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飞扬》雨墨墨墨

28、流舞

　　只能躺着的日子里，我无聊的要死，许岩来看我，每次却什么也不说，看我一会儿，他就背过身去，坐在床边。

　　每次也都是他在喂我喝水，喂我吃些茜雪熬得稀烂的米粥，却也从不曾开口。

　　无聊的时候我就开始数起时间来。算来我在玄界也待了有一个月了，那岂不是还有几天就要回去？可是这边却还有个大麻烦等着我解决。

　　身体突然就好的飞快，当我站在廊下擦拭着被惜城捡回来的紫影的时候，看到许岩站在阴影里，目光如水。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虽然我一直想问是不是他也喜欢我，哪怕不是爱，哪怕只是喜欢。

　　不然为什么这么对我，温柔的，仿佛我便真的是被他放在心尖上，让我就这么沉沦。

　　可是能怎么办呢？且不说现在的我能不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回去，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只是方筱蝶，我还是梦蝶，我还有那么个纠缠在灵魂里，永生永世也解不开的命咒。

　　我蓦然转身，哪怕错过一生年华。

　　时间流失的飞快，而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拿来蹉跎。我稳了稳心神，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靠自己的能力压制住黑魔剑。看着在面前溢出光彩的灵石，缓缓拿起它，任由有几分尖锐的棱角深深地硌进掌心。

　　那个能够短时间内把灵力提升十倍的禁咒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流舞。若流星一般的舞蹈，华丽美艳，但却稍纵即逝。超出弹簧弹性范围的拉伸，便会造成不可恢复的形变。而那禁咒的结果，便也基本就是如此。靠禁咒的能力硬生生挖掘出十倍的灵力，之后便也毁去一辈子修习的机会。

　　不过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本来就不是想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灵力什么的，有的时候反而会成为负担。我唯一担心的，便是那禁咒所产生的巨大压力对心脉造成的伤害我到底能不能承受。哦，还有我没想过的反噬。

　　穆音虽然曾经和我提起过流舞这个禁咒，可是却一直都不让我用。不过主动权在我手里，他又怎么能拦得住呢。

　　惜城陪我递剑招的时候，许岩远远的看着。我有些分心，剑锋偏了一分斜斜挑进猝然收招的惜城衣襟。幸而并没有伤到他。

　　沉静的墨羽剑缓缓收鞘，有些黯然的剑刃敛起了锋利的气势。

　　惜城一声不响的看着我，看着我把紫影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归入鞘中。

　　指尖轻颤，一朵冰花缓缓凝成，没多久又缓缓融化。

　　然后我才敢抬起头来去看惜城，才敢去问他：“如果我用了流舞，会不会死？”

　　惜城愕然，皱了皱眉头。“以你现在的状况，除非有人替你承担禁咒的反噬，否则……很难说。”

　　惜城不语，我也明白。他是不愿意让我就这样拿自己开玩笑的。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有探兵来报，火族之王增五万大军，要求断耀三日之内破城。

　　我还来不及反应，穆音已经紧锣密鼓的准备起防御工事，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哪怕最后只剩一人，也不会投降。穆音就是这样，士兵们也是这样。冰城，那是他们最后的家啊。

　　我从未想过这个时候茜雪会来找我，会同我说那样的话，会告诉我，已经几十年了我依旧不知道的事。

　　事关断耀，关于魔剑。

　　“断耀是火族之王朔孜的私生子，从小却是以火族大将军玄络的儿子的身份长大。玄络待他如亲生，其实更主要的是看中了他的天分。后来断耀到了王都，却被火族的密探联系上，朔孜要他盗黑魔剑，要他血洗王都，许的条件不过是昭告他的身份，得继王位。”

　　我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身世，或许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心狠手辣。枫舞应该也知道吧，所以她从未恨过他，不恨他抛弃自己，不恨他屠戮了自己的族人家眷，只是因为她知道他也不过是想拥有那么一份亲情，哪怕都是虚情假意搭建起来的，但至少可以享受一下这份虚假的温暖。

