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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电影好看吗?”方妙在出门时很习惯的将手放入张立宇掌心。
      “不错啊,很久不来电影院了。”他淡然道。
      外面又开始了微微的细雨,他们就这样走进雨中,长柄伞挂再张立宇的手臂上,但是谁也没有想去撑开它。
      “十二点了。”张立宇扬起脸。
      “是啊,圣诞快乐!”方妙也扬起脸,远望着高楼顶上闪烁的灯光道。然后,稍作停顿,她站到张立宇面前,“宇,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依旧仰着头不知望向哪块星空,细细的雨珠沾湿了他的眉睫。“……圣诞快乐。”他张了张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方妙只是从他口形读出了这四个字。
      因为在下雨,温度变得很低,周身都很冷。他知道又一天过去了,一切也该有个收场。
      “今天真的很快乐,”他收回目光,轻声道,“是我记得的……最快乐的一天。”
      他不知道是否是他身上的寒意突然传染给了方妙,她在他掌心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讲清楚……”他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我本来以为,大学里各奔东西,谁也不会记得谁。”
      “不可能。”方妙断然道。“我们同学六年。”
      “那时我们还小……”张立宇放开了方妙,将手插回外衣口袋,“……做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
      “你不用再说了。”她打断了他的话。方妙知道,她的预感就要实现,一到十二点钟,魔法会失效,同学六年的情分就会算清。“今时今日,我们都是成人了。”
      “方妙,我今天会答应你出来……完全是因为……”
      “……同学六年的情分。”方妙截口道,“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他将装衣服的口袋和伞交到方妙手里,“你明白就好。很晚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开车送你回家。”
      方妙怔怔地看着他走开。只是同学?他们只是六年的同学……他是好心的,为了让自己死心,所以同意今晚的约会。也不错,她笑了,至少今晚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捧在掌心的公主,而且还买了这么多从不敢奢望的高级时装。方妙撑开手里的伞。
      果然带伞出来还是对了,回家的路上雨势看样子要变大。
      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拦不拦得到出租车?
      先走到人多的地方再说吧……
      平安夜的街道,虽然下雨,却还是有很多人来来往往。
      经过学校的大门,可以看到黑呼呼的操场
      再往前走,是一家教堂。只有在平安夜才会灯火通明,彻夜不息。参加弥散的人陆陆续续散出,唱诗班的歌声透过三三两两的人们,传出好远。
      大家都急急地往家里赶,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女孩孤身走进了人群,满面泪光。

      银灰色的美洲豹静静地伏在教堂前的巴洛克式广场里,满天细雨在车身周围溅出一层薄薄的光晕。
      张立宇坐在车里,慢慢把头靠上方向盘。
      她走了。
      寂静的花岗岩石板被雨水冲得发亮。
      手机的铃声突然在车厢内响起。
      “小宇啊……”
      “德叔?什么事啊。”
      “……你上次拜托我查的那个警察的资料,有眉目了。”
      “怎样?”
      “他和她的太太在十六年,也就是一九八八年的一月九日死于交通意外,但是当时车内并没有找到那份档案。”
      “不可能。”张立宇静静地打断,“警署的记录显示,一九八八年一月八日,是李运国警长以查案需要为由提出了那份档案。只不过一天,那份档案肯定还在他手里。”
      “我已经尽力了,这份档案确实不在事故现场。”那边的声音稍作停顿,“不过,我这次查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讲。”
      “李运国夫妇在一九八八年一月九日晚上,连夜把他们两岁的女儿送到了李太太在安徽的父母家中。”
      “哦?”张立宇了然,看来李运国当时已经知道盛家要对他下手,送走了幼女,那么那份档案肯定也一起被转移了。
      “……而这个女孩,现在已经十八岁。”那边的声音有些笑意,“很巧,她中学转来上海读书,我查到她和小宇你读的是同一间学校同一届。”
      “她叫什么名字?”
      “……”那边没有立即回答。
      张立宇不耐烦的动了一下挂雨器,被细雨淋花的前玻璃一下子清明起来,外面弥散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对了德叔,我这边得到消息,明晚十一点钟在吴淞码头,盛家有交易,大概有五百克的货。”
      “……小宇啊……德叔这怎么好意思啊……每次都收你情报……盛家的货要是走不出去,宏鑫一定也会有不小的损失……”
      “她叫什么名字。”
      “自从她父母死了之后,外公就给她改了了姓名。李运国的夫人叫方玫,他们的女儿出生登记上的名字是李少婷,但是她在中学入学时登记的姓名是方妙。”
      张立宇猛地坐直了身子。
      怎么会……
      “怎么样?小宇你认不认识啊?”电话那头的人切切地笑着,“这个女孩长得不错哦……”
      为什么偏偏是她?
      “……小宇?”见迟迟没有答复,那边的声音有一点焦急。
      张立宇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啊,那最好啊,做起事来也方便点……”
      他清冷地“嗯”了一声,“这次要谢谢德叔了。”机械地挂了电话,张立宇脑子里满是刚才她在雨中离去的身影。
      他呆呆地坐了许久,才泄愤般地将手机摔在旁边的座位,狠狠地一脚踩上油门。
      雨势一点一点大了,刮雨器已经打到最快频率。
      仪表盘上的指针显示,美洲豹的速度早已远远超过高架的限速。
      他面无表情地操控着方向盘,动作娴熟地超过稀稀落落的车。
      边上的灯光在飞速行使下连成一线,宣告着这个城市不夜的辉煌。
      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天空里飘起了雪花。
      在深蓝的夜幕里,细小晶莹的东西徐徐落下。
      “好讨厌啊,上海的冬天都不会下雪的……”
      六年里面,她几乎每一个冬天都要说这句话。
      这么说起来……上海已经六年没有下雪了……
      在最近的一个下匝,张立宇将车驶下高架,停在路边。

