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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七 :长天一梦(上) ...


  •   冷雨已全然收尽,暗夜后的金芒自叶间洒落下来,圈覆在相依的两人身上,莹淌如水,恍若昨夜冰火激融、爱恨欲壑,种种皆似梦、非梦。

      被剑划伤的心口彷佛被无数冰寒的细针所螫入,一度昏厥的千叶传奇终于再度被痛觉激醒,眉睫甫颤之刻,理智也立时回笼,方一回神,便骤然推开那丝微温度的怀抱,长空有觉,即刻松手。

      一夜颠倒如梦,欲孽纠缠,荒谬如斯。这是他来到世间后真正初尝到的种种不堪,是这人给他的、是这人给他的……

      千叶传奇双目含愠地怔看眼前人,似有万般情绪自心中汹涌而来,却道不得、参不透…….随即颠簸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后退,顾不上胸口伤势再度渗血,运气使剑,先前被丢弃在地的天藐剑即刻回手,眨眼寒光一瞬,剑指眼前人咽喉!

      剑光冷冽逼人,无可言语的氛围弥漫彼此之间。

      万古长空不躲不避,攥紧的手隐隐颤动,任他剑端相向。

      一切癫狂,在回归理智之后,皆是不堪。

      他确实不该做出这样的行为,但是,谁又能告诉他该如何?

      他的所有,已被这人所斩绝;而他所剩下的,包括性命,却是这人所赐予的。更遑论众族民的希望,还是太阳之子。

      百般挣扎,他终狠不下心杀之……只能选择毁灭。

      太阳之子将他拉下这深渊,无可选择而不幸的他,只能愚笨地报复,一同将对方拉下,坠入地狱。

      但是到了最后,他能得到什么?他依然一无所有……

      如今,自己已不过行尸走肉,如要为此偿命,那也无妨。

      在太阳之子剑下结束这所有的不该,死得其所。

      千叶传奇冷目注视眼前人影,将那一切神情看进眼底,却只感到永远无法触及这个人……

      他无法明白,为何彼此发生了这些,他仅在这人的眼底看到了视死如归,却依然永远没有自己?

      没有、永远没有……永远没有!

      千叶传奇心一紧,身形因伤重而微微颤栗,剑端却稳稳在那颈项划出血痕,一字字,切心入骨:

      「你要死,吾偏不让你死。你的所作所为,用你的余生偿还!」

      语落,那胸口再度渗出的伤血更显刺目骇人,玄紫身影却恍若未觉,即刻收剑离去,长空在后望那地面滴滴流淌的鲜血,心中终是莫名泛起不忍,脱口而唤:「你──」

      到底这一次,他真正伤害了他。

      他也无法忘却,昨日那眼底的执着深渊,多么令他无所适从。

      千叶传奇却已不愿回首,运起剑气划过阻拦,回以满天的风沙尘扬,阻止了长空的脚步!

      待万古长空睁眼之时,仅见一把碧绿色的神逸刀器与一封批信留在地上。

      他略怔了下,取信展阅,读罢,却不禁双手颤抖,将信纸捏了紧。

      他与他……究竟是谁伤害了谁?谁又该恨着谁?

      最不该的人,又是谁?

      ◇◇

      另方,一路颠倒而行的千叶传奇走了片刻,心口的伤势再度狠烈骤痛,终是强持不住,一声闷哼,逆血翻涌,一缕朱红自唇畔悄悄滑落……

      他抚上心口,抹去嘴角的鲜血,缓缓向来时路回望过去,同样是千重万林,风声潇潇,却再已望不见那人的身影。

      原来,曾经他所凝望许久的,也不过如此。

      得不到时,总在殷殷求切;却在得到时,归于枉然。

      ……只为他的一心,却终如昙华朝露,转瞬而不可得。

      纵然是未曾预料之伤,但事情尚未结束,他无由解释,只能继续策划全局。

      他必须让太学主明白:日盲族已无可战之兵,亦无反击之力……而那人是否懂得,他已不在乎。

      落叶纷飞,秋风挟着几许寥廓,轻轻拂扬起他披散的乌发。

      那是依然冷冽、傲骨的幽香,落尽了凄冷。

      ◇◇◆◇◇

      轰然一声爆响,平日清静优美的琉璃仙境,今朝却横遭兵燹战祸!

      忽闻狂妄的笑声,伴随令人无端畏惧的死神之力,悍然强袭!

      太学主手持末日神话,正寻找杀戮而来,顿时仙境内的正道众人逃命不及,血溅当场!

