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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凭尔去,忍淹留2 ...

  •   狂风卷打着门扉沉闷作响,雷声时有炸裂。只着亵衣的身体上覆着厚软的蚕丝被,边边角角掖得仔细,透不进一丝寒气,楚三僵直地望向床顶精雕的飞天纹饰,想起凰千寻临走时的眼神,仿佛怀中仍残存着方才温玉软香的错觉。

      不告而别不要紧,点了穴离开也不要紧,只要他还能找到她,他来不及长吁短叹,又再度凝起真气试探着冲向被制的穴道。

      聂庭亲传的点穴功夫果然不同凡响,饶是楚三内力深厚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冲开禁制。穴道被解的刹那,体内真气竟不由自主地横冲直撞,若非楚三应变机警及时护住心脉,恐怕会当场走火入魔而亡。

      他不由一凛,忽然想起凰千寻曾提醒他不要乱来,原来聂庭的阴狠并不在于功夫诡谲,而是在于能掐准敌人神志完全松懈的瞬间,再予以致命一击。

      凝冰诀产生的寒气反噬,冰冷的刺痛感迅速窜遍五脏六腑。楚三喉咙一甜,涌上两口血来,强撑着精神唤了声赵思徒便颓然陷入昏迷。

      摇曳烛光映在他苍白的面颊上,隐约泛起一层薄薄的冰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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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氏庭院内,中年男子眼角余光漠然扫过凰千寻,定定落在陆燕夏身上,讥诮笑道:“人道百里公子对自西域带来的妾室情深意重,大婚之时,还不忘为妾室订制天下间独一无二的镶金嵌玉的珍珠羽衣以喻情比金坚。然你这女人竟趁着相公大婚而与男子私会,不知百里公子若知道了,会做何想?”

      他笑着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又道:“不若夫人应在下一件小事,在下便当从未来过此处……”

      话音未停,却见银色剑光劈空斩落,自半空中打落个白色蜡丸,在地上滚了几滚,碾出条蠢蠢欲动、奇形怪状的青色毒虫。

      “黑巫术……”凰千寻收剑入鞘,眉心微蹙。“阁下是苗人?”

      中年男子未答,视线死盯在她的剑上,若有所思道:“洛阳郡王的龙泉剑竟在你手上……你是何人?”

      “与你无关。”凰千寻扫一眼仍在瑟瑟发抖的陆燕夏,伸手拉了她起身,回眸淡淡道:“阁下速离开此处罢,拖得久了,与你并无益处。”

      那中年男子愣了愣,忽然拊掌笑道:“竟然是你!主上所说的桃花浅绘芙蓉面,远山淡扫逐烟眉,果然清美纤巧更甚女子,倒也难怪洛阳郡王冲冠一怒。你可知我家主上为了活捉你,在黑市上出了多高的价钱?”

      凰千寻握剑的指尖微微泛白,身体愈发无力,只想早些打发了那人,当下摇摇头道:“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家主子是谁。”

      她回身打个眼色,示意陆燕夏先行离开,却见那男子自腰间抽出条九节长鞭,裂空呼啸而来。

      兵刃相撞的声响犹如分金断玉,敌手内息绵长、力压千钧,身为男子却使着女子惯用的软鞭,因而难免身形稍滞。凰千寻只守不攻,强撑着脑子里的最后一线清醒计量退路。

      然而她千算万算,却偏偏漏算了被她周全护在身后的陆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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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杀意自背后猝然袭来,凰千寻只来得及侧身避过要害,本欲刺入后心的匕首蹭着手臂划过,血如春花般烂漫迷离了纯白色衣袖。

      疼痛逼得她脚步微凝,正被九节鞭卷住了腰身,中年男子手臂轻轻一带,弹指间已将她桎梏在身侧。大掌意有所指地覆上她的胯骨,亵笑道:“想不到以色侍人的小小男宠,功夫竟也如此精巧。只可惜识人不清,断送在狠心肠的女人手里。”

      凰千寻下意识反肘怒击,却被那人顺势扯住受伤的手臂狠狠一捋。关节处一声轻响,俨然被拽脱了臼。

      原本虚弱的身体因为接二连三的疼痛而骤升出些许力气,她深吸口气,肃然道:“阁下若是求财,我可以给你。但若要借我胁迫洛阳王,恐怕难以如愿,他与我……数月前已决裂。”

      “公子切莫自谦。”男子笑得阴损,食指轻抬着凰千寻下颌反复摩挲。“谁不知道洛阳王为了你险些与我家主上兵戈相向,被陛下怒斥了一番,遣回封地自省。”

      凰千寻这才明白楚三要她随他回去,实非回楚氏别院,而是回洛阳城。只不过她当时会错了意,现在懊悔却已晚了,身上有伤又受制于人,再想脱身绝非易事。

      中年男子见她不再言语,眼角一挑,瞥向陆燕夏,似正暗自寻思着该如何处置她。

      陆燕夏身手虽不及凰千寻,但也总算练过几年功夫,敏捷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向树林外奔去。

      男子眸光一闪,自袖中掏出枚飞镖,正待弹出时耳朵动了动,又不著痕迹地收了起来。凰千寻冷笑一记,几乎同时间,听闻陆燕夏欣喜唤道:“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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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薛勉!竟敢擅入百里贤弟的禁林撒野!”