　　第一次见识到黑魔剑的厉害，剑锋一扫，黑气便缠绕上族人的身体，一点点吸食者他们的生命，不曾见血，却反而更加的让人战栗。

　　火族的人啊，通红的一片，仿佛燃烧着那片白色的土地，不，不能算是白色，已经变成了浸血的暗红。

　　几道交错的剑芒在断耀身边闪烁，连一直都不曾出过城的茜雪也守在穆音身边，一深一浅两道蓝色的剑芒相互掩映，相互支撑，不知能有多久。

　　除了我和断耀，没有人的衣服还是干净的，自己的血，敌人的血，同伴的血。

　　我就这样站在高高的斑驳的白色城墙上，看着这样的一场实力悬殊的，但却是真实的战争。

　　我已经给许岩施了咒，怕是睡到太阳落山也不会醒，也交代了惜城的侍女，让她转告惜城，倘若我回不来了，那就让他把许岩送回去，让他忘了来过这里。

　　攥了攥拳头，有些汗湿，有些刺痛。

　　我缓缓伸出右臂，摊开手掌，灵石散发着蓝紫色的光在我掌心莹亮。

　　我破开指尖，鲜血滴在灵石上，光芒瞬间便盛了起来。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念那个名叫流舞的繁复而冗长的咒语。感觉灵力迅速的从指尖流失出去，同时流失的，仿佛还有血液，所有的力气如同被泵抽走一样，身体迅速的干涸下去。

　　强烈的光芒几乎遮住了我眼前的一切，不等我细想，意念便先一步将那散发出去的光芒凝成了一把巨大的光剑。城头的变化终于引起了战场上酣战的人的注意，惜城、寒烟嘶哑的仿佛在喊着什么，不过我听不清楚，断耀倒是一个用力摆脱了围攻他的穆音几个人，一跃而起，张扬着黑色雾气和凌厉光芒的黑魔剑便向我劈来，我纵着光剑去挡，霎时间便过了数招。

　　断耀一回身，黑魔剑便又向我刺来，剑气激荡，自颊边一划便是一个血口。我也举了光剑，直冲着黑魔剑便也刺了过去。紫芒暴涨，而我也一阵眩晕，脚下微微一软。我勉力提了最后一口气，拍了一下身后的城墙，把自己同光剑一起送了出去。

　　黑雾同紫光纠缠到一起，交际处激起一片光华。我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的发黑，胸口仿佛被重石压着一样喘不上气，头发全都飞扬起来，凌厉的气流刮得脸颊仿若被刀割一样的疼痛。

　　还是不行吗？就算是这样还是不行吗？为什么还是不行呢？果然还是敌不过黑魔剑，敌不过断耀的啊。一股血腥气猛的涌上来，我忍不住，一张嘴便是一大口血。

　　只是手，握着灵石的手依旧固执的向前伸着，那从我半握的手中发出的光剑也依旧执着的冲着黑魔剑，冲着断耀。

　　断耀却依旧是一脸的坦然，坦然的看着我，看着我手中发出的光剑，隔着那片迷茫的纠缠在一起的紫光和雾气。

　　感觉所有的力气和灵气从身体里流出，直到最后一丝，身体干涩的疼痛，开始颤抖抽搐。

　　光剑也有一丝颤抖。眼看着灵石的光芒减淡，我有些慌乱。慌乱中伸出另一只手，手心一道细细的伤口，还微微的渗着些血珠。我下意识的就念出一段咒语，念到一半才迟钝的想起来那是和泪湖的命咒等同的，以灵魂献祭而换来巨大力量的咒语，名叫蝶蜕的咒语。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鲜血从掌心的伤口汩汩流出，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圆形的复杂的法阵，发着猩红的光芒。

　　耳旁传来惜城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却丝毫都不在意，看着灵石比原来更亮，我在那一瞬间竟然觉得分外的心安，口中还在念着那反复冗长的咒语。就在咒语马上就能够念完的时候，我却感觉有什么猛地朝我撞过来，被打断的法阵光芒一黯，本来悬在空中的血流瞬间落了下去。而我，也一起向下坠去，光剑也瞬间消失。

　　心里突然空空的，我瞪着眼睛看着完好无缺的断耀，直到身体重重的摔在惜城怀里。但是我没想到断耀竟然脚下一个踉跄，穆音便立刻飞身而上，寒魄闪着幽蓝的光刺透他的身体，等所有的光芒都淡下去了我才发现魔剑上原本缠绕不散的黑色雾气都已经散去，显出闪亮的剑身，或许再近一点，我还可以看见那上面有的细细的裂痕。

　　后来惜城告诉我那天的情景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些事情是我做的。那种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感觉，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一遍。

　　日子真的平静了，那场战争，火族几乎全灭。后援的五万大军刚到战场就被一纸军令调了回去。再次看到冰火海的时候我已经没有灵力，也没有精力再像原来一样飞起来去看那双莲盛绽的景色了。

　　那一战，真的已经榨透了我的灵力，连精神力也搭进去了好多。心肺都受了伤，不过还好并不算严重。

　　我有些疲惫的靠在惜城怀里，低声说：“我们，该回去了。这里，以后没法来了吧？”惜城支撑着我的身体，什么也没说。

　　我没昏迷多久，惜城说我只睡了一天，而我现在眼皮打架的厉害，只想好好的画个句号，好好的，离开这里，过我应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