      「一群废物!」太学主大喝一声,随手看似不经意的一挥,末日神话再度汇聚黑暗之力,电闪雷劈直挑而来,就在众人命危当下,耳闻清啸,空中气流涌动,一掌湃劲实时阻挡杀机!

      「快走!」受惊的众人立时逃开,太学主骤然回首,一掌推出,瞧清了碍事之人,不禁眉梢轻挑:「素还真?我等你很久了!喝——」语未落,又是千军横扫,刀上重钧洪流应声爆发,直取眼前对手!

      「想不到素某去了灭境一遭,你便找上门来!」素还真拂尘荡开,化去流力,连退数步后,掌气开阖,仙境景物亦受撼动,顿时崩裂!

      「惊异吗?」太学主战意酣畅,语带挑衅:「还有更令你讶异的,天剑之争终究是笑话,就连六铢衣和天剑之主的叶小钗也要败于吾手,一者亡,一者不知所踪!」提掌翻开,挟天地倒悬之力!

      「你——」耳闻噩耗,素还真心上一恸,竟是心念微分,应声中招!危急之刻,急忙化攻为守,脚踏迷踪步,手中拂尘银丝化收,背后般若剑即刻在手,劈开生路!

      「螳臂当车!」太学主举刀横挡,瞬间破开剑势,重创敌手!

      「啊!」素还真受创不住,应声呕血,眼见仙境已守不住,众人业已脱逃,心转数念,当寻挚友之踪,方有完局希望,遂一掌虚应,藉势脱离战局!

      「哼,走的了一时,走不了一世!」太学主见那地上斑斑血迹,倒也不追去,因为此刻,还有另个游戏结果在等着他。

      仙境已毁,便不足为惧,太学主算定心中名单,唇角微扬,带着笑痕:

      「日盲族。万古长空,你带给我惊喜了吗?」

      ◇◇◆◇◇

      死神之威,撼动武林,主宰他人生死是种快感;掌握千里之外的游戏,是种挑战。

      而他,游刃其中,誓掌天下!

      武林道上,太学主霸气的身影,似猎鹰般飞奔疾走,持握在手中的末日神话,正茹饮着鲜血,为那艳红丹色的刀身更添邪气,如在告诉世人,方才的胜役尚不得满足,杀腾之血蠢蠢欲动。

      太学主毫不掩饰自得之意。天剑虽由正道所得,最终依然验证了死神威能——再精密的布局,也要完败在他的游戏下。那些牺牲的棋子看似无能,实际上却为他挣得先机,延宕天剑功成之时。

      一经延宕,天剑必生缺陷,再也无法对抗末日神话。

      可怜的天剑之主叶小钗,也要惨败在他的手中,而正道的精神象征琉璃仙境也已攻陷。

      如今,正道崩溃,天剑也构不成威胁,正好收拾不该存在的东西!而眼下,他已迫不及待收网,巡视该获得的猎物。

      任其是生是死,一切万物于死神游戏面前,将毫无分别。

      「哈哈哈……」正当太学主不经意地狂笑奔走,骤然,他眼神微敛,嗅到丛林中一丝血腥气息,立即目光一锐,横刀劈开!

      狂乱的树林受震,顿时飞叶离枝,哗然洒落,万景浓荫扫尽,竟赫见一道伤重的拄剑玄影!

      「千叶传奇?」太学主似有些讶异在此地遇上这般狼狈的他,转瞬又恢复那微妙的神情,慢慢敞开了刀势:「看来我的判断无错,前来日盲族附近查看是否留下余孽,正可收拾你!」

      闻言,千叶传奇反昂起那面无血色的脸庞,那眸色虽经摧残而黯淡无光,瞳中的寒意却傲然直射对方眼底:「以现在状况,吾料也逃不过,不如在此等你。」

      此番逃不过,几乎在千叶传奇意料之中,而他,却不曾想放弃过任何一丝机会与布局——至少自信绝不亡于眼前之人。

      「哦?」太学主诡笑一阵,打量眼前伤痕累累的散发身影:「看来万古长空重创你,让吾拣了便宜。如何?对于死神精心安排的游戏还满意吗?」

      「铭刻在心。」千叶传奇淡淡扫视一眼,「但别忘了,吾千叶传奇得不到的,你也妄想得到!」

      「何必多言,就让事实道尽残酷的结局吧!」太学主玩味逡巡,声未落,剎那就是横刀直劈!

      「狡猾之人!」千叶传奇伤重在身,眼见强势刀招近身,即刻以守为主,天藐反握直挡,连连翻退数步后,立时转身划地,锁起周身防护,转眼只见剑影轰然散开,霞光映染天际,让太学主一时无法近身!

