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汉地胡庭三秋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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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倒有几分同情起京城里的那位爷，大费周章地谋划设计，说不定反而为他主子做了嫁衣裳。
楚三习惯性地轻轻扣动指尖，哒哒的响声仿佛珠玉落地，消匿在窗外呜咽的风声里。“你去吧，远远地跟着。爷不召唤你，便不准出来。”
“三爷……”黑衣人不禁容色一变。
楚三笑着挥了挥手，又道：“不是赶你走，而是因为凰千寻身负通灵术，在西域如同有千手千眼，处处皆是耳目。那聂庭也高深莫测，全不是省油的灯……爷不想自找麻烦。你走吧，算算时辰，他也该过来找爷叙旧了。”
黑衣人应了一声，也不再坚持，身形复又一闪，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中……
夜风潮汐，金黄色沙山仿佛小舟漂泊在巨浪翻滚的汪洋中，只剩下一抹抹朦胧的阴影，被月色镀上了晦涩的银光。
楚三房内的蜡烛忽然爆了个灯花，光影簌簌一动，映出石墙上两道析长匀称的身影，随后悄然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唯有窗外月光柔柔、星辰如沙，投下几缕清辉。
楚三眉心微蹙，瞥向房间一隅。“五殿下，经年未见，身子还未大好么？究竟是那毒的毒性太烈，还是聂庭存心拖着？”
黑暗中，有人浅浅一笑，声音低润温醇。“有劳三公子挂心，我这身子虽不见好，但总死不了就是了。三公子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我，甚至险些命丧荒漠，着实令小弟感激涕零。”
“五殿下太客气了……你离京虽久，但你我兄弟的感情却不该生分。感激二字为兄不要，只要你一句话。”楚三自怀中掏出个碧透的蟠龙扳指，稳稳放在手心里。
那人眉目一闪，道：“三公子自小就爱诓我……你既得了这扳指，想来已是继承了楚荆山庄，前途不可限量。我只是个隐姓埋名的小小侍从，说出的话不名一文，三公子要去何用？”
楚三顿了顿，缓缓道：“五殿下太客气了，楚荆山庄不过是江湖中的玩意，我来也不是为了自己……毕竟王的身份虽然高贵，却见不得日光。”
王见日光是为“皇”，来人气息微滞，沉默了片刻，才长舒口气道：“三公子，我远离京城已有十年，你说的那些于我早如镜花水月，我听不懂，也没有心力去想。”
“五殿下既闲云野鹤惯了，不愿相助为兄倒也无妨，为兄想要的，自会亲手去取。只不过五殿下与那丫头有了十年的师门情分，千万不要坏了为兄的谋划才好。毕竟在为兄心里，她只是开启西域大门的钥匙，断没有那些个怜香惜玉的功夫……”
他话没讲完，已被那人轻声笑着打断。“三公子若伤了她，恐怕家师必不会善罢甘休。”
楚三无声无息地勾起一抹笑意，指尖轻叩墙面。“聂庭已有十年未在中原行走，不罢休又能如何？五殿下这般护着那丫头，莫非在西域住久了，连口味也变了么？为兄记得你小时最喜柔弱娇美的女子，连近前伺候的宫女都要亲自挑些红袖添香、善解人意的，如今又怎会看上那个粗鄙无状的小丫头？”
他话音一顿，似在思考些什么，清咳了两声，又继续道：“听说西域并无女子贞洁一说，那丫头虽没什么情趣，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为兄之前说的以身相许倒也不全是玩笑，确是存了想与之春风一度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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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说话也就格外肆无忌惮。然而楚三的声音清朗悦耳，即便说着这样的一番话却也不让人感觉龌龊，甚至有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风流之趣。
墙角那人微微一震，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楚三哑然失笑。“自然是财色双收的意思。”
“三公子……”那人略微沉默片刻，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你这是要迫我就范么？”
“五殿下言重了。为兄身为男子，所求无非是权、财、美人三事。那丫头有权、有财、容貌又甚合为兄心意，自是免不了要风花雪月一番。当然……若是五殿下的心上人，那又另当别论了。”
偶尔有风自沙丘缝隙间呼啸而过，发出龙啸凤鸣般的声响。角落中的那人怒极反笑。“敢情方才三公子所说断不会对她怜香惜玉的那番话竟是唬我的？”
楚三眸光一沉，仿佛两眼寒若冰霜的古井。“那丫头至多是块璞玉，里面是精是鄙都还要赌上一赌，又何谈怜惜？五殿下，这些年来，有多少人不择手段地打她的主意，就算你不说，为兄也猜得到。我虽心狠，但却不蠢，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会选择两败俱伤……但是，若换成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他滞了一滞，见那人不言不语，又继续道：“聂庭用了十年也没医好你体内的毒，恐怕一方面是对你有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你乖乖留在西域，舍命护着她。但是五殿下，你能护她一辈子么？我楚荆山庄如今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那人手下却不只我一人，想要吃下西域这块肥肉的也不只他一人……否则为兄也不会被人算计、误打误撞地站在这里。”
