥,你小点儿声!”
孟胥停了尖叫,跳到他面前,问道:“你天天就和青儿这么睡在一起?”末了眨巴了下眼睛。
卢俊义侧头稍一思忖,点了点头。
谁知孟胥又大叫起来,说道:“青儿的清白就这么毁了!”
卢俊义脸颊抽了一抽,向青菱问道:“青儿回来了么?”
青菱摇了头,回道:“从晌午便再也不曾见到,少爷,不是孟公子带青儿出去了么?这般丢了可如何是好!”说罢念起管家说的兵荒马乱,便更着慌了,急急望向卢俊义,想讨个主意。
卢俊义瞪了孟胥一眼,捡起外袍套上,说道:“这便就去找,孟胥,青儿有个好歹,我立马劝小郡主和你成亲!”
孟胥苦了脸,说道:“卢子,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男的,何苦这么作践我!”
卢俊义便不再说话,像孟胥这般四处宣扬龙阳之癖的屈指可数,便是像他能如此自处的,又少之又少,只白了他一眼,便出了门,向府门走去,心里担忧燕青人生地不熟,这大名府他又会去了何处。
却还不曾走出门去,就见管家迎面走来,卢俊义停住步子,问道:“卢叔,可有事?”
孟胥却不曾停,只自顾向府门而去。
卢叔却也见惯了孟胥这般,只回卢俊义道:“少爷,贾家那边来人了,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卢俊义看了眼孟胥的背影,说道:“好生款待,我先出去一下!”衣袂上的青枝花纹随风扬起,说罢抬步便要走,却被卢叔拉住,卢叔急道:“少爷可是去找青儿,便是孟公子去就行了,老太太叫的急,想是出了什么事儿!”
孟胥闻言转身,淡淡一笑,全然妩媚之态,道:“卢子,你尽管去便是,我去找青儿,断不会吞了他的!”
卢俊义一笑,回身说道:“卢叔,便是老太太如何催促,只说生意上的事儿急不可待!”说罢大步到了孟胥身前,挑唇一笑道,“找到青儿,再说你的事儿!”
孟胥苦笑不已,却只得与他同出了卢府,上了街,但见一路之上红灯盏盏,照的本就空落得街道愈发空荡,闷热中清风微拂而过,惹来一丝清凉,路口年老槐树树冠如团起墨云,轻动了枝叶,像是懂了人心,静静的看着两人。
小胡同里窜出个人来,凑到卢俊义跟前耳语几句,卢俊义听罢瞪了孟胥一眼,说道:“你且在这儿蹬着,我找青儿回来!”
孟胥伸手想去抓人,却因卢俊义快步没抓到,收回手望着那背影,也不知想了什么,猛然一跺脚,嗔道:“你可害惨我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