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88、第八十七章

　　凤七七端着一碗清粥再次推门进屋时，宋迟已经睡着了。她把手中的碗放到桌上，走到床边，不由微微一怔。
　　她从未见过睡着时的宋迟，微微抿着唇，呼吸安静而绵长，睫毛微颤，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害。他的外衫依旧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面。
　　凤七七皱了皱眉，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去替他拉了拉被角。屋里比起外面虽是暖和许多，却还是有些微寒意，他如今身子虚弱，再这么睡下去恐怕是要着凉，又要咳个不停，太麻烦。
　　宋迟翻了个身，唇边溢出一声呢喃。
　　凤七七顿时浑身一僵。这是他第二次这样无意识地叫她的名字，上次他被父亲大人重伤昏迷时，也是这么叫她的名字……她只觉得胸中像是堵了什么东西，答案呼之欲出。可是……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真的，真的这么在乎她，又怎么会骗她，怎么会利用她，怎么会……
　　凤七七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可是，她心中却依旧无法平静下来。他怎么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心里，走进的是那个有着澄澈目光的少年啊，但为什么她却无法去忽视？无法去忽视每次见到宋迟时，心中那点些微的刺痛感。
　　宋迟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凤七七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脸颊，眼神很是迷茫纷乱。他看了看身上盖的好好的杯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七儿啊，你心里到底还是有我的。
　　被他的笑声惊醒，凤七七猛地站起身来，神色有一丝不自然：“你……醒了？”
　　“恩。”宋迟弯唇一笑，看到了桌上的小碗，柔声道：“娘子等了很久了吧？”
　　他的眼中太过柔情蜜意，凤七七不禁别过脸，淡淡道：“粥冷了，我拿去热一热。”
　　宋迟静静地看着她，笑道：“好。”见她端着碗准备出门，他又接着道：“娘子，我等你。”
　　凤七七脚步一顿，含糊地“恩”了一声，反手关上门。
　　“七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宋迟自言自语似的摇了摇头，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背靠在床柱上，却又微微觉得有些冷，便又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还真是越来越柔弱了呢……
　　粥不一会儿便又热好了，凤七七端着碗又一次进屋，便看到宋迟靠坐在床头，似是在闭目假寐。
　　“吃吧。”凤七七轻叹了一口气，停在他面前，把碗往他面前一递。
　　宋迟悠悠然睁开眼，神情微微有些迷茫，轻声道：“恩？”尾音上扬，分外撩人。
　　凤七七一怔，冷了冷脸道：“你不是饿了么？可以吃了。”
　　宋迟“哦”了一声，眼神渐渐清醒了一些，唇角一勾，笑道：“娘子喂我好不好？”
　　凤七七手一顿，抿了抿唇，轻哼了一声：“宋迟，你又在得寸进尺了，还没到动不了手的地步吧？”
　　宋迟轻笑着看着她，没有多做辩驳，只是道：“娘子为何这般硬心肠，只是喂一下罢了，咳咳……”说罢，他又掩口轻咳了两声，神情颇为憔悴。
　　“宋迟，我倒以为你会言而有信。”凤七七睨他一眼，却还是坐到他床边，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送到他嘴边，“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他本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是么？
　　宋迟笑着张开嘴，其实粥的味道不错，因为熬的时间久了，又软又稠，又香又甜，一点也尝不出来是第一次动手，只是……他略略皱了皱眉，有些烫呢。
　　凤七七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冷笑：“我早说过我不会做这种东西，你这是自作自受。”不过……她看了看手中看上去分明很不错的清粥，依旧有些困惑，真的有那么难吃么？难吃到让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宋迟将口中的粥咽下去，忍不住轻笑出声：“娘子可千万不要误会，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见凤七七扬了扬眉，显然是不信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只是……有些烫。”
　　凤七七见他一脸古里古怪的表情，心中一暖，竟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又舀了半勺粥，有些别扭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轻声道：“是么？早知道我就该在里面下点毒。”
　　宋迟久久没有反应，有些怔怔地盯着她，似是失了神。
　　“宋迟？”凤七七不解，他……这是怎么了？
