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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四:天涯殊途 ...

  •   江湖上传言,才不过一段时日,回龙三巅上,发生了一场战役——

      那是一场正义和自保划上了等号的战役,当条件成立时,人人为己的手段都有了正当理由,这个借口,兵书上给予一个名正言顺的计法,乃「兵不厌诈」。

      据传那日,橘日傍山,惊天动地的围剿于焉展开,高手环伺之下,来自历史的复生王者再次遭逢大劫。

      混乱中,上空有一掌袭击,甫肢接,身下足陷三尺,另端竟含源源不绝的邪魔之力压迫而来!王者讶异,心思了然:「吾早该料到是你!」

      「兵不厌诈,不可怨我,涛天雪˙霜浪埋千峰!」

      「谣言总是在矫饰后变得更真实,你说,是吗!」

      战中一言,似触发莫名悬念,人影稍豫,顿时横烈刀气扫来,血溅三步!忽尔后方雄浑刀势疾攻而上,尘沙狂掀九丈间,是刀无极的声音:

      「罗喉,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

      「哈哈哈……」受创的王者战意淋漓:「这次,千万别让我活着回去啊!」

      刀光剑影,血洒半空。没有人知道那一战如何惨烈,据说,那日的夕阳,红霞像被溅满了鲜血,猛烈刀气截砍,一片鲜血杂沓,生死难计,战战战,直至伟霸的计都刀芒逐渐削弱在一片狂火烈焰之中。

      有时,逼虎伤人,到底是谁逼迫了谁?

      征战伐途,没有遏止的结束点。传闻混战中,突来长枪一记划过,带走了众人之矢。一道红白相间的身影负着武君,在血色晚霞中穿啸奔腾,去势无匹,那是来自月族的孤狼。

      「快!罗喉被黄泉救走,不可让他脱逃!」天下封刀的众兵卫喝道。

      那身影匆匆,半路却遇冰雪拦路,创世骤现,阻去前方。

      「闪开!他只能死在吾之手上,你们谁也不能动他!」声嘶力竭,那持枪的手不曾松放。他掩饰不了心中挣扎,却知道他有使命,亲人、朋友……不要负了曾有情的人。

      「我为吾之主人,你为你的主君,我们,有错吗?」时空反转,剑枪相对,已是立场互换。

      从来,没有人想要留下遗憾,因为欠下情债的,何止一人?

      「让路!明火朱夷,四神共侍,句龙腾地,开!」激战再起,浴血人影力闯生机,危急之刻,口颂咒语,施法而过!待幻象散尽,谁也不知道当日这一去后,罗喉两人藏身到了何处。

      不管是武林上的恩仇,还是私人间的恩仇,该欠的,该还的,始终逃不过。

      ◇◇◆◇◇

      有时,征战是为了侵犯他人;有时,却是为了防卫自己。

      所以,就在各种时机巧合下,武林各派觑得反击之机。传闻回龙三巅上,罗喉亡于正道众人连手围攻,一代枭雄划下了句点。

      一代暴君离奇复生后竟又转眼覆灭,武君的历史是否真走到了尽头?这是众人的疑问。但至少,眼下天都势力已难成气候,中原武林的众人终于不用再镇日惶惶不安。

      暗计难向外人道也,当日一战如何惨烈,武林各方三缄其口。日盲族这方,仅知万古长空于战场再遇黄泉,各为其主的情况下,只能各展其能。那日黄泉持着怎样的心思护着武君?他不知晓。

      至于太阳之子在受制于扣心血之情况下,竟仍胆敢一同算计罗喉,等同将性命当作赌注。

      可见两相权衡下,太阳之子不愿意屈人之下,胜过于想了解罗喉历史的意愿。

      而对于暂时脱离天都掌控的太阳之子而言,似乎没有偷闲之日。碍于先前为保日盲族安全为由,婉拒了素还真一同与邪灵正面冲突;在罗喉危机暂时解除后,太阳之子遂前往打探死国动静,也算是给素还真一个友善回应。

