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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岁月难得沉默(五) ...


  •   五、我想我是海

      我记得在升初三的时候,我们老师把我们整个年级关进多媒体会议室,放了部片子来恐吓我们。那时我觉得我十四年来因为好奇也看过不少经典恐怖片,但和这部短短的十分钟没有任何技术特效,对白也是如此的苍白简单统一的影片比起来,还是显得小巫见大巫。
      你看见那张张课桌上垒起的千层塔吗?你看见闷热的教室后面疲惫的黑板上用红粉笔涂了又涂的几个催人奋进的大字吗?你看见老师们担心又期盼的眼神吗?你有想过如若负了他们,是否也能坦然的接下失败的盖头呢?
      那时的我不怕,即使身边少了曾约定患难与共的秦多和开开,我也不怕,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们。
      三年以后,我更加清楚的回忆起了那部应当被划分限制级的“恐怖片”,因为我记得那时候老师指着屏幕对台下张张受了惊了小脸说,这是高三的场景。只是此时的我变得根本不敢去想象来年的今日,我会落得个怎样可悲的下场。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我却已经成功晋升为了各科老师手下的VIP会员。曾有人总结过,想让老师尽快的记住你的名字有两种方法:要么做正数第一,要么做倒数第一。几乎用不着猜测,我就是属于后者。
      高三前一次次的动员会上,被老师们拿来强调的第一要义永远是身体。什么先有强壮的体魄才会有更好的成绩,狗屁。就算有再强壮的体魄,强壮到能经受得住天雷的击打,精神一旦被击溃,就什么也都是空的了。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打碎了的牙齿和血吞,然后拍拍屁股装作若无其事。我唯一对自己还抱有十万分自信的就是那“装糊涂”的招数,即使是装给自己看。
      但是,上苍这个老不死的,你能不能不要再玩弄我身边的人!
      为什么开开的爸爸就必须躺在病房里,与一纸宣判抗衡;为什么赵繁就必须被周围的人议论说他找女朋友的眼光多么差;为什么妈妈就必须为了跟她已经没有关系的爸爸每天在医院和家里来往奔波。
      而为什么我的所有努力换来的只是更多的苦恼和自责。
      于是,赵繁的耳朵开始频繁的接收着一个女孩子的凭空谩骂声。他知道,她忍受的太多了,但是她却又不愿轻易妥协。
      某天晚上,很久没有出现在电话显示屏上的号码再次闪烁了起来。一瞬间丢失了很久的喜悦被拾了回来。我拿起了电话,我说:“喂?赵繁,现在每天晚上我妈妈都会去陪我爸爸,你可以天天都打过来。”其实我明白的,我是从内心恳求着他,希望他能天天打个电话过来和我说说话,是的,我只想找个能令我安心的人说说话,我不想每天都对着解析几何,心堵得慌。他很聪明的结果我递给的糖果,剥开糖纸,找到了最软的糖心。
      其实大多数的时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给我讲解作业题目,解题思路,只不过他爱在电话里唤我“菀”,虽然我很不受用,他依然每天都坚持这么唤着。
      而即使有了他每晚称职的陪伴,在学校里,我依然是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填埋了的懦弱样子,时不时用低贱的脏话来发泄一下,武装自己。我试图与赵繁和秦多保持距离,这样的话,猜测我们之间关系的闲言碎语就能少一些,我的耳根子也好清静些。可别以为高三的学子各个都是恨时间太少的孩子,大多数的我们总是在最后关头才会想起来,我们需要臭骂一下时间这个运动健将,以此告诉世人我们都很珍惜学习的机会。
      只不过我没想到我的试图避让只会让赵繁更加担心,只会让我听到一个怎么也不想听到的建议。午饭的时候,他悄悄的问我和秦多,要不要双休日抽空出来我们四个人聚一聚,散散心。
      他说了“我们四个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知道开开的存在。一想到开开,恍惚间有种陌生的感觉。我最不想见到的,最怕见到的就是她——我最好的朋友,到底是不是呢?

      我尴尬万分的出场了。在很远的地方,我就看见开开和赵繁聊着天,正在琢磨着该不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继续和她张扬,她迎面凑上来,问了句:“他是你男朋友?我当初就说嘛!你这丫头居然不承认!”时光被她轻易地推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天,那柄小花伞,我故意激怒她的神情,她暧昧询问赵繁的表情,她大肆赞扬赵繁的表情,还有我愣住的身影。
      但即使她让我的心难得温暖了一下,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她,原谅她的妈妈。
      那天秦多是最后到的,没落下被我们好生挖苦一番。那天赵繁和开开聊得最开,我和秦多则是最好的附和着。
      那天我们点了啤酒,我们都不知道原来赵繁比我这传说中的一杯倒还差劲。他以为很潇洒的上手就一口闷,犯了喝酒的大忌,结果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无意间,他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小菀乐她,是不是喜欢你啊,秦多。”不是那种醉醺醺的含糊不清的话,而应该是借着酒劲神智还算清醒的质问。如若不是这听三得利,我大概还不明白赵繁忍受着怎样的不公,我对他的不公。我大概还不明白,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可怜,但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
      但也若不是这听三得利,我大概也不明白我在开开心里到底有多少重量。
      她冲到赵繁跟前,狠狠的在他肩头上推了一把,告诉他:“你不相信乐乐你就不要喜欢她!”然后一把拖起我,愤恨的离开了。
      我不知道赵繁有没有伤心,我只知道后来天空开始莫名其妙的下起了雨。
      我终究还是对她恨不起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晚间的电话铃依然伴随着新闻联播的开场白准时的响起,明天,又要改变一切。这一次赵繁在拖沓的“晚安”声后没有挂电话。沉默了一些,他开始破解他“戏法”。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深情,从听筒那边传来,让我有些微醺。
      他接着说道:“小菀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电话里叫你‘菀’吗?你那么傻肯定猜不出。因为‘菀’的拼音字母是wan,就是‘我爱你’缩写。”这继而的一句话,非但没能感动我反而让我有醉酒呕吐的冲动。我条件反射的“靠”了一声后草草的挂了电话,觉得这个世界正在美滋滋的欣赏着我被捉弄的表情。我当时的表情定时比咸菜还要难看。
      赵繁到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泡妞招数,这么低劣,简直难以置信这种腻歪了的话会从他嘴里被深情款款的念出来。
      在心烦意乱的状态下,我被指引着拨通了开开的手机,这时间点真是挑的太不凑巧了。原本是我打算倒一翻苦水,但我只字未吭,开开便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你爸爸……怎么了?”
      “我爸爸很好……”
      “那你出什么事了?!”
      “秦多……秦多他和我分了,他说他从没有爱过我……这个大骗子!”
      我想说,上苍啊,你他妈的太厚道了,不出一天就给了我一个还她人情的机会,你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欠人家什么的。