      「哼,想负隅顽抗吗?」对于已重伤的猎物,太学主无多余的耐性,俄然暴喝,手中末日神话吸纳天地之力,如要倒转乾坤,顿时周遭景物应声爆裂,漫天邪气灌入了刀身,凛冽逼人!

      千叶传奇暗忖自身状况不定,只能凝定元神,寻思避招之策,剎那一招「云海山浪」,手中长剑化刃千百,在尽扫邪力之刻,地上落叶沙沙狂卷而起,如山海狂涛挟涌,将太学主逼近中心!

      甫发招,千叶传奇再度旋身拔起,后招推掌一出,宛如纳尽雄浑磁力,周方巨石随之移形换位,如风闪电掠,循八卦之位,遁阴阳互济,爻卦起命!顷刻只见那石突走西北、他石突走西南,俨成寒冰织网,自成天地;再转首,另石走东北、东南,阴雷震,风雨如晦,置死地而后生!如此层层迭迭,循环反复,竟是夺天地之造物,以树为爻,以石为卦,无中生有,成严密阵局!

      见布局已成,千叶传奇随即一步一顿地快速走离。

      此间变化不过一瞬,太学主不察,竟顿时受制于阵局当中。正反应间,阵中一点灵犀竟发出万丈金光,无穷的圣气逼临,末日神话纵邪力无穷,也要因阵局而踟躇!

      「这个阵?」太学主目透精光,寻到了惊喜:「竟是阵中起阵,用寄影之招借来须弥如来藏的七佛净魔法阵!」

      原来,此番寄影之招,乃来自域外的须弥如来藏相助中原,欲暂时压制末日神话的威力!

      可惜此短暂的佛法净化之力,只能克制,不能尽灭,太学主几番试刀,深觉此阵精妙之处,却无奈终究只是拖延的一场小游戏。

      势在必得的霸气再度显于面上,太学主挥刀在手,唇角一扬:「很好,有此表现,不禁让吾小小讶异一番。但是——你走的了吗?」

      只见太学主再运元功,末日神话上再度汇聚千万死息,浓重的黑气聚拢在刀端,轰然向地劈开,竟是不顾反噬之力破阵!

      巨大的声响掀起飞沙走石,直要掩尽千丈尘嚣,邪刀虽暂时光芒隐晦,却并无大碍,太学主抹去嘴角些微的血丝,再度拔奔直追!

      方追一阵,已见前方千叶传奇近在咫尺,太学主务求除尽,再度举起神刀,聚雷霆之力,向前一刀划开!千叶传奇不旋踵间反应,拖伤横剑硬挡,瞬间刀剑肢接,却是喉间一口腥甜,血溅三步!

      「就算压制末日神话的威力,死神之前,依然无功!」太学主冷冷指向眼前之人,再次翻掌推出,准备予以重创!

      眼看就要避之不及,危急之刻,突然一阵昊光瀑闪,掩去双方视线,同时带走了伤重身影!

      空气中熟悉的气息,却透出了不速之客的来历。

      太学主环视周遭一眼,竟是笑了起来:「有意思,但你们最终逃不了吾之手掌心!」

      ◇◇◆◇◇

      潺潺河流,一如前几日不曾回头的奔流。天上静谧的月色投影在水中,如幻如灭,照映孤独的饮酒身影,不成对饮,只成伤情。

      万古长空坐立在河畔,一边独饮浊酒,一边轻抚眼前通身碧绿的刀,那带着粗茧的指端触过冰凉刀鞘,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恍瞬的知觉透映着记忆,竟似那曾经的体温和指端的温度,寒入心口、炙入心口;如那日交付创世的情景、如那日在外乘夜伴眠的夜晚……走马灯似的,点滴任熟悉的触意带起回忆,心事如潮。

      杂乱的感受,使万古长空脑海一片茫然,只能狠狠将酒往嘴里倒,只是这次,他已不知要再多饮几瓮,才能够醉至清醒?