      凰千寻才觉得此人说话有些耳熟,还未及想起是谁,已眼见几人转过树林后的凉亭,快步欺近。
      当前一人锦袍蟒靴,容貌清俊中带着几分戾气,正是许久未见的二皇子莫亦檀。

      而其后那人亦是深衣宽袖,顶心佩了玉冠,面容隽秀温和,一双眼眸蕴了星辰般熠熠发亮,在那般阴云蔽日的昏暗中仿佛笼了层柔和的光。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女子,鹅蛋脸秀美伶俐,与百里濯缨穿着同款式的华服,发髻已由少女式样改作已婚妇人式样,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初承恩泽的成熟韵味。

      凰千寻张了张嘴,又在看见百里濯缨衣袂上绣的与南桑亭裙裾上如出一辙的并蒂百合后,默默别开了视线。

      倒是百里濯缨身形一僵,轻揽着南桑亭的手臂蓦然松开,半响说不出话,却不料这一失神,已被莫亦檀抢得了先机。

      “贱人!”

      凰千寻脸颊一痛,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又挨了两脚。莫亦檀的分寸拿捏极好,一脚封了她的哑穴,另一脚制了内息。

      百里濯缨脸色剧变,眼看莫亦檀第三脚已踢向凰千寻腰眼,身形一闪挡在她身前。莫亦檀略一怔愣,脚势却已然止不住,结结实实踢在了百里濯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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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瞬时静到极致,唯有百里濯缨隐忍的一声闷哼以及风掠枝叶的响动。

      凰千寻睁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方才一切便化为幻影飞灰湮灭……那个人,是被她捧在手心里护了那么多年的,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毅然决然站在她面前。

      莫亦檀心底暗骂百里濯缨坏事,薛勉低头不语,因而这一番变故过后,最先出声的却是眼露凶光的南桑亭。她疾走几步,一手扶着百里濯缨的腰,另一手狠狠甩向早已呆滞的凰千寻……

      被南桑亭扇耳光很是无奈,然而凰千寻暗地里憋屈万分却偏偏说不出话,一时倒也顾不得疼,只得摇头苦笑。百里濯缨下意识抓住南桑亭手腕,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莫亦檀面色一沉,掸了掸衣摆,揶揄道:“想不到百里贤弟倒怜香惜玉,大婚不过数日,竟为个娈宠拂了岭南南家的面子,这要让南家家主情何以堪?”

      此话分量极重,饶是百里濯缨也不由气息一凛,不着痕迹松开南桑亭的手臂,柔声道:“娘子莫要气恼,仔细伤了手。”

      陆燕夏在凤凰氏皇室司职多年,自是有眼色的,当下拉起南桑亭的手娇嗔道:“相公,桑亭姐姐也不过是为奴家出气……此番若非薛大人来得及时,人家……”她顿了顿,含愤带怒地瞪着凰千寻。

      凰千寻一身男子打扮,陆燕夏衣衫不整、鬓发凌乱,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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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兄治下不严,令贤伉俪受惊了。”莫亦檀死扣住凰千寻手腕,眼眉一挑,神色略有些阴霾晦暗。“说来恐怕贤伉俪笑话,此人原是为兄的……侍娈,前几日自府上走脱,没想竟如此胆大妄为,私闯贤弟府宅。为兄此次拿他回去,定当严惩不贷!”

      百里濯缨睫毛颤了颤,不动声色地垂首浅笑道:“二殿下此言差矣。人是在小弟园子里发现的,应是小弟问清楚了,再给二殿下一个交代才是。”

      莫亦檀闻他话中有话,也不再旁敲侧击,冷冷一哼,怒极反笑道:“百里公子的意思,是要扣下此人了?”

      话至此,称谓已由贤弟变为公子,亲疏贵贱立现。百里濯缨皱皱眉,俊雅的唇线极轻极浅地扯动了一下。

      “相公……”南桑亭见百里濯缨久久不语,似是要回护凰千寻,当下柳眉一竖,便有了几分怒意,扯过他的袖子重重一拉。百里濯缨何尝不知南桑亭的意思,看了看凰千寻,逐渐面露难色。

      莫亦檀见火候差不多了,拈着衣袖道:“此处毕竟是百里府邸,若你执意扣留此人,本殿倒也勉强不来……不过百里公子大概不知,前日令尊曾约本殿赴宴,商议兵刃锻造、铁器采买一事。本殿听闻百里公子自西域回来后日夜为家事奔波,本不欲以此事添扰,不过……”

      百里濯缨心底一动,自然明白百里府近些年来穷奢极侈,府中早已是千疮百孔、入不敷出,一年多来他为此殚精竭虑却仍免不了捉襟见肘。

      然而兵刃采买锻造一事虽是肥缺,却也关系体大,这些年始终东海郡侯皇甫岚的本家手中,若得莫亦檀相助揽了这差事,哪怕只得几分,再加上岭南南家相助,足够他翻手为云、力挽狂澜。

      念头一闪而过,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同时间,天外惊雷骤然炸响!

      百里濯缨身子猛地一抖,仿佛闪电自头顶贯穿全身,后退的步子生生滞住。

      莫亦檀笑意悠悠,眼底暗潮汹涌,却佯装视而不见地随手搡了搡凰千寻,道:“既然贤弟已做了抉择,烦请转告令尊,咱们自己人莫要见外,兵刃采买锻造不过本殿一句话的事,犯不着劳师动众的。本殿这便告辞了,贤弟与弟妹好生休息。”

      凰千寻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猛冲了几步方才险险站定,转头看向百里濯缨……说等待的人是他,要放弃的人也是他,可是她心里却无怨无怼。

      他们二人之间,早已开始却又从未真正开始,不该结束却已永远落幕。因为,人永远不能知道,哪一个瞬间的迟疑,会从此隔绝了一生一世再不能越过的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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