      只是,自那日天都之行后,不知是有意还无意,即使受制于扣心血,不无隐忧,太阳之子似乎仍更习惯一人独自行动。

      他不想探究为什么,他们之间,本来就隔着一段欲近欲远的距离,许多时候,他仅是担着守护者之名,而随行他左右罢了。

      或许,这也没什么不好。此时此刻,他确实想独自一人,回到旧时地方,看看旧时的景。

      一夕梦乡,桃花灼灼,正云絮般翻飞着无边迷蒙,如一场繁盛的雪舞。

      万古长空静静地凝伫在花海之中,抬首仰望满天飞花旋舞而下。

      只是这么静着,便足可撼动他的心海。

      某些时候,他也不了解自己为何总想凭吊这里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不甘心、或许是为着那与桃花一段无解的痛苦与缘分,让人只想苦苦追问着当初的为什么。

      到了最后,他们都已经被迫放弃自己的所有,却为何,已经远离红尘的她,仍会被这片江湖所杀害?

      是他们的牺牲还不够?还是他们生来注定承担这些苦业?

      这些问题,他求问了无数次,总是永远没有答案。

      也许他穷尽了一生,也无法将这伤痛参透。

      默然间,一瓣桃花恰飘旋于掌中,似失散的一对蝶翼,燃动了那日永别的惊痛,他不禁屈起了手指,紧紧地握住。

      每一年,桃花如昔;但曾经的那场桃花雨,早已不在了。

      如今,回到日盲族,终究只是为了应她的承诺。否则,他自己又有何足惜?……

      ……

      微风抚动下,细致的瓣雨静谧飘摇,一道人影悄悄寻到了此处,望见了那独自伤怀的背影,举步欲止。

      方才他自外打探后返回日罗山,见不着人,果然来此便见到了人影。

      他应早该料到,这人,不曾经轻易放下。

      过了这么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就算暂时疏离了他,这人却一直将诸多心事萦于心中,不曾忘怀。

      「你果然在此。」千叶传奇望见眼前此景,心中沉了沉,言间,不知是早已无感的失望,还是那晦涩难言的失落:「终究你还是忘不了。」

      察觉了来人,长空不为所动,「吾当然忘不了。」

      千叶传奇注视着那背影,只是冷然道:「你的情绪,总是用错地方。」

      若这份情怀用来杀敌,那会是可怕的复仇之剑;但若只是用来耽溺于过去,那么这把剑,自毁锋芒。

      可惜,一直以来,这人选择消沉自己的意志,剑失其锋。

      「我的事情,你不用过问。」

      对于长空的顶撞,有时,他也习惯了。千叶传奇并未回言,抬首端凝徐徐飘下的缤纷落英,回想当时事发种种。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因这个人感到所谓的愤怒与失去,也是他第一次的失算…….不禁淡声问道:「你真以为当初什么事情都能如你所愿?」

      「她太无辜。」良久,他才吐出声来。

      「无辜?」千叶传奇闭上眼,难以认同,「你总是如此天真。」

      长空听得话中意思,冷目相对:「你什么意思?」

      千叶迎上那目光,清楚道:「当时朱翼皇朝全心对付日盲族,你非不知。如果你至今依然认为圣女能幸免于外,那吾只能说你想得太简单了。」

      真相,有时并不需要;但如果真相可使人清醒,他无妨再让这人清醒一回。

      「你……」长空盯视着那玄影,眼中是极尽的压抑,曾经苦吞的满心疑问与难解在胸中匍匐,却作不得声。

      不,桃花独自在外修行,太阳之子是知道的;日盲族角逐武林后,太阳之子处处运筹帷幄,为何独独漏下圣女的安危?这心结,已藏在他心中太久、太久。

      「当时局势,我确实护不了她。」千叶传奇像早知道他的疑问般,清冷的声音伴随那满天飘落的桃花,殷红似血,问得,亦直切入骨:「还是你--认为我无所不能?」

      「不--」明知这是最可能的事实,长空却仍止不住内心深藏已久的荒谬质疑,脱口而出:「就算不能,你若有心,她可以不必受到杀害……」

      千叶传奇不置可否,却是略摇了首,眸光里似微有波澜翻覆,缓缓道:「事出突然,她独自在外,难以护全。更何况当时的交易,只允一人的性命?」那声音里,似有些幽幽,字字,却是残酷:「而我要性命无忧的人,是你。」