　　“啊？真是对不住了，好娘子……”宋迟这才回过神来，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凤七七因着他那句“好娘子”顿了一顿，突地什么也懒得再问下去。就算再问，恐怕他也不会给出什么正经的答案来，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三日一过，他们便又会回到之前那样不是么？
　　想到这里，凤七七竟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回到之前那样啊……之前她对宋迟，或者是宋迟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她竟是发现，其实，她也并不讨厌现在的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她竟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宋迟，你不要叫我娘子了吧。”凤七七深吸一口气，是因为这个吗？因为他叫她“娘子”的语气太过神情，太过认真，叫她不自觉地会想到她心中的少年，所以才不讨厌么？是因为这个吧，因为这个……
　　宋迟眨了眨眼，低低道：“为什么呢？”
　　“因为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凤七七咬了咬唇，又是一脸冷淡。这样的感觉，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我叫也不行么？”宋迟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听起来有些许低沉与落寞。
　　他唇角微倾，长睫低垂，凤七七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楚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压抑的伤感。这是怎么回事？可以去忽略心口的那处钝痛，凤七七冷声道：“是。”
　　“好，我说过，绝不强求。”宋迟抬头一笑，脸上却丝毫寻不到一丝失落的痕迹，“既然七儿不愿意，我便不叫好了。”
　　凤七七手不由一顿，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屋中一时显得有些沉寂。
　　“七儿，陪我出去走走吧。”在凤七七站起身准备出去的时候，宋迟终于开口。
　　“你就这么想去找死？”凤七七轻哼一声，“你若死了，我找谁去问？”
　　宋迟不由轻笑：“七儿你可以直接去问凤老鬼不是么？”
　　凤七七不说话。她的确可以，但是……她不想，也不能，更，有些害怕。有些话，从宋迟嘴里说出来，和由父亲大人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宋迟看着她，似是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七儿你是何必呢……”他语调一转，又笑道：“七儿放心吧，我哪里舍得这么早便死了呢？我还没得够寸，进够尺呢。”要死，至少也要得到你的心，至少也要听你亲口说，你信我，不是么？
　　凤七七眉头一挑，不由有些微的困惑：“宋迟，你这是……”
　　宋迟微微一笑，似是没听到她的话，绕了一圈又回到先前的问题上：“七儿，陪我出去走走吧，只在这竹林中，还是死不了人的。我可不想整日的躺在床上呢……”
　　凤七七略略思索片刻，淡淡道：“好。你等我一会儿。”
　　宋迟便真的在屋中等她回来，在见到她手中一副竹拐时，不由微怔。七儿她还会做这种东西？
　　凤七七有意忽略他怔愕的神情，将竹拐扔到他身边，又道：“添件衣服吧，外面不比屋里，你若再吐血，我铁定不会再管你。”自作孽，不可活。
　　“好。七儿你帮我挑一件可好？”宋迟偏头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竹柜。
　　凤七七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却还是打开了竹柜，瞥见满满一柜子青衫，还是稍有些怔忡。也对，萧云兮似乎总是一袭青衫，只是宋迟……她由柜中两三件白衣中抽出一件，递到宋迟手中。先前的宋迟，总是白衣飘飘的温润样子，儒雅的外衣揭下后又常常是穿着墨色衣裳，突然看他穿青衣，她着实有些不习惯，好像，不是宋迟一样。
　　“七儿……”宋迟抿着唇，笑意悠悠，“原来，你是喜欢这样的我。”
　　凤七七看着他一副文雅的纯良样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她无法否认，这样的宋迟，的确会叫她想起来些什么。她不能骗自己，心中的那种刺痛不存在，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走吧。”凤七七轻哼一声，却还是先为他开了门，陪着他出了屋，两人在竹林中一时沉默无言。
　　宋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凤七七，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温和微笑。其实，这样子的生活，也不错。他终于理解，为什么某人要抛却一切宁可诈死也要与娘亲平平静静地相依相守，也许他也是累了，而娘亲，始终在路的尽头等着他。那种感觉，想必是很安宁幸福的吧。
　　“七儿，什么时候能叫我一声夫君呢……”
　　凤七七身子一顿，却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宋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