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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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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槐姐姐,你别吓唬它呀,狐狸天生怕水。”一旁的八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劝说道,“要不我来洗吧,先前夫人不是养了只鸳鸯眼的猫儿么,也是我给它洗的呢。”
之槐犹豫了一会,想必的确嫌我麻烦,便点点头,放开我,把门关了,坐到桌边去了。
八月挽起衣袖,帮我顺了顺有些凌乱的皮毛,一面给我淋水,一面向之槐道:“六夫人身子又不好了,还不愿服药,要写封信给王爷么?”
“不必了,她使这样的小性子不是一回两回了,晾她几日就结了,倒是少爷,近日还多梦盗汗么?”之槐抿了口茶,问道。
“好很多了,看样子约莫再服几次药就行了。”八月回道,顿了顿,她低声道:“之槐姐姐,王爷那儿••••••”
“你不用管那么多,伺候好少爷。”之槐神色一凛,“我这一阵子有不少事儿要忙,但也不会怎么离了这七溪城,你和五月也是,给我好好守着少爷。”
“奴婢清楚了。”八月福了福身。
我抖了抖耳朵,虽然猜到是富贵人家养在外面的妾室,但没想到竟是位王爷,听之槐的意思,即便这六夫人地位不高,屏之仍然是那位王爷重视的儿子,看来那位王爷子息单薄。将亲生儿子藏在七溪这个小城中,想必正室善妒狠厉,娘家势力又大,才让堂堂王爷也不得不顾忌几分。我眨眨眼,那不就是熙王么,他的正室妻子好像是秦相之女,当今圣上积弱已久,朝中大权大半落入秦相之手,也难怪熙王不敢将儿子养在身边,还费心派亲信侍女前来照料。既是如此,屏之身子不好怕是有隐情的了。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咬牙,连八岁的孩子也不放过,那正室真是个恶毒的女子。恨恨甩了甩尾巴,一旁的八月急忙让开,避过飞溅的水珠,向我嗔怪道:“别乱动呀!”
我心事重重,便任凭八月摆弄,直到被擦干了抱出来,也没想出该怎么做。现下我在屏之眼里不过是一只小狐狸,更无法时刻呆在屏之身边。我不自觉地伏下耳,尾巴也卷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沮丧和焦虑让我不知所措,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我忽然想到: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呢?
我愣愣地被八月抱起来放到小篮子里,将身子蜷成一团,刚想好好理一理思绪,便听到一个侍女在门外道:“之槐,在吗?”
“是五月吗?进来吧。”之槐道。八月去开了门,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福了福身,走了进来。
之槐瞧了瞧八月,轻声道:“八月,你先把水倒了吧。”八月撅了撅嘴,还是乖乖地端着水盆出去了。
待她出去,五月仔细看了看周围,让门半敞着,正对着门坐在了之槐旁,低声迅速道:“今儿少爷带去书院的药剩了一些。”
之槐挑了挑细长的眉,“有人放了别的东西进去?”
五月点点头,“药丸俱是一模一样,幸而苏先生懂药理,觉出味道不对,少爷才没错食。”
之槐眯了眼道:“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么?”
五月摇摇头,正欲说话,似乎是看到了谁,立时住了嘴,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去厨房看看了。”
之槐自然地点点头,“去吧。”
五月出去了,之槐送到门边,忽然道:“春寒料峭,自己要小心身体。”
五月点点头,走到拐角处仿佛低声和什么人打了声招呼,那人的身形被一丛茂盛的黄馨挡住了,我扒着篮沿,拼命伸长脖颈,奈何此时的小狐狸模样,别说人了,连衣角都没瞥见半分。
沮丧之下,便没注意到身旁笔直站着的之槐看向我的眼神。
过后几日,我都没能见到屏之,连之槐都很少见,照顾我的是那个性子活泼的小婢女八月,许是这年纪关在这深宅大院里闷坏了,她经常对着我说话,亏得如此,我知道了更多事情。
那位六夫人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家中五个女儿,她行三,不上不下也是个尴尬位置,幸而样貌才行均是动人至极,否则熙王也不会与她诞下子嗣了,只可惜命途多遄,先是娘家败落,虽嫁了个王爷,很是受宠,但她本来性子就颇铮铮,是个脾气犟的,为人处事又不知变通,成了正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先前怀的两胎全流了,好容易怀上屏之后,就立即被送到七溪这个小城安胎,才总算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只可惜身子已经坏了,十天里倒是有六七天是卧床调养的,精神也愈发低落。
之槐这几日似乎都在调查调换药丸的事儿,她虽然是这幢宅子的掌事侍女,与总管地位等同,甚至在主人面前更有分量一些,但以往在宅子里的时候却并不多,连八月也不清楚她的之槐姐姐平日里在做些什么。
五月冷静持重,故而之槐不在的时候,都是她主事。这幢宅子人不多,上至主,下至仆,也不过三十人,我乘八月不注意溜出去时,只看见了那个看门的老仆和一个半聋的花匠,连那日发现我的唤作平安的小仆也没见着,可见这宅子真是冷清极了。
除开之槐,五月,八月,还有一位我没有见过的名叫青梅,也是熙王派过来的,长年随侍在六夫人身边,是个处事玲珑细腻的。这里面,只有八月还太小,派不上用场,想来熙王的本意是想让屏之有个差不多年纪的玩伴,只不过现下看来,屏之小小年纪心思就颇重,怕是和八月说不到一块去。
八月虽小,但五官圆润讨喜,肤色匀净,想来再过几年也是个美人儿,但成天见儿对着她,再美也厌了。我便时不时地溜出来,即便不能走远了,在园子里逛逛也是好的。
乘八月还未起,我从篮子里轻巧地跳出来,两三下跃上梨木桌子,从几日前我就被挪到八月的屋子里,方便她照顾。八月夜间总是给窗户留条小缝,我推开些许,一扭身钻了出去。
天色朦胧,今儿正好是月中,圆盘似的月亮冷冰冰地挂在西边,几点星子零疏着缀在天际,我抖了抖蓬松的尾巴,将刚刚凝结的露水抖落,安静地顺着墙沿小跑着。
清晨淡紫色的雾气在草木间缓缓缭绕,湿润冰冷的空气蕴着淡淡的玉兰甜香。
墙角处,杂草丰盛茂密,那个半聋的花匠本就顾及不到如此大的花园,像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
钻进草丛,眼前出现一个极小的缺口,烟灰色的墙面上还有几道细细抓痕,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出来的。
压低身子,艰难地从缺口中挤了出去,抖了抖耳朵,打了个喷嚏,我正要迈开步子,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许久不见,你竟是溜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