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87、第八十六章

　　宁晞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原先意气风发的脸庞显得有些颓败，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本以为自己是步步为营，引蛇出洞，谁知道到最后却是输的一败涂地。他不仅输在计谋上，更是输在爹的信任上。若是爹有一点点肯信他，恐怕他也不会输的这么彻底。他知道爹多疑，为了不让爹以为他妄想夺权，他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可到头来，他还是输了。爹，终究宁可相信那个人。
　　可是……他不甘心啊。他怎么可能甘心？他才是长子。他才是那个最该接手宁家的人！那个人已经失踪了十七年，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十七年了，为什么十七年前，爹看重他，十七年后，爹还是看重他？十七年爹都没有把账簿交给他，那个人一回来就拿到了手；十七年爹都没有真正信任他，那个人一回来也得到了。他不甘心！
　　两手在袖子里死死地握成拳，宁晞紧紧地抿着唇，一脸愤愤。成王败寇，他在这里面壁思过，受尽折辱，连下人也对他分外的不尊重起来，而他却在外面趾高气扬发号施令，他不甘心！
　　“大哥，快开门！”
　　宁晞一怔，随即快速的走到门边拉开门，一把把宁皓扯进来，又死死地把门关上，忍不住喝道：“你疯了！怎么在这种时候跑出来！真的想被爹赶出家门么！”
　　宁皓哼了一声：“大哥，便是我不出来，也迟早要被赶出去的。今早我听那些下人嚼舌根，说什么爹又提到要把那账簿给那个贱人了。大哥，你怎么能就这么认输了？！”
　　宁晞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是不甘心。但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们斗不过他。”
　　“大哥，我方才去偷了账房的钥匙，反正现在爹向着那个人，我们就索性动手吧。”
　　“你说什么？”宁晞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满脸的不敢相信，“你偷了账房钥匙？真的？”
　　宁皓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把玉制钥匙，制工精巧，末端是奇怪的扁平三角形。“爹把它藏的很好，想必这必定是账房钥匙无疑。大哥，不要再犹豫了，动手吧。”
　　宁晞从他手中拿过那把钥匙，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爹，这一切，可都是您逼我的。若您肯信我，又怎么会让我走到这么一步？您可不能怪我啊……
　　宁明远正与宁暄下棋，突听得有人来报，说大少爷与三少爷朝这边来了，还……带着许多人，似乎是面带厉色，图谋不轨。
　　宁明远怔了一怔，面上迅速涌上怒色。这两个逆子，是要造反不成？
　　宁暄将手中棋子尽数放回棋盒中，略有忧色：“爹，您打算……”
　　“哼，他们是不自量力。”宁明远冷哼一声，将棋盘一推站起身来，又转过身来看着宁暄，眼中倒有几分慈爱，“暄儿，你身子还未大好，就呆在屋里莫要出去了。”
　　宁暄微微一怔，随即道：“可是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虽说他心中清楚，那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把凤迟阁四大长老之一怎么样？不过，这表面上的孝道，他还是要尽的。
　　“暄儿，听爹的话，这件事你便不要管了。”宁明远沉下声来，这两个混账东西，口口声声说要他相信他们，做的这又是什么事？这种儿子，不要也罢。宁家……日后还是交给暄儿吧。这几日来，他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告诉暄儿，要把宁府交与他，他却始终推脱，甚至于他摆出怒色，他也仍是拒绝。或许，是他太过于多疑了，弄影本也不是记恨的人，暄儿，也许真是早就让那之前的事都做云烟过去了吧。
　　“爹，我便只跟你去看看，绝不多说什么可好？”宁暄垂下眸，依旧是担心的神色，眼底却是一片漠然。他本以为至少要再过上两日宁晞才会忍不住，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他。虽说有些早了……不过与萧云兮拿到任府的钥匙，应该也不会有几日的差距。
　　宁明远见他实在是很担忧的样子，狠不下心拒绝他，只好松了口：“罢了，自己小心。”
　　宁暄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在宁明远身后，冷漠的神色中又带上了那种残忍的笑意。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人啊……还真是可悲的动物。
　　宁明远刚走出门，便碰上了气势汹汹带着人闯进来的宁晞宁皓，不由冷笑。没想到他们倒还有些本事，带了不少人，看来他之前倒还小看了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了，不过，就算是带了人又怎么样？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自寻死路罢了。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造反了？”宁明远阴着脸开口，竟是带着杀意。
