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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章六:天都烽云(上) ...

  •   回龙三巅之役过后,天都势力销声匿迹,以佛业双身为首的邪灵之患却蛰伏欲动。

      纵早先前时,得以先以鹿苑佛门之力暂遏佛业双身,然禁得了一时,禁不了一世,俟阵法之力日渐削弱之刻,便是双身突破禁锢之时。

      道上,冬阳照拂,洒落绿荫一片金色。素还真方自鹿苑探访而出,思索应变之道,前方一道人影正自前方走来,素还真望之,即刻走上前去接应:「叶小钗。」

      剑客点点头,指了指鹿苑方向。素还真顺目望去,颔首道:「正是。眼下佛业双身即将破阵而出,素某正欲搬讨救兵,这段期间,恐怕要请你先暂时守在鹿苑附近,伺机而为。」

      闻言,剑客一个眼神询问,素还真即是意会,坦言道:「素某正是打算询问日盲族。虽然有三方围城此前车之鉴,让千叶只愿观望。但他布局判势重在保留实力,如今收敛声势,不欲出手,其意图恐怕更是让日盲族休养生息而已。只是现下佛业双身重出在即,素某想──」那眼神一转,透露着几分顽皮,「素某想,他,也该是休息得差不多的时候了。」

      这最后几字虽有几分玩笑之意,却倒是不假──欲寻帮手,也只能拖人下水。叶小钗见着那鬼黠的表情,有些无奈,但若为局势安定,谅必对方应无拒绝理由。

      一念及此,两人心念相通。素还真只手靠上他的肩头,轻声道:「那么,便麻烦你了。」

      叶小钗摇首,按住他手,眼眸如往坚定。

      为他一心,不曾言累;风雨同行,只为无悔。

      ◇◇◆◇◇

      山间萦雾,微凉的清风拂来,带着苍叶的清新气息。

      一株生得虬枝盘缠的老树下,万古长空独自坐身,只手抵在膝盖上,仰头凝视上头的阳光,眼里含着阵阵浅淡的波纹,只觉诸事积淀,沉重得难以提起,却又不知从何卸下。

      前尘已远,后事已毁,他的路途,早已走得太累,总不知今夕为何夕,亦不知过去的自己如何走过来;而现在的自己,又是如何有着知觉。

      但他终究仍在日盲族,即使这数日来不曾与太阳之子照面,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又岂能真正的回避掉一切?……

      突然,一名族民寻到了眼前,带来命令:「太阳之子有请守护者到后山。」

      长空眼波微微一动,「是何事?」

      族民有些期期艾艾,「太阳之子说……要你陪他练剑。」

      「练剑?」长空顿觉好笑,这命令,确实很像那人的任性,「如果我不去呢?」

      「太阳之子说,如果你不去,就是、就是……抗命!」族民低了头,约莫也是摸不着这命令。

      「我知道了。」长空站起身,亦是知道,他与他,如此下去,亦非办法。

      ◇◇

      烟岚自远程出岫,缭绕了成片山峰。剑风划过,花叶旋飞落地,骤然一股沛然剑气回绕其间,苍劲而幽渺,花如影,叶如幻,别是一番美与艺的极致。

      便在万古长空脚步踏上后山之时,霍然,灿光瞬动,天藐剑端指向身前之刻,创世剑实时出鞘,格住一隙之险!玄影唇畔微勾,身形疾闪,倏忽自后劈来,长空旋身剑挡,顿时双剑交击,剑吟琅琅。

      两人持剑相抵,呼息交错,千叶传奇神情冷然之中带着一丝玩味,「怎么又留情了?你之对手可是吾。」

      那是引火自焚,亦是让他熟悉又难以抗拒的任性,万古长空撇过头去,漠然道:「别逼我。」

      千叶传奇闻言,却是心底一黯,不禁问道:「那你又何必逼我,让你来此?」

      他与他,不愿相见时,心底仍留了余地给对方;相见时,又总是将彼此伤害得血流如注。

      那矛盾而百转的心思,长空仍不愿现在面对,把剑一横,卸去彼此僵持之力,收剑道:「你是太阳之子,高兴如何便如何吧!」

      讵料这一收力,千叶方卸劲退开,却又再猝然踉跄数步,只感一道霸道的力量猛然收束着心口,竟将整颗心宛如被狠很掐住般!讵料下一瞬,一阵不寻常的寒意似被收束之力引发,心海宛如被寒针扎聚,痛如刀锯!变异来得又快又狠,千叶顿时冷汗涔涔,仓促间拄剑支身,在地上划出长长剑痕,却仍抑不住逆血上冲,溅落一地血色!

