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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七 :长天一梦(下) ...

  •   ◇◇◆◇◇

      「千叶传奇!」在确定摆脱太学主追袭后,素还真急忙身影落定,扶住方从死神下躲过一劫之人,孰料几声轻唤,竟毫无反应。

      素还真暗忖,照此伤势,看来是因极度失血所致,想来伤后这样的昏迷,必也不止一次,那么之前是承何人相救过,又何故放任千叶传奇一人独自承险?

      正当素还真琢磨时,赫见千叶传奇眉心骤拢,一口闷血喷出,遂实时一掌贴住其背脊,导引内元安循路子守住真力,避免再度溃散,不过片会儿,逐渐恢复知觉的千叶传奇吐出一口黑血后,亦自行运功疗伤,气行膻中、巨阙,以至天突等穴,继续逼出瘀血。

      片晌,感应到身后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千叶传奇头也未回,虚弱地吐出一声:「素还真。」

      「千叶,为何伤如此严重?」

      「方才的对战,你也看到了。」

      「毋须隐瞒,你身上有一股冰旋剑流伤及内腑,绝非是太学主的武功。」

      耳闻这话,千叶传奇顿时哑口无言,突闻身后一声呻.吟,千叶即刻回神,转身坐扶终于忍伤不住的身影:「你也受伤了。」

      素还真抹去嘴角血丝,自行调运内息:「无妨,你之伤势比我严重多了,素某自己来便可。」

      形势已明,千叶传奇也不想多言,缓缓道:「为何会遇上吾与太学主之战?」

      「琉璃仙境被太学主所毁,素某本欲寻找叶小钗的踪影,想不到路上见到你。」素还真说着,颜色一黯,瞳里有不断压抑的伤恸,幽幽道:「这几日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六铢衣前辈与叶小钗合力仍不敌末日神话,天剑之争仍然功败垂成。而灭境的大地也出现异变,凤凰鸣前辈对上佛业双身,不幸捐躯……」

      素还真一边黯然说着,却突觉身边之人越抓越紧的衣袖,急忙转首一望:「你怎么了?」

      连番消息骤闻,加诸与长空间的幽翳一直强抑心底,千叶传奇顿感诸多难辩的心绪倾涌而上,剎那逆血再度翻腾,轰然爆开,纵咬牙暗忍,却还是呕了一地猩红!

      「啊!」

      「小心!」素还真立时出手点穴,止住那暴.乱的内息攻向经脉,有些惊愕:「你……我还是先为你疗伤吧!」

      「不用。」千叶传奇推开素还真,颠簸地拄剑起身,艰难道:「我已经……将影神刀……给他了。」

      素还真敏感地看向千叶有些难以起身的动作,心念微动,一手把脉上去:「你……」

      素还真心思电转,此脉象虚浮,心象不稳,即使方才的疗伤犹无法导正气息,必是心乱及伤重所致。千叶传奇此人素来掌局在握,又有何事影响心神至此?加上那千叶体内不寻常的冰流横行,更非是太学主之招,难道、难道……

      素还真面色凝重地看向千叶传奇,问道:「可愿告知发生何事?」

      千叶传奇摇了头,正想再次推开,孰料素还真一手自后环了上来,另手抵住他的背脊,半是抚慰,半是强迫导正他走乱的气息。

      「你——」

      「既然不愿说,莫强撑。」

      千叶传奇下意识想挣脱开来,却被素还真按得紧紧,然或许是突然一刻松懈,千叶只感到原本紧绷的筋骨竟开始无一处不痛了起来……身上、身下、每一分伤处的痛觉、短短时间内所经历的几番波折,全部清楚地刺激着脑海,令他懵懂而难解,顿时只能动也未动,只听素还真在他耳畔轻声道:「唯有心静,方能成事。」

      短短几字,顿止心湖波涛。

      是了,此时此刻。不该再想着那人、不该再想着那个人…….

      千叶传奇终于缓缓地沉下心来、疲惫地阖上眼。明知是那心口的伤势正狂烈的痛着,却彷佛更有异样的滋味流溢过心坎,酸涩地堵在胸口后,无法形容。

      自他诞生于世间以来,掌局在手,一直以为自己许多事情可以应付余裕,怎料今日身陷缠缚,无法脱身,纵然赢了局势,对着那人,却满盘皆输?