      当时与医邪的交易,只有一人;当时的局势,能留下者,是有价值的人。

      任何人在当时被动的处境下,也只有那样的选择。

      局势之下,他自须决断。

      「……所以是我的能力,让你留我下来,是吗?」一语入耳,长空浑身如置冰窖,凄寒地问。

      一念及此,长空双目发红,无可遏制地、痛苦地伸出双手来,是逼问、是绝望:「……很好,当初如果你只是要这把剑,何不把我这双手拿去?你何不拿去!」最后几字,几是嘶吼。

      「你愤怒了?」千叶传奇看着眼前那双颤抖的双手,彷佛想起当初在雨中抱着这人冰冷的身躯时,他是如何的不甘、如何不舍,怎样也要救他回来……而今,这人竟仍是如此的怨怼自己。他怔了怔,半晌,只是轻手按了下去,而后慢慢抬起眼来,一字一字,语音低微,亦是满心不解:「长空,你还没醒吗?还是你只是恨不得把所有的过错都记在吾之身上?!」

      他到底是要如何看待自己,非要倾尽所有的愤怒在自己的身上?

      从这人回到日盲族的那一日起,那双眼,不曾真正看过自己;那颗心,更不属于自己。即使这人已对着自己报复,却依然不曾属于自己。就算他放手让他离开了,他自愿的回归,依然不是为了自己。

      千叶传奇望着眼前之人,眸似玉光般澄澈,又似沙漠般的荒芜,问得那样纯粹、那样苍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到底,他该怎么做,这人才愿意向着自己?

      那是绝望而深沉的悲哀,弥漫在两人之间,无可言语。

      两把对旋游弋的双刃,即使早已鲜血淋漓,却从无止休,一次次,刺伤着对方。

      万古长空浑身震颤地看着那双清湛的眼,伴随耳边回荡的质问,似深潭、似漩涡,彷佛一剎那要为其所吸附,就像那日执着得让他无所适从……他又怎么可以忘了,当他选择报复后的那一刻起,从今而后,他也只能剩下这个人、这个人?

      倏忽,过往的记忆旋绕不去,爱恨纠缠、宛如凌迟,万古长空只感头痛欲裂,浑身剧烈颤抖地直要无法自已,终是一步、一步退后、退后,决绝背过身去,嘶哑地吐了声:「……你走吧!」

      此情此景,依然如旧,从来从来,都是如此……千叶传奇看着他步履,一步步向后,彷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碎裂、碎裂。剎那,宛如所有的念想断了尽头,遽然成灰,终亦不愿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花雨漫漫,无声倒映着苍穹的浮光掠影,再也分不清对错、分不清爱恨,只剩殊途。

      ◇◇◆◇◇

      荒山雪地,人烟罕至。

      每一处的雪丘在白色的世界里别无差异,唯一处昏暗的山洞内,有一道身着红白的人影驻守在洞口。

      黄泉手执银枪,望向洞口外的雪烟似雾,本来一片混杂的心绪,经这几日的风雪洗礼,渐渐已成空明。

      他不知自己已经静默了多久,但他知道,未来他将面对一场风暴。

      忽地,背后传来低微呻吟,黄泉转回洞内,看着逐渐苏醒的罗喉,凝视的眸光有种深不可测的幽邃。

      昏乱的视线逐渐聚焦,见到眼前人影,罗喉仅感到放心,几日紧绷的筋骨微微一松,连吐出的声音都沙哑:「你一直在此?」

      「嗯。」

      洞外风啸声传进了耳中,刺骨的寒意是第一道知觉,好似拉回了记忆中某处回忆,就像曾在某一日,他与那帮好兄弟围炉暖酒,畅谈志向,匡济天下灾难,灭邪天御武……

      世上知己,常谓难寻,却谁料,世上真情总是来得太短暂,而虚伪来得太迅速真实。

      「这……场雪,下了多久?」罗喉意识神思,问道。

      黄泉一脸冰寒地转过身:「我不知晓,我只知道,我心中那场,从来没停过。」

      闻言,罗喉静默了一阵,只有轻轻一笑:「哈。」

      「你笑什么?」

      「我知晓,真正寂寞的人,非只你一人。呃……」罗喉欲起身,却是牵动全身伤势,黄泉敏感地看了一眼,「别白费力气了,刀无极那一刀伤你至深,伤势无解,你还是早早交代遗言吧!」