      癫狂的行为,不堪回首,即便已失味的酒,也足以再次麻痹自己。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不知何时,空中传来迷离的魅香,在远方伴着悠悠吟颂声,唤醒久远前的记忆。万古长空抬眼一看,一袭艳红映入眼帘,不禁带点意外,「是你。」

      那声里,有些生涩。

      是这人,曾受那人之托,施救自己一命过。他以为除了那份恩情,他再无与这位大夫有任何瓜葛,此时此刻,这样的相逢,反让他有些懵然。

      彷佛早有备而来,天不孤拎着满满的几坛酒,歇坐于河畔后,立时开了一坛。

      那酒香浓烈,必是陈年好酒,天不孤并不藏私,递了过去:「公子,好久不见,要饮一杯吗?」

      「嗯!」长空爽快地接过,呼噜呼噜一口倒饮,一坛好酒瞬间见底。

      「滋味如何?」

      「有差别吗?」长空反问,丢下酒坛,只闻「喀」地脆响,而后擦去唇边酒渍:「还有吗?」

      天不孤意态雍容,未正面答复,却悠悠话起了从前:「记得吾曾经向你说过,失味的酒多饮无益。看来此刻天下间的好酒,在你眼前也与白水无异了。」

      「失味的酒?」长空笑得苦涩:「它早就失味,甚至……变得更伤人。」

      「有时候,伤人的非是酒,而是自己。你与他,皆不会喝酒。」天不孤曼妙道着,习惯地把玩起额前发丝,轻描淡写中,悄悄勾起了敏感。

      长空看了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不孤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仅再开了一坛,慢慢说道:「如果心痛,就该一杯再一杯的慢慢饮下,让它慢慢的痛,痛过之后,会觉得累。累了,便会感到醉意,等到醉醒自然就舒坦多了,这才是借酒消愁的方法。非是如公子,快醉而快忘情,只怕痛得不够,醉醒后又要继续沉沦不止。」

      这番别论,让长空不禁默然一阵:「你很特别。」

      「医邪向来就是特别的。」天不孤不以为然,抬起了酒:「这一次,再试一坛如何?」

      长空二话不说,接了过去,一口倒入,让酒味多停留在喉间一会儿,细细品尝着那独特的滋味。

      果然那酒水入喉,如灼烧着陈年香膏,刺激了嗅觉。

      浓郁的酒香里,他彷佛闻到许久不曾感受的熟悉,掺杂了各种滋味,温润、清淡、苦涩、辛辣……一切在时光洪流里匆匆醒转、搅和后,经几番沉浮、几番激荡,酿出了各种难以言表的沧桑芬馥,竟是令人没来由的感到鼻酸,唤醒了许多、忘却了许多……

      「如何?」

      万古长空没有回答,只仰头将酒饮尽了,方道:「还有吗?」

      天不孤摇头:「许多事情发生了,就当它已经过去了。就如这坛你饮完的酒,也尽了。」

      万古长空一滞,放下了酒坛,「你可以说出来此的目的了。」

      「公子真是慢不得。」天不孤眼波流徕,看向那水中幻月,「来此,只想告诉你一件消息。」

      「何事?」

      「苏苓虽亡,却也非亡。」那双凤眼对上了疑惑的目光,娓娓道来:「就在前不久,吞下梦界之灵的长心女帝遭到素还真反击,武功尽废,也因此释放了梦界之灵。只要梦界之灵犹在,苏苓便不散,只是,她终非属于这个世界,只能回归到她识界的故乡。对我们而言,她确实已不在了。」

      「长心吞下梦界之灵?」听闻这消息,长空瞠大了双眼,对于当初梦界之灵的去处不禁起了疑心。据太学主当初所言,梦界之灵乃是为了医治人,而非遭长心吞噬。难道他被其所骗?

      但是,无论如何,苏苓终究已远去,他仍然永远失去了。

      「是。」天不孤面朝潺潺河水,一字、一句缓缓道:「如果我说,长心是为了让自己的死神之力能够运用自如而吞下了梦界之灵,你又要相信谁?太学主?或者千叶传奇?」

      另一面事实的道出,长空心中悬空的巨石彷佛掠了空,颤颤欲危。

      即便如此,过去的波澜覆变却已将他侵蚀得憔悴不堪,禁不起情绪再次波动。此时此刻,长空听罢,认清了被这两人利用的两面事实,只能望向天边,怔了怔,低哑道:

      「我再相信谁……重要吗?」

      而今,除了相信自己,他还能相信谁?

      天不孤叹息道:「重不重要,非是固定的答案。重要的是,如果千叶传奇现在有生命危险,你将如何?」

      「他……」那空洞的双眼突然有了反应,握紧了刀鞘:「他怎么了?」

      虽是讽刺,但此刻他无法否认必须在意着他。因为……依照那信中所示,太阳之子纵然伤了他,却绝非为己一人。

      「你休急,」天不孤唤住那准备转身离去的人影,呵呵一笑:「公子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在我的面前,你确实不需要隐瞒自己。」

      天不孤看了那把插立在两人之间的影神刀一眼,衣袂随风飘动,幽幽道:「听我的话。如果你愿意相信他,便毋须轻举妄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章七 :长天一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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