　　杀意啊……宁暄心中不免有些讥嘲。便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又如何？一旦真正涉及到彼此的利益，不也照样对着那所谓的血缘纽带一刀斩下，毫不留情么？看来，今日是要见血了呢。
　　宁晞被宁明远话中的冷意震了一震，但很快又平静下来，笑道：“爹，您这么说可就太难听了。我们兄弟俩是不忍心看着爹被奸人蒙蔽，叫宁家走上一条不归路，出于好心才来提醒爹的啊。”说罢，他若有所指地看着宁暄，目光阴狠。
　　“哼，我看这奸人是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才是。”
　　“爹，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在您身边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奸人啊。只可惜，爹您从来不肯信我们，我们是在不忍看着宁府落入贼人之手，便只好——出此下策了。”宁晞将目光从宁暄身上收回来，似乎是颇为真诚。
　　“爹，大哥一心为了宁家，您还是不要固执了，我们毕竟是血肉至亲。”宁皓接口，娃娃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稚气。这一步，既然已经走出去了，就决不能半途而废，如果不成功……
　　宁明远又是一声冷哼：“就凭你们？简直是不自量力。”
　　“爹，这次您可就错了。若是我们手里有账房钥匙呢？爹以为，他们为什么肯跟来？”
　　听他这么一说，宁明远微微一顿，随即冷笑：“宁晞啊宁晞，你以为我老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吗？”
　　宁暄此时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宁晞手中的“账房钥匙”，微怔之后差点便笑出声来。真是可怜，拿着凤迟阁的钥匙还洋洋得意，自以为稳操胜券……笑死人了。不过，他们倒还真是在无意之中帮了他一个大忙呢，这样一来，四大长老倒戈的几率又是大了许多。
　　宁明远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都关系，冷冷的看着他们道：“真是两个蠢货。你们以为那是账房钥匙？”
　　此言一出，宁晞宁皓已经是面色惨白，身后的队伍中立刻就有些骚动。如果这不是账房钥匙，那……
　　“不可能！这把钥匙放的那么隐秘，怎么可能不是账房钥匙？！不可能！”宁皓一时沉不住气，大声嚷嚷起来。绝不可能的，除了账房钥匙，还有什么东西要藏得那么好？不可能！
　　宁明远冷笑着看着他们不说话。那把钥匙……总是要拿回来的。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一道青影飞快的掠过，宁晞抓在手上的那东西便这么转瞬没了踪影。
　　宁晞一愣，待反应过来，不由慌乱地四下张望，大声喊道：“是谁？是谁？！”
　　他们身后的人眼见钥匙被夺，顿时有些松动起来，有的甚至已经开始偷偷地离开队伍，本以为这两人已经是胜券在握了，谁知道现在却完全处在劣势，见机行事的功夫谁不会？傻子才会跟着注定要输的人，或许还要白白搭上一条命。
　　宁明远见钥匙被夺，本想立刻去追，但见那人身手显然在他之上，便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凌厉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人，杀气更重。他本是念着血肉之情，念着宁家大局，对他们一再容忍，没想到这两个畜生却完全不知道悔改，一再做出对宁家不利的事情来，如今竟还如此的荒唐嚣张，妄想叫他让出家主之位来，他是想不动手也不行了。他一挥手，人群里立刻便有人把两人团团围住。
　　“暄儿，你看他们该如何处置？”
　　宁暄抿了抿唇，道：“爹，这件事，我恐怕也是不好插手的。该怎么处置，还是由爹来决定吧。”他说留说杀，总会引人遐思，只有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宁暄，你满意了？你要叫我们生死不如，你做到了！你狠！但我告诉你，你别想得意太久，我要变成厉鬼缠着你，叫你夜夜不得安宁！”
　　宁暄轻摇了摇头，叹道：“我说过，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早不想再计较，一切都是你多想了。”
　　宁皓忍不住高声大骂：“你放屁！你能装，你行，总要一天，你也要生不如死！你不会得意太久！总有一天，你要生不如死！”
　　宁明远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甩袖，只留下一个字：“杀。”
　　一剑穿心。
　　宁暄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尸体缓缓倒下，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现在的宁府，可以说是失去了继承人了吧？父子相残啊……都说虎毒不食子，而人，却是要比虎更毒上千倍百倍也不止，为了私欲，人是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呢？帝王家中无情意，而这世家大族之中，也同样无情。所以说，这里，无比丑陋。而他们……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