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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章九:明月未央 ...

  •   炬火明耀,盈亮满厅。此际,烛光熠动间,弥漫着一股严肃的氛围,伴着几许人声。

      千叶传奇长身而立,对着案上地图凝思,身旁万古长空随伴身侧,正听银绝说明道:「这便是吾在妖世浮屠外围查到之状况。妖塔之外,确实有不正常的地气流动,自东北方为始,草木不生,现在正往西方蔓延。」银绝手指比划着,一并道出难题,「这就是目前状况,照吾观来,妖塔地气乃时时变动,你能预料接下来的走向吗?」

      千叶传奇细思一番,仅道:「地气走向仍系诸于气流之脉,这并不难。」

      「看来,照这个阵势,日盲族又要插手其中了?」银绝目光移离地图,神态反讽:「太阳之子,莫怪我丑话说在前,如果日盲族再有什么闪失,第一个绝不饶过你!」

      「放心,妳无此机会。」自信与威严并施,顷刻堵住了银绝的话,千叶传奇负手看了地图一会儿,沉思道:「嗯,近期佛业双身正运用极元之力接触集境,耗损地气甚大。照这张地脉走势,如今东北方已耗尽元气,需要他方递补,吾料再过五日,浮屠的西南方外围将出现一处因地气流失而形成的自然缺口,也是力量最弱的关卡,长空,此处就由你镇守。」

      「那你呢?」万古长空问。

      「吾与素还真一同对付佛业双身」

      万古长空内心一动,顿感未妥,抬眼道:「对上佛业双身风险甚大,是否需要吾支持?」

      千叶闻言,抬首看了长空一眼,两人眼神交会一瞬,千叶却只道:「不用,吾自有办法。」

      千叶传奇转回话题,又俯首指向地图,分析道:「我与素还真在此地以浑沌之力对付佛业双身,如无意外,罗喉将在他方助阵,引开天蚩极业;长空你与叶小钗驻守后方,对付其余邪灵,如此,将形成三角阵式,先行牵制双身,再利用地气之便压逼妖塔开启。至于银绝,妳暂时留守日盲族,大祭司我另有安排。」

      「那谁要进入妖塔?」银绝瞧了瞧布局,问出了重点。

      「非是你们。」千叶传奇简单回言,已是拟定方向:「但一切战况还需见机行事。这一次,我方所出的兵力贵精不贵多,心态最重要,如果——」千叶传奇说着,顿了下,深深朝万古长空看了一眼:「如果发生任何事情,你们只需严守族内,绝不可轻举妄动,否则,违者斩!」

      「……是。」万古长空艰难的应声,内心却彷佛窜动着不安。

      遵行太阳之子的命令已久,他并非听不出异样,太阳之子这要求必有言外之音,像一把剑抵住了咽喉,让他在往后的立场预先主动选择了无能为力。

      太阳之子在隐瞒什么?

      「如果我有几日未回,银绝,联系素还真并管好族民。」千叶传奇言罢,便负手离去。

      利落的命令,已是交代完了重大任务,银绝看了看千叶离去的身影,又朝长空看了看:「你不追上去?」

      「为何?」

      「难道你不认为这场计划缺了一部份?进入妖塔之后的事情,他竟全部没提。」银绝一眼明了。

      这番话,无异坐实自己内心的猜测,长空不禁问道:「那妳可有看出什么?」

      银绝耸耸肩,摇头,「吾只能看出计划之异样,看不出那人的算盘。」

      长空眉宇紧锁,随即迈开步伐寻人。

      ◇◇◆◇◇

      寂静的水洞中,水声潺湲,丝丝凉意沁绕着周身,仰首望去,上头仅有几线隙罅透出自外投射而入的薄明月光,幽幽照映着矗立在洞内深处刻有古老文字的坚石嵌壁。

      而自嵌壁为始,环石绵延,擎起巨大的湖面,水面之上波光粼粼,供养着一湖夜放的莲华,围拱湖面中央的祭祀台,那花瓣上不时闪泛莹莹光彩,庄严清丽,灵气生动。湖的边沿,则立有八面巨大祭祀镜,许是因陈年而显得色泽斑驳,却不失明晃的飘逸光泽。

