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109、第一百零八章

　　凤七七半眯着眼，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神情愈发的迷离，眼神渐渐的失了焦距，有些放了空，嘴角的笑容却是十分的满足，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竟是带了些许久未有的天真。
　　萧云兮看了她许久，终是抿了抿唇，淡淡道：“迟儿他不在这里。”他颇为小心地用帕子擦掉她脸上的血污，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她已经看得很清，原来到头来，她最无法释怀的，还是那小子。“阿迟”，她过去，该是这么唤他的吧？可惜，如今他却不在这里。
　　凤七七怔了一怔，费力的眨了眨眼，神思稍稍恢复了一些清明。宋迟，他不是宋迟，是萧云兮。而她……她为什么会想到宋迟？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了，她不是来报仇的吗？
　　“想起些来了？”萧云兮看着她，声音低柔。
　　凤七七轻轻点了点头，想起来了，只是，她为什么还没死？她为什么会以为看到的是宋迟？分明，分明她心中在乎的是方游，为什么，她最无法忘记的，却是宋迟？痛，她的痛里夹杂着的，是对宋迟的放不下吗？她本以为，早就过去了，原来，竟是她自欺欺人了吗？不是忘却，而是深埋。就像因他而起的疼痛一样，从未痛彻心扉，却是连绵不绝。她从未忘记过，所以，潜意识里，她心中最想见到的，不是她以为闯进她心里的那个干净少年，而是当初那个眉目温雅，一笑倾城的男子……
　　她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哭。转了好大一圈啊，她连自己的心都丢掉，却还是丢不掉他，她把他的一切都抹杀，却还是忘不掉他。她甚至以为自己深深地爱上了另一个人，心底，却依旧保留着他的位置。多么残忍，这对她而言，是多么残忍……
　　“还撑得住么？”萧云兮微微俯下身，“他大概快要到了。”
　　凤七七闭上眼，慢慢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见他。她说过，永远不会原谅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她都这样说了，他却还是赖在她心里不肯走？该怎么见他，她怎么能见他？她开始有些不明白，她爱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以为她是爱方游的，她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但如今，却不曾想起他。过往的一切，就好像破碎发黄的纸张，上面写的东西，都这样模糊不清。她渐渐的看不清，也分不清。美好，消失得这样快。
　　萧云兮顿了一顿，轻声道：“不等他了么？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了么？”看来，她还是不想去面对啊。他到底是输的，不是输给方游，也不是输给宁暄，只是输给了她，便只有一败涂地。
　　凤七七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长到他以为她是睡着了，她才慢慢道：“有。”她停顿一下，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似是向自己认输似的叹了口气，接着道：“替我告诉他，我信。”他说的话，她信了。不论是他说一心一意想娶了她听她叫一声夫君，还是他说的会对她好，亦或是他说的要为她栽一片竹林，就他们两个人……她其实都信。她一直都信，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愿意承认，只是，现在坚持这些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能真的忘记他，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好。”萧云兮笑了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如果他猜得没错，她体内的毒应该早就发作了吧，只是似乎出了点意外，是因为之前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么？只是，她的状况很不好，大概是等不到他过来的。那小子，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啊。
　　凤七七没有再回答他，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一样，唇角微勾，似是满足，又像是自嘲。
　　萧云兮微微蹙眉，抬手试了一下她的鼻息，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但是……却还有脉搏。他果然没有想错，她用的毒本该是致命的，但有什么东西扰乱了她体内的毒发，没有让她立刻死去，反倒更像是进入了沉睡状态。只是这样的状态，大概也是不能长久的，不知这样的人瑶儿还能救不能救？不管怎么样，那小子都不会放弃一丝机会的吧。
　　“云兮，她……”于芙晚靠在他身上，眼里隐约有着泪光。
　　萧云兮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安抚的轻轻摩挲：“或许还有机会，我这便带她回去……”他突地停下不说，转过身，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宋迟就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这边，披散的长发有些凌乱，饶是有随影双侠的相助，依旧是动了真气，唇边还溢着血丝，脸色苍白的不成样子，一双眼却是波涛汹涌，漆黑一片。