      课间的时候,我把秦多叫到了很少有人去的小阳台,因为那里晒不到太阳,正适合怒气的滋生。
      我的问他:“你当初为什么和开开谈恋爱,你既然没喜欢过她,你他妈的为什么要让她这么伤心!!你还算男人吗!!”
      他俯视着我,眼神居然没有闪躲:“因为昨天我发现,我不能一直欺骗她,欺骗自己下去,我心里一直喜欢着另一个人,我不能继续对不起开开,所以我和她讲了。”
      “我X你妈的王八蛋!”
      我知道他一定是愣住了,同时我也愣住了。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王八蛋十有八九就是我。
      那天的阳光出奇的灿烂,连这个常年阴沉沉的小地方也被眷顾到了,所以我理所应当的看到了转角处地上那道刀刻般的阳光被一个人影给剪断了。那个影子忽然说话了:“赵菀乐,秦多,上课了。”他没有喊我一声“小菀乐”,他也没有念我一声“菀”。我背对着阳光,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那天中午,班主任来宣布临时调整班级座位,秦多从我身后调换走了,赵繁在还没有念到他名字之前就开始整理起了书包。我一下醒悟过来:这次的换位,一定是他上交的提案。
      他起身要走的时候留给了我一句话:“小菀乐,不要让自己过得差不多,谁都不适合这么活,特别是你。我们分手了,我还你自由。”
      有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谁的一句话,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声轻叹,都会深深的触动你,让你的灵魂在下一微秒就不愿对它放手。也许那些话在别人看来无关痛痒,平淡无奇。但你,就是你,陷入对它的回味之中,有无限的感触。我想,缘份大抵就是如此。
      看着赵繁离去的背影,第一次让我有了“后悔”“难过”的感觉。

      后来爸爸出院了,可是伤口还未好透,妈妈依然隔三差五的去到那充满耻辱回忆的老房子,我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问一声,只是赵繁再也没打过电话来了。开开的爸爸似乎情况没那么乐观,去医院瞧过他几次,化验使得他头发一根不剩,躺在床上只皮包骨头。我每次都带着替我父亲来赎罪的心给他摆一盘水果,即使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吃掉。有一次见过他疼痛爆发的样子,浑身抽搐。躺在床上至左向右慢慢翻滚,也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那个场面很可怕,就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医生护士踩着急促的脚步奔进来,我们小孩子被赶出了门外。开开说,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害怕,因为很可能下一秒就痛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去探望她爸爸。

      一转眼,早就习惯了高三生活的我们到了填报志愿的阶段。手中握着二模的成绩,我无比的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前的美好规划即将打碎了呈现在你面前。我以前一直认为,没到最后一秒,谁也不能知道结果,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对于生活和未来,总应该以期望的姿态来面对。我原来从未相信过的“预知死期”,这次让我切切实实的感受了一把。我告诉你,一个半月之后,你就会死,你信吗?我信。
      这一回,开开大胆出面邀请了我们三个人,说是要一起讨论一下志愿的问题。我明白,她家人已经很难顾及到她。
      通通脱离尴尬的男女朋友关系的聚会,大家演起情绪来也放得开些。
      四月的天气还算不错,没有丝竹,没有鸟鸣,至少还有朋友们的欢声笑语。我们没必要较什么劲,全当我们是人间的四月天。
      赵繁说:现在我们四个算是铁哥们儿了吧!
      我们点头表示赞同。
      赵繁说:要不我们一志愿各顾各冲,二志愿开始填一样的学校吧!
      开开说:乐乐,你赶紧的!填完了给我抄一份!
      我握着草表的手有些颤抖,不小心把草表揉皱了。
      我们很虔诚的围在茶馆里的一张小圆桌上一笔一划填写着,就像我当初一笔一划的翻译那句可笑之极的古文,我猛然发觉,我和赵繁都姓赵,“赵王”的“赵”,你说,这人生是不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赵繁说:你们三个都是原配,我算是个小四了,你们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啊,说给我听听!
      秦多突然发了话,他说:小乐子的爆炸花。
      可笑着的脸瞬间就被这话给冻住了,我不明白秦多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小时候那么多的奇闻轶事里,现在我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我最不想在赵繁面前提的就是这件事。
      “往事不~要再提~”这一定不是我的歌声,因为调走得很严重。
      “开开,你唱歌怎么那么不好听。”赵繁笑了笑也没追问下去。
      我向开开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迎上了她温暖的微笑,像是荷塘上开得粉色莲花,不是那么娇艳,但却最舒服,最自然。她果然美得如画中人一般。
      我发誓,我一辈子都要对她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岁月难得沉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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