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辉》一只小乌鸦

6、下人无奈

　　第二年春的时候，也就是月莲满十五岁之后的两个月，皇子带着月莲出去参加了某个宴会，回来的时候只有皇子一个人，一旁的月剑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我看到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迎上前去替二皇子脱下外袍。然后使了个眼色让月剑退下去，他先是愣了愣，在我悄悄地拧了他一把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像受了惊的兔子那样跑走了。
　　二皇子向我点了点头，招招手示意我靠过去。我小心翼翼地踱着小碎步挪到他面前，低头顺眉作出一副温顺无害的样子。
　　“月瞳，你都知道了吧？”二皇子突兀的问话让我一愣，随即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应对。
　　“月瞳愚笨，不知道殿下所指为何。”我嘴里说得平稳，心里却是跳得七上八下。这个男人实在不好应付，有时候我总感觉他是把我看透了。
　　头上传来一阵清亮悦耳的笑声，二皇子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还是少年的那种明快，这让我产生了片刻的恍惚，然后随即感觉下巴遭受一种外力的强制对待，随后我就被强迫着抬起头，直面皇子的注视。
　　“月瞳，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了。说，告诉我你对这件事的看法。”二皇子的眼神比鹰隼还要犀利，此刻的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哪里还有平时那温厚无害的模样？
　　知道这个男人卸下了他的面具，就意味着他懒得和我再演戏了，所以我只好苦着脸不情不愿地说出我的看法。
　　“月瞳愚昧，不敢妄言。不过以殿下的个性，想必是想好了此间的利害关系的，所以月瞳大胆猜测，殿下打算把月莲送人？”
　　眼前的那个人笑了，笑得倾国倾城，我在心里比较着他的笑容以及清郁殿下的笑，恩，清郁殿下好像不怎么笑，所以他的笑要比二皇子好看！
　　“很不错的猜测，这么好的一颗玲珑心怎么就总是想要藏起来呢？我看你平日里总爱躲在一边看他们的笑话，是不是很有意思啊？恩？我的小月瞳？”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拂过眼睑，感觉有些麻有些痒。
　　我试着扭了扭头，然后沮丧地发现二皇子的手捏得更紧了，于是干脆放弃抵抗，乖乖地把头放在他手上。我的二皇子哟！您老可不可以稍微轻点呢？我的脸可不是包子，捏青了可就不好看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月瞳的？还加个“小”字咧，寒一个先。
　　这平日里向来温厚的二皇子今天怎么就那么咄咄逼人？看来月莲的事对他的打击挺大的。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你在担心月莲？”
　　二皇子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说呢？”
　　呃……我可不可以说不知道？沮丧地发现自己一点都猜不透眼前的这个近十九岁少年的心思，呜，郁闷啊！
　　大概是看到我苦着脸，二皇子很没心没肺的笑了，那个是笑得灿烂啊！他一边笑一边松开了手。我揉了揉被捏得有些发疼的下巴，皱皱眉有些气愤地抗议道：“殿下！”
　　“哟，我的小月瞳生气了啊？”这个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二皇子继续带着他那令人碍眼的笑容在我面前晃。……决定了，就冲今天这一出，我就绝对要把清郁殿下培养成比你更出色的男子。
　　看着二皇子的笑，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然后，头脑一热，一个在心里藏了很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殿下，你当初为什么会挑上月瞳呢？”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不得其解。我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出众的样貌，也并没有在众人面前显露过自己的才思，我在那群孩子中绝对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了那样的我的？
　　二皇子挑了挑眉，似乎是对于我提出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为此，我立刻痛不欲生地在那里检讨自己的失言。呜呜，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因为你是当时唯一没有被我的微笑迷惑的人。”这个回答让我郁闷万分。呜，当时只顾着让自己不起眼，反而忘记了这一点，在那么小的年纪看到二皇子那样的美貌反而没有被迷惑，这不就显得与常人不同了吗？鄙视自己三下！
　　然后二皇子的“贼手”又摸上了我的脸，在我的眼眶和眉四周描画着——他今天怎么对我的脸那么感兴趣？
　　“月瞳月瞳，真是人如其名，月管事倒是替你起了个好名字呢！”二皇子仿佛是对着我，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啊？
　　似乎是看到了我迷茫的样子，二皇子轻笑出声，透过他的手，那种细微的震动传到了我这里。
　　“月瞳，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就好像天上的冷月，能够映出人心的样子呢！我今天这么靠近了仔细看，才发觉虽然这里面映着我的影子，却在你转身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留下，让人看了真想挖出这对招人心痒的眸子然后把自己刻进去呢！”
　　寒，二皇子，你不要吓我啊，我的胆子可是很小的。我看着二皇子近在咫尺的笑脸感觉自己很不争气地开始打颤腿软，然后鼓起全身的勇气强笑着说，
　　“殿下，您，您又在逗月瞳开心了。”
　　然后二皇子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我胆战心惊到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总算放开了手，随即让我说今天的故事，然后我们就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等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今天居然忘记去御花园找清郁殿下了！该死该死，我抬头看了看现在的天色，大概是未时吧，清郁殿下该等了好一会儿了！……切！都是这妖孽二皇子惹得祸！
　　一边暗自在心底骂着，我一边向御花园赶去。