      古传日盲族以息壤造化万物,赖以繁衍生存,而阿虚夜殿与日罗山则恰据阴阳之利,维系着一族的气运与命数。此地,至阴藏至阳,便是日罗山阳气汇聚之处,意味着日盲族的历史与未来。

      此刻,千叶传奇一身白衣素净,端坐于湖央祭祀台之上凝神贯思,正欲藉此此片灵源,探寻那未知之数。

      他向来惯于掌握命运,而不允许命运掌握着未晓之事。当初日盲族受制于天都之时,他因功体受制,无法全心施阵,仅能以蓍草为卜,却料测得无妄之卦,此象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却也只能先下令迁移部分族民。而今,他已摆脱扣心血束缚,终可全力施展这族内古老的测卜之数,仍只为了解那无妄之卦的真相。

      ──即使已经安置好部分族民,他仍希望,在他涉险之前,他能为日盲族安排好任何退路。

      但见千叶传奇划破指尖,以自身血气为祭,随即掌合如莲,手势幻变,眨眼间阵法骤起,紫气灵圣,昊光乍放!

      一瞬间,震动的影像似虚似实,回映在意念之中,卦行再出,上卦为干,下卦为震,名为无妄。卦象动健相连,震动万物,仅能顺应天命,无奈应付!

      千叶传奇不愿受此摆布,紧阖眼帘,运起功力再探,回转两仪,再生四象八卦,剎那景色交忽,彷佛一瞬历尽那重重卦象的无穷变数,却在最后一刻,一阵极光罩过,那幽幽绽于天魔池中的黑莲剎然骤映眼帘,天地辗转之间,灵源遥遥相应,烟水迷蒙,独芳孤寂,片片哀婉而凋……千叶传奇如有感应,猝然心血逆涌,呕出一口鲜血!

      千叶传奇不愿此解,凝聚心力再试一次,却再次遭到反噬,悍然断开意念之探!

      受创不住,终将千叶传奇逼得立时收起阵法,略些不稳地站起身,眼眸切切地望着那片古老之壁,一剎那,如隔断了时空,一股幽幽未明之感竟自心中油然而生,如似一股未能掌握的黑潮正在无尽之处汹涌袭来,转刻便要吞没了此身……

      天意终是不可窥探,无妄之卦竟为无解。难道真是无法可施?……现下,大战在即,也只能确保转移部分族民能够避开未知之劫……

      方才反噬之力动荡太过,千叶传奇神识犹在凝思,手抚心口,身形些微颠簸地走出帘洞之外,却料甫出洞口,便见得此刻不该相见之人。

      千叶传奇稍有一怔,「长空,你怎会来此?」

      万古长空摇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上前,见他神情憔悴,嘴角血丝殷然,眉头不禁锁得更深。

      千叶传奇缓步走下石阶,与他相对,淡声道:「你不该来的。」

      「该不该来,是吾自己之意愿。」长空一顿,仍是道:「你受伤了。」

      闻言,如是牵起了旧事,千叶传奇眼睫搧动,仰首望他,面上似带着讽刺的笑意,唇畔的血迹更显刺眼,「难道你会在乎吗?」

      语落,像震离了心弦,长空别过了脸:「……你明知我不能不在乎。」

      「这算是实话吗?」千叶传奇轻笑一声,「吾早该料是如此,就算你回来了,但不能为吾、也不能为你自己。」洞外的水瀑奔腾,磅礡水声掺进了那话里,显得凄迷,却也是难得展露的心迹,千叶传奇不愿再看向他,那落在水影里的一袭净白,连声音都单薄:「这样的剑,吾早该放弃!」

      「如果只是放弃的问题,又何必将吾之性命换回?」骤然,不堪面对的情愫与游刃赫然在内心晃动,如针毡刺骨,长空声里掺着颤巍道:「或者对你来说,性命不过是一桩的交易,随时可弃?」