      长空眼见变况,瞬转慌色,急忙扶住千叶:「你怎么了?」

      狂爆的痛楚如切割着神魂,千叶传奇倒在他怀中,颤抖地拽着他的衣袖,却无法言语,随即失去了意识。

      ◇◇

      「大祭司,如何?」

      「太阳之子的脉象看似并无异状,但有气血不足之象,不妨先稍观察片刻,」房内,大祭司收起灵思感应,神色凝重道:「如果太阳之子两个时辰后尚未醒转,恐怕就麻烦了。唉,太阳之子先前并无此状,何以……」顿了顿,叹道:「吾先派人煎几帖药,看是否能让太阳之子醒转过来,老身先告退了。」

      「好。」万古长空送走了大祭司,即刻步回床边,守着那昏迷的人影,深锁的眉头更添了几分担忧之色。

      太阳之子近期参与的战役,也只有回龙三巅之战,难道是那时不慎受了伤?

      虽然跟随太阳之子以来,不无各种惊险的战役,但今晨变异,却是毫无来由,彷佛一瞬就可以把人带走似的。

      万古长空对着床榻上的人影忧思反复,没个落处,望着、望着,默然间,不禁轻手将那苍白的只手抬起,贴在自己的颊边,骤然那玄色衣袖微微落了下,肘间近腕处露出了淡红色的伤疤,印在那白皙洁净的肌肤上,有些刺目。

      万古长空心底一震,凝视着那伤疤,轻覆上去,那冰凉的温度顷刻穿透着肌肤,好似一支冷箭般横插在心口般,流淌出滚烫的鲜血,隐隐间,伴着荒唐讽刺的幽微情愫,让他无法无视、无法逃避。

      ……如果,这是他那夜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么……是不是还有他不知道的伤痕,在他所不知的地方?

      这般伤痕,想必当时的他,定是疼着的。

      万古长空默默凝视着那伤痕,向来淡漠的黑瞋眼眸渐渐盛满了哀伤。

      他掌握着他的所有、剥夺走他的所有,于是,一无所有的他只能用着心中存有的怨,一次次报复着他、逃避着他。却料,蓦地回首,他却可为着自己,除去的他卑贱、赐名予他、一次次要他性命无忧;而他,却只能百般挣扎,在每一次的给予和失控里,任着自己徘徊在空虚与占有之间,极其的讽刺与痛苦,迷惘而难解……

      如果,他不曾受着他的恩,或许,他可以恨得更干脆;偏而,他是太阳之子,是桃花要他守住的承诺;而那份灼烫生热的照拂,他亦无法抵挡。如今,恩怨情仇,再也分不清所有的界线,他却再也没有力气面对。

      但是,太阳之子却总是要着他,面对自己。

      他曾那么想过,不愿再拥有,也不愿再相欠,然而,他何能所愿?

      他在一次次痛楚的绝望中,又一寸一寸的活过来。颠踬的道途上,明知岁月已远,他却再也无法拾掇已成支离的自己。

      再也无法。

      他轻轻为他收拢好衣袖,带着厚茧的指端微抚过那沉睡的颊畔,彷佛也唤醒那藏在血液中的星微缱绻,一切不可言说,亦不得相问……到底,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是可有的、不可有的?还有什么是可伤、不可伤的?自己在他的心中,又该是什么?

      是不是,他为太阳,而他为朝露,在那片炽热的光芒下,他注定生若蜉蝣,朝生暮死?还是……他尚可迷惘,自己可以奢求着什么?再拥有着什么?