      但是一切的一切,毋须解释,也毋须他的谅解。所以,一切无可奉告,只能留做心底最深的疮疤,任其张扬,独自舔舐……

      淡白月色下,照拂相靠的双莲,黑白交映,璃光片片,一者是了悟红尘的心;另者,却是初历世情的心,皆是莲心苦、苦莲心。谁曰不曾识?只因未了时……

      ——还记得吗?素某说过,得与失,便如转轮一般。

      得与失,不过一线之间。

      ——然也。得可复失,失可复得,莫要舍去自己。

      你曾有过吗?

      ——过去之事,多说无益。如是我闻,不如前行……

      人生常怀千岁忧,岐路迢迢,风霜板荡,照映回路,眼前应如昨日之我。随心灵彼此通达,天地间,隐隐约约地,彷佛又听到了那日千钟寺的万钟洪声,罩落绵密梵音,颂尽开往岁月、渡尽红尘本相,是汝非汝,是我非我……

      过了一阵,千叶传奇气息渐匀,睁开了眼,素还真一并收功起身道:「众人的牺牲只能一次,素某还需寻找回叶小钗,才能完局。」

      「我会让长空配合。」提及那人,千叶传奇略有一顿,方道:「届时再见机行事了。」

      素还真颔首:「此后你欲往何方?」

      「吾要先回夜殿处理后事,再回日罗山。」

      「嗯,幸好末日神话暂时受制,但仍须慎防太学主随时突袭。」素还真拂尘披扬,道:「就此别过,请!」

      「请。」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千叶传奇心中似有别悟。再一次的离步而去,已与往日些微不同,虽然伤重颠簸,却懂了一些,而失去了一些。

      ◇◇◆◇◇

      天上的飘云飞移,河水潺潺依旧,天不孤开了另坛酒,递给了万古长空,继续说道:「这次,他为你挡下灾劫,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计划。无论你明白与否,他就是这样的人。」

      万古长空默然,只有饮着酒。

      假里藏真,真里藏假,千叶传奇此人太复杂,谁都难以看清。就如哪时他对自己是真的,哪时是假的,他从来分不清。这人的自私,未必是全然的自私;但要期望这人全然撇开私心,也是不可能。

      「他对你,向来坦然。」天不孤亦啜了一口清酒,涂有丹蔻的指甲被溅出的酒渍浸染,益发艳红:「那一日,当吾应他要求为你医治之时,吾便知晓,这场交易并非如此简单,吾,要见证这一切。」

      他转过首,看着长空的面色:「当日,他为你,坚持医治你之双手;而你,却是连『战场』两字都无法懂得,吾便知晓,千叶传奇要付出的代价,注定更多。」

      「难道我付出的代价就不多吗?」长空难抑怒气地说着:「我所付出的,更是在不知情中被剥夺一切,我又能向谁讨?」他这一口喝得猛烈,似吊祭挽不回的遗憾。

      「他的算计,不可能以你一人为主,别忘了,他是你们的太阳之子。」天不孤只手拂过影神刀,眸色犀利,「就如这口刀,也说明了现在的一切。」

      长空看了他一眼,有些敌意:「说到底,为何要对吾留意?」

      天不孤呵呵笑了起来:「放心,太学主非是真正的死神,也非是天不孤所等之人,所以我对你们的计划并无兴趣。」他顿了顿,道:「但是,医者,医身也医心,对于被命运摆弄的可怜人都有兴趣,至少现今令吾好奇者,乃千叶传奇之深沉,因为,连吾也被他骗了。」

      「嗯?」

      酒兴已失,天不孤随性地将残酒倒进河中,优雅道:「他之计划,我不知能看出几分,但吾知晓,纵然他珍爱你之才华,你仍然是他手中的棋子。」

      「他对每一个人,恐怕皆是如此。」万古长空冷冷地道出感受。

      「这句话,只怕随立场而易。在乱世之中,是非、公道皆不在正途,你要信是非,还是信公道?」天不孤一针见血地续道:「他在天剑之争告诉吾,他知晓你之弱点,却不放弃。当下吾也以为,追求完美的他只能接受胜利的结果。但吾却忘了,这句话的另个含意是——他也做好你会失败的准备。」

