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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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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郭凌申请放了一周的假。
我可以睡到自然醒,(但我绝对没有足够的钱财让我数钱数到手抽筋)我可以穿着睡衣和拖鞋在小区附近的街道随意溜达,包括被小区陈老太的一只疯狗追赶。
七十一,肯德基,麦当劳,嘉旺,味千……
我不知道我一天到晚宅在家里到底可以干什么。我只知道我如同被封尘,沉睡了上千个世纪,醒来的时候喉咙如同布满灰尘。
公司的一切事务我都可以不用想,恍然发现一个人去旅游也不错,但是也发现一周的假期不足够去旅游。
早上起床顶着一头乱发去照镜子,看到一个脸色憔悴,蓬头垢面,不堪入目的女人,我吓得肚脐都快要连我妈那去了(= =),惊讶得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说不定哪天欢乐谷鬼屋需要人手直接把我弄去吓人得了。
我想我也不能再这个样子了,一周的休假很快就会过去,我可不能以这样令人尖叫的面貌回公司,关键是我担心郭凌二话不说直接炒了我,你也知道公司是有多注重形象这货,这不,有一回不就是因为形象这事炒了一主管么……所以我决定一大清早去买菜回家做饭,做一个不堕落的人。要知道,我虽然会下厨,但是千年难得一次。
我提着装着菜的购物袋,哼唱着歌儿。电梯门一开,转角便看见有个十九二十来岁的女生站在我家门口。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帽兜外套,无数的疑惑和不知如何是好轮流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她突然回眸,冲我莞尔一笑。她将刘海扎起,显得精神而有活力,仿佛邻居大门上贴的门神都被她渲染显得勃勃生机了。
我径直走向家门,没打算理她,也许她只是在等邻居,也许她找错了地方。当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听到她充满稚嫩而响亮的声音说道:
“嗨!我来收租了!”
“……她……醒不来么?”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声音很温柔,宛如森林里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的光斑,又像是一本藏在某个角落风尘已久的古典书籍,翻开满是那幽幽和静谧的味道。
但她话里流露出的焦急和哀伤,令我担忧。她为何哭泣?
紧接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撕扯着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便嗡嗡作响,我开始听不见那温柔的声音,我在寻找,但却无力。
而那女人的哭喊声,不停地在我脑海回荡:
——你这个疯子,她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她都要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这不是蟑螂更不是老鼠发出的声音,因为这些令人讨厌的东西,会让我听到新闻联播开始时的猥琐音乐么?!
是的,我的电视机被人打开了,我不知道是谁,但绝对不会是贼。
我披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间,看见一个充满青春活力和朝气的女生。
“嗨!我又来了!”稚嫩而响亮的声音使我立刻清醒了许多。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有一颗小酒窝,但她没有虎牙,她的牙齿可是纯正的整齐洁白,就像是黑人牙膏里面的模特,一笑一露牙齿就是刺眼的光芒,特写的话还可以配上“叮~”的声音。
我有点苦恼地说:“怎么是你?”随后还打了一个哈欠。
她继续笑着,甜甜地回答道:“我很好。”
我愣了几秒,敢情我那句话就伤害不了她?后来我想起高中时人家老是用英语说“How are you”翻译过来就是“怎么是你”。难怪她回答“我很好”,于是我就更苦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结果她尖叫着,把我整个人吓到屁股还没坐稳在沙发0.01秒就跳到天花板高度。
“衣服!别坐皱褶了!我刚熨好呢!”她皱起眉头,把我推到沙发另一边。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换了个问题,坐在沙发上,这次我还特地看了看沙发有没有放衣服,否则我就该用助听器了。
她从口袋拿出钥匙,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地说道:“我可是房东啊!”
错——她是房东的女儿才对。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房东当然有!”
“你不回家吗?”
“我不能来看看啊?”
“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家里呢?”
“因为我是房东啊!”
“……”
“对了,我熬了粥,你自己去盛一碗吧,我还得帮你熨衣服。”
“……”
“你干嘛的?会计还是管理?你的衬衫挺不错。”
“……”
“为什么不是你妈妈过来收房租呢?”
“我妈说了,这栋楼归我管,所以我才是房东,当然是我来收租。”
“……”房东太太犯了一个错误。我是这么想的。
这一周她几乎都会来我家,不是看看这就摸摸那,连我家的插头有几个孔都要研究,我真心怀疑她妈在她小时候把她锁在一间小黑屋里,否则她不会反复开着我家的灯。不是我家的灯新奇,而是我觉得她迷恋打开和关闭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已经到了人们无法理解的地步,我想,这也是一种境界。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也没有告诉我,所以我总是对她“喂”来“喂”去,虽说我比她年长,但完全没有对待晚辈的礼貌——反而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很自然,不用称呼什么。
我知道她收完房租后依旧对我家恋恋不舍就如同这里是她失散多年的小窝一样,但我不知道我家哪个地方吸引她了,除了私人物品和一些简单的家居,也没有什么令人好奇了,难不成她以为我家有密室或者有藏金阁么,我真的很奇怪她为什么总是喜欢来我家。
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俩百般聊赖,并排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更换着电视频道,准确的来说是她不停地更换着,而我——因为最近几天骤然降温,我不得不……
“喂,”我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闷闷地问,“你怎么那么喜欢来我家啊?”