      辗转的思绪沉浮来去,从不知如何置放,万古长空紧阖了眼,只能一意的守着他。直至不知过了几时,那指端终于似有微动,万古长空有觉,即刻倾身上前探视,轻唤道:「太阳之子?」

      那昏迷的人影眼睫微微翕动,悠悠醒转间,转首望见了那正床边守护之人,嗓音间带着初醒的迟涩,低低叫唤:「长空。」

      「还好吗?」见千叶醒转,万古长空终于心头稍霁。

      千叶传奇微微颔首,抬手游移了片刻,直至缓缓握上了他的手,一言未发。

      他生而异数,不曾作梦、也不曾有梦,然而在方才短暂的黑夜里,他好似望见了那闇夜中独自盈盈绽放于水中央的墨色莲华,在无数的唱祝下而生,任寒意侵凌着周身,烟波漾漾,无边无尽,彷如他于世上孤身而来,便只能孤身而存……

      却彷佛唯有眼前这股温暖,方可给他一丝的安宁。

      千叶传奇握了半晌,而后轻轻地放开,割舍了那心中异样流转的情绪,回转了现实,淡声道:「方才是扣心血使然,罗喉未死。」

      但那心口宛如针扎般的寒意自受制扣心血后便屡次发作,绝非常态。千叶传奇思及此,望了眼前人一眼,却已不愿再深想。

      万古长空眉头紧蹙,「什么?」回龙三巅战况激烈如斯,竟有人可以死而复生?

      千叶传奇却未多言,只道:「他并未取吾性命,也许他的消息很快就到了。」

      语方落,叩门声响,大祭司正派族民报禀煎好了药,万古长空遂唤人进来,吩咐太阳之子已清醒一事后,便扶千叶半起,端起药碗舀了一匙,道:「先喝一点吧!」

      哪知千叶传奇一见到那浓黑的药汁,不禁微咬了下唇,闷闷道:「……此伤无须喝药。」

      万古长空闻言,俯首看了看手中黑色汤药,确认道:「……是不想喝,还是不需要喝?」

      「……都有。」

      两人正当僵持间,忽地外头族民敲门来报,外头得了应允,银绝随即走入房中,劈头便斥喝:「看你做的好事!」

      料及银绝来意,千叶传奇似得了解救,直问道:「罗喉意欲何事?」

      「你还有脸问?罗喉没死,正要传唤你今晚天都一会。」

      话音方止,房外大祭司却又报素还真来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叶传奇顿时觉得头有些胀,只得摇头叹道:「众人一并到前厅处理麻烦吧!」

      众人离房之刻,只留案上那碗黑沉沉的药汁,难得让太阳之子任性地逃过一回。

      ◇◇

      众人方至前厅,便听得温雅的声音自远而近,让千叶传奇好生烦恼:「千叶传奇,素某再次叨扰了,望请海涵。」

      每每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千叶传奇总感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来准没好事,吾可以送客吗?」

      闻言,素还真不禁浮现受伤的表情,「耶,有事便来,无事便去,先生岂不将交情看得淡薄了?」

      「我们的交情是没这么好。你又有何事?」

      素还真笑笑,自是续道:「事关佛业双身,虽早前素某已设下阵局抑制他们的邪力,但双身终非易与之辈,只怕今晚阵局削弱之刻,他们就要突破禁锢,破鹿苑而出。」

      千叶传奇听得,连连摇头,「哎,这次非是我不愿,而是罗喉要与你抢人,这一战,你好自为之。」

      「耶,别想来这套,素某这次没搬到救兵是绝不罢手。」素还真这次学乖,摆出了利弊要挟:「佛业双身的目的是要四境合一,如果放任邪灵乱世,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素还真所云,他岂会不知?千叶传奇心中暗自揣量,隐约描绘起布局轮廓,犹是不慌不忙道:「罗喉未死,召吾前往天都,今晚吾必须赴他之约,分.身乏术。这般巧合就怕另有机心,你真找不到其他人了吗?」

      「如果素某真找的到人,何必亲身前来日盲族?」素还真不禁叹气道:「虽然你已经得罪罗喉,但此番不去,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难,头痛啊!」

      「素还真,后面那句可以省起来了!」千叶传奇瞪了一眼。

      「哈,开玩笑而已,我相信你绝对有本事解决这问题。况且,依你之能,巧合未尝不可变成转机,只是愿不愿而已。」对方心中怀着怎样的心思,素还真倒是洞悉几分,帮与不帮并非无解之局,算盘打得通天响,不外乎另有条件,几番斟酌,便道:「这样吧!此役过后,吾便设法让贵族摆脱天都之束缚,如何?」