　　等我赶到御花园的时候，清郁殿下果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我一边替他冻得冰凉的手揉搓着取暖，一边关切而又内疚地注视着他。
　　清郁殿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幽怨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知道吗？月瞳，这宫里头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也就你了，我好希望你是我的影卫啊！说实话，那天二哥把你挑走的时候，我的心当场就凉了。”
　　他幽幽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听到他的话，我心一紧，随后同样地升起一股无力又无奈的遗憾感。心情激荡之下，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清郁殿下，你放心，月瞳心里的主人只有你一个人。我……”
　　之后的话，我没有能够说下去。因为清郁殿下拿手指掩在我的唇上，堵住了我接下来的话。
　　“你的话，我明白。可是，这宫里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少年单纯的关怀令人心头暖热起来。在这勾心斗角的宫殿里，居然还能有这样纯澈的人存在……不过我知道，为了此刻心头这份暖暖的感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清郁殿下，不知道你能够保持这样的一颗心到何时呢？月瞳虽无能，可是也会尽力去守护这片清净的存在的。我在心底默默地发下了重誓。

　　很多年以后，许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唯独那一夜心头的感动，至今想起来仍是如此地深刻鲜明。我想，我和清郁殿下之前的牵绊纠缠，恐怕自那一刻就已经种下了蛛丝马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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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月莲回来了。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以及夹着脚尖的不自然的走路姿势，我就确定了自己昨日的判断无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快步上前想要扶住她。
　　没想到，月莲在我碰到她的时候反应很大，我先是感觉到她浑身一僵，然后她猛力地甩开了我的手，只见她用着张牙舞爪的态度冲我吼道，
　　“滚！谁稀罕你的同情了？”她的目光中带着怨毒与绝望，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谁都不愿意示弱，我是不甘愿，而月莲则是凭借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过了好半晌，她才渐渐收敛起了她的爪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般爹坐在床畔——也不在乎这个粗鲁的动作让她的脸一下子发白了。

　　“我好羡慕你，月瞳。”半晌，月莲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明明她人就在我面前，我却感觉她远在天边。
　　“如果我长得像你一般，是不是我就不用去忍受这些痛苦了？……不，这张皮是我唯一的筹码了，失去了这花容月貌他一定不会要我了……月瞳，我好恨……恨啊……”
　　月莲渐渐地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只是喃喃自语着恨以及莫名的矛盾。我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匆匆走在过道上，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月莲的遭遇告诉我，下人是没有尊严、自由存在的。在主子们的眼里，我们只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件活的工具，甚至玩具。月莲固然是因为她的美丽而遭了罪，而我呢？虽然现在因为相貌平平而不用像月莲那样被皇子派出去以色侍人，可是难保哪天二皇子兴致来了不会把我许给月剑月竹之类，甚至是他自己哪天来个霸王硬上弓（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个概率极小）。……不行！惟有这点，我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虽然前世的记忆就犹如过眼烟云那般虚幻，可是它还是让我对于自己在爱情方面有了一种莫名的坚持。
　　我的爱情我做主。即使我喜欢上的人不会回应我的感情，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在□□上也对那个人保持忠诚。……我知道这种想法可能会让人嗤笑，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出卖自己的□□。

　　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窜上了我的脑海。
　　如果……如果能够让清郁殿下登上皇帝的位子，那……我是不是就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力了呢？

　　这个想法就犹如杂草一般在我的脑海里生了根，不论我怎么去回避，它都会像魔鬼那样突然冒出来诱惑我。
　　咬紧了牙关，我决定放手一搏。
　　不管了！反正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刺激的事情，伸头是一刀，缩头照样是一刀，我索性搞个大的，这样也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
　　就这样，我在心底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大胆的决定。

　　十三岁那年生日，我认了一个主人；十四岁那年，我被选作二皇子的影卫；十五岁那年，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将会影响我一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