      「你这是在质疑吾吗?」突然,千叶传奇拂袖转身,脸容昂起,拔高了声调,负气道:「万古长空,你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你不过是叛民之后,有什么资格可以教训我?如果不是我,你还能站在此地吗?」

      「住口!」万古长空攥紧了拳,被这番尖刻的言语刺得眼中闪出火光:「你别太过份了!」

      尾音尚回荡在水气弥漫的半空中,像是为彼此所震慑。两人剎时静了一阵,迷离的花影自上方枝叶间漫漫落下,罩住彼此对视的目光,看不见底。

      他们之间,伤害与相伴并存,爱恨难解,从来激烈,然而那几次的失控与晦涩难言的举止,彼此岂又不知?

      无论如何,他们现下不该如此。

      声势壮大的水瀑不断激冲而下,也很快冲去方才的心绪起伏。千叶传奇背过身去,只观着水瀑,月光照在他周身,透出象牙白般的细泽。万古长空在后凝视,只觉在这人身上,彷佛永远有一圈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谜样光辉,半晌,方走近他身侧,抬起手来,略有迟疑地欲为他拭去血丝,却被千叶传奇转身止了住,那一双清湛的眸色在夜空之下,清寂而空冷,是他永远无法漠视的眼畔。

      万古长空心念一动,制着那只手,仍是为他拭去了血丝,而后伸臂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那本是抚慰的姿势,这一刻,在浩莽的星空下,对无从相依的两人而言,却是突兀的温暖与依偎。

      千叶传奇靠在他肩头上,内心不知为何在颤动,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该反应着什么?终究太多无法言语的隔阂与伤害已疲于诉说,也有太多无法言语的爱恨弥漫在他们相对的游刃之上……他已放弃了所有的解释,却无法拒绝这份求不得的亲近。

      「浮屠的计划,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耳畔,是他的声音。

      「无,剩下的,吾会自己承担。」

      「你可知吾……最不愿什么都不明白?」

      千叶传奇闻言,紧阖了眼,半晌,只能缓缓地推开他的身,清楚道:「抱歉,此事我不能依你。」

      经过这人一次次的质疑,他已逐渐明了,哪怕再次承担这人的怨,他宁愿他性命安好,由他自己涉险,承担一切后果便够了。

      那嗓音零稀,几滴清脆的水流声在灰石上淌落,含着一种空灵的寒意,却寒入了彼此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如此……

      当他想明白所有的曲折时,他总被这人蒙在鼓里,被迫斩绝了全部;而当他费尽心力搁置了痛苦,这人却再次筑起了所有的不明白。他到底要如何?

      长空退了数步,百转情绪在胸间挣扎半晌,终只能哑声道:「我永远永远……无法明白你在想什么。」他说着,已是转身欲走。

      「长空,」心知近日大战在即,必是风险难料,千叶传奇望那欲离去的背影,心绪竟是油然生出几分异样,忽地唤住了他:「今夜,陪吾好吗?」

      那是相询,更似是命令。

      那脚步生生的凝住,却仍只是伫立原处背对着,千叶传奇并未勉强他,只是足挪几步,背向着他立于水瀑栏杆前,探出怀中的横笛,婉转低奏了起来,那笛声精妙动人,伴着淅沥水声,透明而深幽,如一潭冽水莹澄,有探不见底的渊薮,行云流水穿拂过了耳际。

      长空默默凝听,终悄悄地转过身来,望见那前方被柔和月光冻凝一片的景物,呼吸渐渐地迟缓,无声怦然——

      墨蓝色的夜穹下,皓月银亮,正铺天盖地般的沿山照下,叶上霜露清寒,筛落了满地星尘与寂寥,是那道白影有抹灵秀的辉光退散了一切凡尘,光的轮廓带些柔韧,上头的花影顺着那乌丝,慢慢飘旋而落,如曼吟的长诗;峭壁旁,那玉水飞溅,粉末般的细光映那一袭白衣,微透着雪样莹亮,似一个冰点,将他的情绪全数凝结,任心中一股模糊、愁恻的伤感悄悄泛漫开来。

      纵使这人如此摆弄自己的命运,他扪心自问,又真怎能盼着他有任何不测?