      千叶传奇也不客气,眉一轩,挑明道:「口说无凭,吾该如何信你?上次吃你一次亏,要再信你可要考虑。」

      「素某尽力一试便是了。」

      「你真是麻烦。」千叶传奇说着,却是负手踅步,思量起来。此条件重点在于罗喉,恐甚难履行,然于他而言,聊胜于无。何况他本意也非要袖手旁观,佛业双身迟早为一大隐患,素还真若倒,日盲族亦难独支,权衡轻重,还不如着眼于大局,遂道:「罢了,吾便说,现今佛业双身与你形成两相制衡之状态,就算双身脱出,据眼下局势,你尚有他们需要的筹码,短时间之内,只怕你动不了他,他也动不了你,不如多一个外力打破这局势。所谓机不由吾而变在吾,这个人,你该有人选。」

      「你是说……罗喉。」素还真敛眸含思,踱了几步,方道:「罗喉此人确实谜样,两次死而复生,实力难测,但更难测的,怕是他之动向。过去三方围城之役我们曾针对他,但如今看来,也许罗喉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之历史并非简单。」游走各方多次,素还真亦有所感。罗喉看似滥杀无道,但却隐含一分刻意,这个谜,只怕只有天都的人才能解开。

      「他的历史是一回事,带给日盲族的屈辱又是另回事。道理总辩不过现实。」思及此人谜样,千叶传奇不愿多言,心念却不禁微动,不知再次见到罗喉会是何处境?却仍道:「再者,此计虽然欲借他之力,但这居间的任务才是棘手,天都之上,尚有保护气罩,你要算他,还需费力。」

      素还真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别忘了,走为上策,素某难以抽身,这次只能有劳你了。」

      「别得寸进尺。」千叶传奇睨了一眼,负手道:「实话说,吾已得罪罗喉,也没把握有无性命回来,难道你不怕吾被罗喉一约,拨弄不成,反要放你自处?再说,走对你不难,谁要作壁上观才是困难。这三计连环,你却是连出两题给我,怎生了得?」

      「耶,素某相信你转化乾坤的能力,」素还真四两拨千金拨得巧妙,溜圆的眸色带着几分慧黠:「此事轻忽不得,还请先生能者多劳。」

      「素还真,你厚脸皮的本事真是天下一绝!」深吸口气,知是局势如此,难以推拒,千叶传奇只得转身下命道:「长空,你就率领部分族民配合素还真吧!」

      「这……」此时此刻,沉默已久的万古长空终于开口:「罗喉并不好应付,若问罪下来——」回龙三巅之役几是大仇,太阳之子此关要过,非是容易。

      「我自有办法,天都那边由吾自行前去即可。素还真,这一次,你负责为我延误邪灵军机,吾便为你创造机会。长空,你附耳过来。」言罢,只见千叶传奇倒也不介意在众人前如此,凑向长空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方离开了耳畔,转身吩咐道:

      「银绝,妳留守日盲族。」

      「如此甚好,素某也会请叶小钗一同参战。」眼见安排已成,素还真不敢稍懈,「事不宜迟,众人即刻准备吧!」

      千叶传奇颔首,已与素还真先行离去商量后续事宜,稍落在后方的万古长空,却被背后的银绝叫住。

      「长空,你被选择得明白了吗?」

      「妳想说什么?」此问直探心尖,长空止住脚步,并未回身。

      「没,」银绝双手抱肘,只是道:「只是想提醒你,因为害怕受伤而不敢握住的人,只会错过更多。」有些东西,在生的时候得不到,只有在死后,才看的到希望。把握当下,才是一切。

      长空身形微微一震,亦是自问:「难道吾真该握住他?」

      早晨那一刻,他确实想那么真切的握住他。他终究无法否认……自己竟也害怕失去他。

      银绝踱到长空身旁,只道:「何不问问你自己?」

      长空喉头紧涩,从来不知如何面对那缠缚的恩怨与情愫,只能任本已停止的脚步向前,渐渐地,将银绝的凝视落在身后,行间,那料峭的寒风迎来,片片山桃花如霜雪般落在肩头,他有所感悟地盛了一片,握了些紧——

      今朝,桃花一直在身边,不曾远去;抬眼,满天霜影遥落而下,梦影成空。

      两手空索的他无法再敢握住,只愿永远记下。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章六:天都烽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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