黑暗中的那人身子震了震，久久没有言语，脚步轻浅地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我应了三公子就是……”
楚三挑挑眉，神色有些模糊：“你终归还是舍不得那丫头？”
月光下，那人摇了摇头，长袍广袖、挺拔修长，如同驭沙而来的谪仙。“以她的通灵术，只要不自己走出玉门关，任何人也不能强迫她……三公子，我答应帮你，只不过因为当年是你将我送到了聂庭面前，让他救了我的性命。而且，我与他的十年之约，也已到时了……”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倏然一动，竟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唯有夜风卷起几粒尘沙，拍打着吱呀作响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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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凰千寻起了个大早，不知从哪里找来辆马车，套在了两匹马身后，又将百里濯缨里里外外地包裹严实了，扶他在马车中坐好，才驾马上路。
路程行到一半，楚三觉得车中憋闷，也吵闹着坐在了车前，偶尔打个哈欠、抱怨几声，多数时候却是缠着凰千寻吵架斗嘴。
百里濯缨透过车帘的隙缝斜看他一眼，随后眼神流转，目光柔柔落在那面若桃花、神采灵动的女子身上，竟一时移不开视线……十年前，他身中剧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际，便是她轻轻扯住聂庭的袖子，只说了五个字——师父，救救他。
那时的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极浓密的长发垂在肩头，略微卷曲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覆盖在墨玉般、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眸上。白皙粉嫩的小脸埋在厚厚的棉质大氅中，柔若无骨、吹弹可破，精致秀挺的鼻梁下，红如破樱的双唇微微抿着，挽起个春花秋月般的笑容。
他当然不会相信聂庭会傻到落入楚三设好的陷阱，那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早已在第一时间将他看了个通透，令他如初生婴儿般无所遁形……但他却仍然救了他，一路将他带到西域，只因为她说的那五个字——师父，救救他。
于是他知道，即使强大如聂庭，也有自己的弱点。这世上每一个人，只要活着，便都有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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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对西域的一切胸有邱壑，虽然马车的速度不如寻常马匹，但三人沿着暗河河道一路向南，仍是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神殿。
凤凰氏的神殿同主城一样搭建在绿洲旁，气势恢宏、自成一体。神殿外部大多建在陆地上，而内殿则凌驾于水面之上，底部以巨石支撑，中间有三条通道连接着神殿主体。通道两侧长满了白莲、芦苇，每有微风吹过，便发出簌簌响声。
凰千寻扶着百里濯缨下车，径直向神殿后的内殿走去。楚三捧着一小束新采的白莲正欲跟上，却被大门外的侍卫一挡，拦在了内殿外。他委屈地扁扁嘴，换来凰千寻一阵嗤笑。
百里濯缨意味深长地回眸看了他一眼，道：“师父喜静，素来不见外人，楚公子请先歇在外殿。”
此话一出口，凰千寻直被惊得目瞪口呆……百里濯缨性子温润，虽谦逊有礼，却鲜少主动与陌生人交谈。她咽了咽口水，羡慕地多看了楚三几眼，苦苦思索着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能让她那哪怕泰山崩于前也绝不多说一句话的师兄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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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建于水面之上，四周随手可及的芦苇随风摇曳。建筑用的黑石外涂了一层金粉，在日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凰千寻与百里濯缨穿过通道，没走几步，便见到悬瀑凉亭下那一袭黑衣、自斟自饮的俊美男子。
凉亭内，聂庭发丝随着水瀑溅起的凉风而微微轻扬，独坐于天地之间，宛如天神般尊贵而肃穆。身上黑衣凝练，明明是最显著的存在，却又让人感觉他已与空气、芦花、碧水、黄沙融为了一体……铺天盖地的空旷，印在他清俊的眉间。
聂庭早在二人一入内殿时便已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优雅地放下茶盏，转眸一笑，敏锐的目光滑过百里濯缨苍白的脸颊，随后落在凰千寻纯粹的笑脸上，不由也挑高了唇角，笑道：“千寻不怪为师占了你宝贝师哥的亭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汉地胡庭三秋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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