      到底他赐予了自己一个名字、给了自己重生、一次又一次的挽救他于危命之中,就连自己的血,也与他心血相连。

      纵然他们恩怨难解……但又怎能真违背族内唯一的希望?怎能?……

      须臾,笛声悄悄地止住,却见那道白影轻抚着心口,缓缓坐身大石之上,显有微恙,长空终于趋步来到他的身侧,低声道:「此地寒凉,我们回去吧!」

      月光下,那脸容特显几分憔悴,千叶却摇着头,突然道:「方才,吾在洞内以灵源之术再次为日盲族占卜,仍是测得无妄之卦。所以无论如何,你们必须守好日盲族。」言间,却将灵源反噬的过程不表。

      灵源之术为族内古老术法,耗损气神甚巨,长空陡然明白千叶今日何以气神虚弱,内心复杂之余,仍问道:「所以先前,你才会下令迁移部分族民?」

      「是。」

      夜风寒凉,将那大石上的人影衬显得更显单薄,长空滞了滞,犹是上前坐在他的身侧,将他轻轻揽住,为他添增几分暖意。或因久未靠拢得如此相近,长空的动作有些笨拙,那温热的鼻息不意掀动身侧之人的鬓发,捎来幽幽的闇莲香,竟灼热得近似甜腻,令人心神微荡。

      两人静静相伴,望着水瀑奔逸而下。长空想着无妄之卦的预言,良久,突然启了声:「如果日盲族归于平凡,是否仍会应无妄之卦?」

      那身侧之人似乎微动了一下,「此卦应的是命数,非如你所想。」

      长空略滞了滞,仍是道:「真无办法?」

      听出了那期望,千叶望了他一眼,终于问出口:「你这么想要平凡?」

      长空默然,纵然平凡是他一生所愿,却没出声。因为他知道,他不说,太阳之子必也能料着。他不言,仅因是知道太阳之子肯定不希望他说出答案。

      千叶约是不意外,转而凝视那奔流的水瀑,径自道:「大凡时候,只能顺势而为,藉势造势,当时日盲族为了获得光明,就必须介入武林,与各方周旋,便是此理。如今若要回头平凡,便是逆势而为,时势也不允。」那眸里是向来运筹帷幄的神采,亦是无情的定夺:「你要的平凡,实是痴人说梦。」

      长空听在耳中,明知想反驳什么,却咽了下去。

      从前,自己待在的忠义寨,正因自己而卷入无情风波,平添亡魂;如今的日盲族亦如此理,权谋算计本来就是一场无止尽的战争,一旦被牵扯其中,就永远无法阻止别人的想念和攻讦。

      而命如微尘的自己,不过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蓦地,略寒的温度落到了手间,长空转首俯视,却见千叶正拉住他的手腕,用着拇指轻轻地摩挲骨轮,认真而仔细审视着那双手。

      「长空,」千叶默默地看着,声息微弱了几分:「除了平凡,我真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才能让你满意。」

      这双手,他救回来了;人,也救回来了,为何这颗心,总是渴望着平凡,与自己所想相背?是不是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懂得的?是不是有什么,是自己没有给他的?……

      听闻这句话,长空心口顿时抽痛,极力压抑声里的痛楚,低声道:「再有什么,都不重要了,你能明白吗?」永远的失去,是无法用其他来填补的。再怎么样,而今他已被逼着无法苛求他、无法……

      千叶略摇首,微闪的深邃眸光正悄悄迭起涟漪。往日,他之于族民,如果缺少,就给予,一予一得的想法曾是如此自然。然而,唯独此人给予了再多,却是什么都没有用。他终于隐约知道,这个人,给予的再多、再珍贵,他都不需要;而他唯一想要的,自己却给不起……