      长空面容一动,那藏在心底许久的零星疑问,此刻竟被挖掘开来。

      「所以,实际上是——千叶传奇知晓你之弱点,也做好了准备,更顺势不惜遗弃了你、隐瞒了你,却也伤了他自己。但如果当初你够坚强的夺下胜利,也不会被他设计。说到底,这条路,虽是他为你选择的,但他之这番所作所为,却也是因为你的表现让他一再失望。」

      长空饮尽了酒,颓然道:「无论如何,他的做法,是做绝。」

      「回到日盲族,你还想拥有自由吗?千叶传奇本就非是简单的人物。」天不孤目光一冷:「所有的幸与不幸,皆因你被他选上了,他既为你留住性命,无论这份重量你是否担得起,都该要承受。」

      「但是,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长空哑然道。

      「众人皆知,你为释女华回归日盲族。」天不孤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日盲族过去日子艰难,欲占一席之地就要用非常手段,难道当初你没想过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谁又会知道,我会遇上千叶传奇这样的一个人?」这话,有些冲。

      天不孤目光闪烁,侧首好奇道:「那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长空一顿,无法回答。这个人,但似单纯,却又复杂,生嫩与成熟,在他身上矛盾地并存,却又融合得自然——因为初生,他可以使出冷血的手段;却也因未懂世情,令人欲恨,却恨不得。

      「也许他给你的,你不在乎。」天不孤叹口气,起了身,感受那夜晚的凉风,转了话锋:「其实,对于太学主,你并非全无怀疑,我可有说错?」

      长空依旧默然,他并不否认靠向太学主,多少有蓄意的成分在。

      也许在他心中,反动的因子早就埋下,而这次的事情,只不过是个爆发点。

      「燕啼红尸身未寒,转眼竟成白骨,早有问题;而太学主能为你重新夺回创世,也属心机。至于千叶传奇的每一句话,不过在用最少的牺牲换取他能保护的东西罢了,一切,不如说是他在逼你。」

      「但他算计苏苓是真,牺牲族民,也是真。众人的牺牲,他又何曾顾虑过?」长空想起回到日盲族后的诸多事情,脑海浮现许多人的身影,有桃花、有明珠求瑕、有燕啼红、有许许多多族民的遭遇令他不敢深想……最后,只能哑然道:「其实,他想逼我,很久、很久了……」

      「他再如何心机深沉,也是为了你和日盲族。」

      「我就是不能接受他如此利用人!」

      「何必呢?太过认真每一分,痛苦的只有自己。」天不孤轻顺着发丝,邪魅的笑痕浅浅,眼底彷若洞悉:「欠他的,你还不起;但他欠你的,你也讨不回。计较这么多,不厌吗?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被利用过的人,又何止你一人?」

      「失去的,已经讨不回,曾经在意,只因不甘。」长空想起自己报复的举动,心中一片混乱:「总之,他欠吾一个解释,否则要如何对得起苏苓他们……」

      「唉,夜深,你也该执行你的任务,回到太学主的身边了。」天不孤轻轻一叹,身染红尘,众生各有业障,也仅能点到即止。他起身,身姿一转,遂提起最后一坛酒,淡声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临走之前,吾有一佛语想赠公子,世间情爱,不过如此:『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

      他迎立水畔,从容地幽幽曼吟,声随风里,似刻画着这场爱恨情仇……是那一日,在风雪漫天的千竹坞里,他为了一份不可能改变的执着,牵起一场本该断绝的缘分,任命运洪荒各自消缠。

      吟罢,他轻拂了衣袖,提起身边的酒坛道:「这最后一坛酒,就赠祝公子成功吧!这次,别让酒再次失味了,公子请。」

      长空失神听着,一手接过那坛酒,待回神后,那鬼魅般的红影早已不见,就如那日在千竹坞,来无影,去无踪。

      不知何时,轻雨飘了起来,长空开了最后一坛酒,那酒香初入无味,入腹之后却冷冽清幽,有如天上人间之别,滋味胜过方才所喝的任何一坛。

      他一手圈着酒,心思浑沌如雨。

      短短时间内,历经了太多,身心皆惫,那么,就彻底醉一回吧!

      天地之间,有所执的人,必有一番透悟,在醉过、痛过之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章七 :长天一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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