“你不喜欢我啊?你要赶我走么?”她把脸转过来,显然是生气了。
“……”给她这么一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也真是的,现在的人怎么那么喜欢侧面回答问题啊,这话里有话不就是向我示威责怪我要赶她走么,以前的青年们说话多诚实,直接而又干脆利落,从不跟你绕圈子,你问他掉了几颗牙齿他立马正面回答你,巴不得把嘴巴张得大大的给你看真相,□□的时候就更别提了,不说实话或者说错一句话,你那脑袋早就不知给哪把刀劈了,现在,啧啧,人们都注重内涵多一点啊……
她还是留了下来,我也懒得再去说什么,反正多一个人作伴也不吃亏。
一周的假期转瞬即逝,我踩着高跟鞋就去了公司。
我在电梯上遇见子殷。
电梯里的白领很多,可是都相继离开,剩下我和子殷。
她站在我旁边,没有说话,我也沉默着,我只感觉我现在害怕见到她,因为她给我带来了零碎而又可怕的记忆。有那么一刻,我宁愿自己失忆,或者永远都不要再见到她,这种想法很坚定。也许我们该互相打个招呼?还是一直这样尴尬下去?
电梯门打开了,我却先踏出电梯。
公司一大清早就召开了会议,我坐在离郭凌很远的地方,她左右各坐着克劳德和林颖,直到子殷在我身旁坐下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坐在对面,她礼貌地对我笑了笑,就像要即将吞噬我的灵魂一样。
“继上次的成功合作,我们公司得到了Stevenson先生的帮助,公司有了他的支持就意味着我们有了坚强的后盾,我们必须挺进全球企业前三百。我认为我们公司需要新的人力资源,所以我和Stevenson先生一致决定,增加新的人力和物力,以保证公司的优秀的业绩,这位是新来的设计总监Olivia。”郭凌介绍新人的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什么了,她说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是设计总监。
外国女人站起身,微笑着说:“大家好,我是Olivia,本公司的设计总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可以友好合作。”
大家鼓掌的时候,我发现,克劳德的脸色非常不好,他皱着刀锋般的眉毛,眼神凝重。他系在脖子上的那条暗红色的领带,让他看上去仿佛被人在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留给他最后的绝路。
这个时候,我看向郭凌,她的眼睛,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同深渊,即使丢一块石头下去也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会议结束的时候,我几乎是最后离开会议室,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千秋,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回头,是奚望,她微笑着,得体而优雅,仿佛一朵绽放的郁金香。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维多利亚式短发上,仿佛浇了一层汩汩的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她的头发长了。
偌大明亮的会议室,白色的桌子,白色的椅子,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
我说:“好啊。”
下午的工作不算忙,郭凌这段时间都不用飞上海,自然呆在公司的时间就多,不管冬天还是夏天,她依然是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那样的遥不可及,仿佛神一般的存在,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不真实的人,谜一样的人。
好几次郭凌将文件交给我的时候,我的手都触碰到了她,她就看着我不说话,不管她是惊讶还是疑惑还是什么心情,她都是面无表情,只不过她的眼睛——她那双漂亮而迷人的眼睛,让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直到我把她的办公室门轻轻带上,她也依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我的离去。
我和她依然不能说太多话,因为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一句寒暄都不会有,一点私人关系都不应该有,她是我的老板,我是她的助理。可是,谁又在期盼些什么呢?纵使把自己头脑想破,对方也依然不会抱着你的头同情你吧。
有那么一丝悲哀,如剧毒般从我身体里蔓延。
克劳德坐在办公室里,他眉间的忧郁,快要摧毁了他自己,而他的忧郁,恰恰是Olivia带给她的。
我和奚望准备乘坐电梯离开公司,这个时候,子殷向我走来,刚好电梯门打开。
“千秋,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她拉着我的手,怕我消失在电梯门前。
我犹豫着,对奚望说:“奚望,你先下去,我跟她讲几句话。”
奚望点点头,说:“我在停车场等你吧。”
“千秋,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起了什么,但是请你不要再这样,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看见了也不说话。”
“公司是办事的地方,你要明白。”
“我是想跟你讲清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当年我……”
“够了,邓子殷小姐,你是否觉得在公司里讲这些太多余了?”我打断她,显然,她脸色苍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我按了电梯,在电梯门关闭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红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公司看见她哭,可这又是她第几次哭了呢,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直到我坐在奚望的车的副驾驶座上,我才发现,我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千秋,你怎么了?”奚望的语气有点焦急。
我用手指拭掉眼泪,摇摇头说没事。
我又和奚望谈到了克劳德的事情,我很奇怪他最近的反常以及疑惑设计总监Olivia的事情,我知道他们两个是有关系的,因为上次我下班的时候她遇见我,还问我克劳德什么时候下来。可是一个在大堂里等销售经理的外国女人,今天却成为了公司的设计总监。
奚望听着我一串的疑问,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喝了一口柠檬水,放下了卷着意粉的叉子,说:“你不知道么?Olivia是克劳德的表妹。”我呼吸还没调整过来的时候,奚望继续道:“克劳德在公司是持有5%的股份权的,而她的表妹,Olivia,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可是持有16%的股份,那个大物合作商,就是Olivia的父亲。”奚望满意的说完,将意粉送进口里,优雅地咀嚼着,完全不理会煞白了一张脸,张着口说不出话的我。
“最可悲的是,克劳德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虽说拥有一笔遗产,不担心下半辈子,但是他的儿子,好像正被她的亲生哥哥——克劳德的舅舅——Olivia的父亲,逼向一个没有退路的悬崖,总有一天,克劳德会因为手里微薄的股份,而被Olivia逼死,到时候,就算是拥有5%的股份,也没有机会度过下半生了,换句话说,就是Olivia的父亲,想让克劳德死。”
我只是不知道,原来风平浪静的背后,隐藏着来不及闪躲的海啸,无论如何逃跑和挣扎,都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