      思緒間,傷勢又牽動了寒意扎心,千葉緊擰眉宇,登時放開了手,按住胸口,长空见状,略有忧色,「又不适了?」

      「嗯。」千叶传奇却只是忍住那寒意砭骨的疼,靠在他肩头,阖目唤道:「长空。」

      他唤着,却没有下言。意念起伏间,彷佛唤着他的名,就是心安。

      人落于尘世,皆是在寻找心中欠缺的那一半。就算他的心、他的身,皆因他而不再完美。

      长空不知此伤深因,只能轻抚着千叶的背,为他顺顺气息,此时凉风忽然大起,零稀的花瓣随风簌簌而落,长空仰首望去,像是被触动了什么。

      长空、长空,曾经,他在夜殿上赐予他这名,他找回了他的归属;而今,他唤着这名,却只剩下无比的重负。

      他们都已经失去生命中的某部分,葬在往日的花雨,一去不返。

      剩下的,是无法斩绝的恩与仇、尊与卑。而他,却无处可逃。

      长空不愿再去想,却只感到那身躯依然泛凉,不愿此刻再有何差池,转而低首将指掌扣稳,低声问道:「要回去休息吗?」

      千叶传奇摇摇首,感应那寒风中的掌温,轻声道:「我说过了,今夜,陪我。」

      长空默了默,只能点了头。此刻,星耀满辉,夜是那样的静,不若从前在忠义寨,他总是盖着一座倒了又倒的房子,而寨里兄弟们经常生起火来,凑过来与他拚着烈酒,在夜里喧闹尘世间的热情。

      到底,都已经是过去了。往后,他的生命,只剩下守护这片星空下的家、还有这个人。

      长空摩挲那掌中细致的手,渐渐回笼着思绪,缓缓道:「我从前听人说过,命运就像这掌纹,一旦掌握住了,就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无妄,我们也要尝试掌握住。」

      千叶传奇边听着,边悄悄将他的手掌摊开,指端在那漫布交错的掌纹流连,如藏着无数岁月的秘密,默然间,忽停触在一道较深的纹路上,冥冥中,彷佛感到一股来自遥远的不祥感,他们间能否到达永远,竟是自己从来藏在心底不敢闻问的恐惧……不禁道:「如果此说可信,我们……能吗?」

      「……能,」那声音微顿,长空心口莫名一恸:「就像从前一样……」

      他说的,是记忆中的那次,曾有一次太阳之子向他要酒喝,之后也便靠着他睡了,尽管那时,桃花纷飞,他们什么事都还没发生过,月光静静地照着罢了……

      「哈,从前。」明知过去的,已回不来,他却总还没厘清自己短暂的从前,到底为何,千叶传奇若有所感,不禁低声道:「从前,那该是什么模样?」

      长空闻言,指掌微动,却瞥见身侧被月光笼罩的千叶,那侧面的美好弧度,纯净无瑕,一如未染的白纸,方赫然意识到,这人,并不存在真正的过去,亦无那些常人的儿时记忆……

      一丁点全无。

      那是一份被挖空的残缺,让人不敢深想。长空掌指突然微曲,握得更紧,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吧!」

      「嗯,未来无论发生何事,莫轻举妄动。」冷风拂来,千叶传奇未再言,只是静静阖上眼,再次靠向长空的肩头,任那手抚紧了自己。

      也许他从没发现,在记忆深处从来不想离开这个人,即使总因他,伤人与自伤。

      月白风清,玉宇无尘,满山的松竹随风轻摆,像是浅唱低回的夜曲,恍惚里,耳畔好似又听见了那玉水笛声,在一片迷徙中漾出了冷光,悠悠颤颤。长空解下披风为千叶盖上,低视他舒眉沉睡的安详脸容,就像个孩提般,心中情绪难辨。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太阳之子在不经意透露的微小彷徨与一无所知。

      路途遥远,他不知太阳之子未来的记忆还有哪些,却知道自己后半生的记忆,只剩下他了。往后,就算是他手中的棋、就算是为他无情计策而献出性命,他也只能被迫承受。

      太阳之子、太阳之子,他在心中低低唤着,有惶然,有悲愁。无论如何,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后悔。

      云敛风起,波心荡纹,清凛冷辉无声地高挂天顶中,正浅浅照映久未相依的两人。尽管此夜过后,将是大战在即,那是一方愿留住,而另方不解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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