      罗喉对于黄泉的冷漠反应似半点不意外,甚至,连先前那战中的创伤也毫不在乎。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气力思考与谈论往日的对错,眼前,他只需认清自己的处境:他生命将终,在这寂寥的雪地中,身边只有一位不知可否称做朋友的朋友。

      罗喉缓缓闭上眼,世间的虚伪、背叛他早深刻体验,再也不需要任何隐瞒。他知晓,这人不曾让他失望,只有坦然地嘶哑道:「你等这一刻很久了,为何不下手?」

      「你——」暗藏已久的目的竟一语昭然,黄泉心头一突,撇过头去:「原来你都知情了。」

      「你是月族的那个人,接近吾,是为了伺机为月族报仇。」罗喉说话的步调极慢,已是气息微弱:「既然如此,你根本不用救吾一命,我欠你的,你本就有权利讨取。」

      「所以你就算知情,还要留养虎为患?你可知吾潜伏在你的身边,就是为了找寻你的弱点?」

      「吾追求英雄与战场的意义,你追求挑战,为何不留你?」

      「你在欺骗自己!」可笑!明知挑战是个薄弱的借口,他竟愿意接受?

      曾在天都阅读过的历史彷若与现实如此贴近,黄泉却不敢去想一位仇人的胸襟,不愿去想一位仇人的立场,他心中应该只有仇、只有恨!

      「……黄泉,我们并肩作战,几次了?」突然,罗喉岔开话头,看向洞外那场雪。

      「别问我,我不知!」黄泉恨声道:「那些都是虚伪的,我对你都是假的!」

      这段追随日子,他一直在提醒自己,这人是历史上的暴君、是历史上的恶人,但一切自进入天都后似乎都变了样,罗喉对己隐隐相惜之意,骗不了他、他也躲不过……他不懂,对一个迟早要杀他之人,值得吗?

      黄泉斥喝一切,心中却是矛盾至极。

      「假的?哈!」罗喉低沉笑了下,闭眼摇首:「我知晓,你欺骗不了自己。有许多的东西可以虚伪,谣言可以讹传、历史可以伪造,唯独心,你连自己的心也要欺骗吗?」

      「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杀了吾之兄弟!月族的人命就不是命吗?你为了自己的战场,可有想过失去亲人骨肉的痛苦!」

      「只因为,吾是暴君罗喉。」罗喉这话,似问、似答,彷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压迫的情绪,如鼓点阵阵密集逼窜着心坎,他不要这回答、他不要!黄泉大喝一声,赫然长枪挑起,对准罗喉的心槽:「暴君!今日,吾要还尽月族血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凝睇着无法自已的爱将,罗喉哈哈一笑,呕出一口鲜血,魁梧的身影向后一倒,喘息道:「暴君罗喉、暴君罗喉……想不到,在失去了兄弟后,我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么认为。」

      此刻,罗喉唇畔只有无惧的笑意,他阖起眼,平静地思考起过往,已成定局的记载无力推翻,他还有什么可做的?为他沉冤的兄弟、为那些牺牲的子民……

      他要有一人,为他见证;只有一人,能为他见证。

      突然,罗喉睁开了双眼,逐渐失焦的鹰眸闪烁坚毅的光彩,像回光返照,缓缓道:「临死之前,让吾告诉你真正的历史,如何?」

      一句相信的话语,却胜过任何承诺的重量,黄泉只感到自己的持枪的手正在狂烈颤抖,决然道:「我不听!」

      「不,你会听,如同我知道你一定会报月族血仇……」

      黄泉无法自已,举着银枪,却任那低沉的嗓音掺尽了洞外风啸声,悠悠荡荡……

      这场雪,下得十分宁静,白皑皑的飘雪色正一层、一层覆盖曾经遗留过的印记,直至流出狰狞的血红。

      明日的太阳,已不知是否还会在他们心中升起,却只知道在那片光芒下,依然照映许许多多真假难辨的乱象和是非。雪,永无止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章四:天涯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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