　　“……你来啦。”
　　宋迟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他身边，沉默着从他怀中揽过凤七七，神情专注的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又迅速收回手，闭上了眼，面上痛色一闪而过。
　　萧云兮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真是叫人有些看不下去。他轻抿了一下唇，道：“她有话要我带给你，你是现在听，还是以后再听？”
　　宋迟低眉，缓缓睁开眼，哑声道：“说罢。”
　　“她说，‘我信。’”萧云兮微微一顿，看他一眼，接着道，“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宋迟身子一颤，神情似是有些错愕。她信……她说她信？她信，这意味着什么？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的心里，至少到最后，始终都是有他的？至少到最后，她是想着他的。至少到最后，她……信了他。只是……
　　“七儿，要怎么样你还肯相信我呢？”
　　“除非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死了。”
　　她果然，够狠心啊……
　　他再次抬手，轻轻地在她眼角抚摸，似笑非笑地道：“恩，我懂。”过去怎么样，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他只要她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只要她信，他便是再痛，都是值得的。
　　“她把我当做了你，她说，‘阿迟，你回来啦。’”
　　宋迟又是一颤，眼睫微动，像是要流下泪水来似的。阿迟……有多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叫他了？他心心念念等着的，到最后，却依旧没有等到，便这么擦肩而过。真的这么，有缘无分么？七儿，你说我狠心，却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狠心。你不愿面对，就这么一走了之，却留我一个，孤身这一世么？
　　萧云兮看他神情黯然，就像是一心以为凤七七已经不在了一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道：“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再这么耽搁下去，莫不是不想救她了吧？”
　　“救她？你有办法救她？”宋迟猛的抬眼，掩不住眼中的惊诧与希冀，突地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触她的脉搏，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她……”
　　萧云兮轻笑道：“你也就这么点出息，到底还是个孩子。”
　　宋迟丝毫没有理睬他，只问：“她可以救她对不对？”逍遥传闻中医术卓绝，只要还有一口气，她都可以妙手回春，她可以救七儿的，她还有心跳，便是还没有死，不是么？
　　萧云兮顿了顿，道：“这我可不敢与你保证，约莫是可以的吧……”他眨了眨眼，“不过，她是中了毒才成了这副样子，你恐怕更应该去找宁二少爷才对。”
　　宋迟搂着凤七七的手紧了紧，不置可否。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计较他与七儿的事，只不过，宁暄亲口告诉他，七儿服的毒，无解。他自己制的毒，自己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他只是不敢奢望罢了。
　　萧云兮是一副琉璃肠子，当下便明白过来，笑道：“她眼下还只是睡过去了，便说明这毒出了些差错，我们便去找瑶儿吧。是我带她过去，还是让映烯带瑶儿过来？”
　　宋迟偏头看了凤七七一眼，低声道：“让她过来吧。”七儿这样，赶路实在是不方便，更何况，若是七儿醒着，想必是不愿意再见到宁暄的吧，就像当初不愿见他一样。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想来还有不少事要做呢。”萧云兮抬手，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便带着于芙晚准备离开。回去，一切就都差不多结束了吧。南玥……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宋迟看着他们，突地开口：“娘……爹，我……要不孝了。”
　　萧云兮脚步微顿，揽了揽于芙晚示意她不要开口，哂道：“说的到跟生离死别一样，罢了，你若觉得对我们不住，便叫回萧迟可好？”
　　他自是没打算等到宋迟的回答，说罢便很快走远了。
　　宋迟慢慢在地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凤七七圈在怀里，指尖眷恋地抚过她的眉眼，鼻尖，浅浅地勾勒着她的唇线，专注而深情。
　　“七儿，我说过，我会对你好，就只对你好。我说到做到。”他微微俯下身，在她额间轻轻印下一吻，羽毛似的轻轻落下，一触即离。
　　今生今世，她是他逃不开的结。他痛，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