      “喂,请问方妙在家吗?”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在手机上播出了方妙家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存储的每一个号码都有可能会被调查,所以有关她的蛛丝马迹从来都是只存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这个时候她一定还没有到家。
      电话铃声空响了许久,苍老的声音在那头带着明显的倦意应和着,是她的外婆吧……记得她的外公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外婆如今是她唯一的亲人。“你能不能替我跟她说,张立宇约她明天出来,跟今天一样的时间地点。”
      “谢谢,再见。”
      他冷冷地抬眼望向窗外,陌生的居民区里还有几个窗口亮着灯。
      这里是哪里?
      自己究竟把这条路走到了哪里?
      他突然发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十二点已经过去,他今天下午就要和方妙见面。
      他知道她一定会来。
      皱了皱秀挺的眉头,张立宇突然觉得有点困了。
      自从病情渐渐加重以来,连睡眠的质量都不能保证。头总是隐隐作痛,但真的睡下去时,阵阵恶心眩晕却让精神怎么也松弛不下来。
      现在他是真的困了,他知道这时候如果放松精神就一定睡得着。
      其实刚开始被告知得了脑癌时,每次睡觉前他都很怕,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睡下去之后就永远不会起来了。
      后来他每次睡觉前竟有一丝期待……或许这次,只要睡着,就再也不用醒来……
      他勉强取过一瓶纯水,拧开瓶盖就从头浇下。
      冰冷的水狠狠地刺激着他几乎麻木的神经,唤醒了他的精神。
      现在还不能睡……至少等到今天下午把她送走为止。这段时间里他还有很多时要做。
      用手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水,他的神情镇静得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喂,浦东机场吗?请问明天下午飞香港的航班的时刻表……”
      这是刚刚好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凌晨一点钟,离他与方妙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十四个小时。

      一天已经过去,然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方妙在二点四十五分站在学校旁边的KFC环顾四周,商店门口巨大的圣诞树还没有被移走,昨天看到的裙子还穿在橱窗模特的身上。
      但是她知道自己和昨天已经不同了,她觉得她突然之间长大了,在明白所谓约会不过是彻底拒绝的致歉品时。
      她实在想不到任何张立宇今天约她出来的理由。方妙始终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异想天开,但是潜意识里总是想着一个可能。
      他是不是后悔了?所以再约自己出来……
      三时整,张立宇出现在视野中。他穿了一见没见过的米色风衣。
      本来他176cm的身高在男人中绝对算不上高挑,但是长风衣穿在他身上确是这么的得体。黑白格子的围巾好像是昨天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个牌子的风格……叫什么来着?一种什么浆果的……方妙惊讶于自己此时的心情竟然可以如此散漫。
      “有什么事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语气平直地问。
      张立宇垂下眼帘,他有着很整齐好看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神的明灭不定,“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寒假复活节开始放三个星期,我打算一月五号左右回学校。”方妙顿了顿,没有多加一句话。
      “等会四点五十有一个飞香港的航班,你可以……搭吗?”张立宇知道自己这样突然让她回香港,实在是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他想不到还可以以什么别的方法跟她说。
      连他自己也不觉得方妙会就这么同意。来的路上他想过种种可能性,甚至计算过如果绑架她之后,再送她出境的成功概率。
      香港并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从种种迹象来看,虽然盛家与香港社团间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是毕竟是一条道上的,何况涉及到那份档案,盛家一定会尽全力追究……
      万一盛耀扬真的提出要求那边的人交方妙出来,按那边做事的原则,不会拒绝。
      或许最好的办法是送她到日本。盛耀扬是绝对不会和日本人做交易的,不管为了什么原因。
      不过如果真的是要送她到日本,他就不得不向她解释这一切。而他绝对不想方妙卷进这些事情,他不希望她知道这个社会背后的阴暗。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提前回香港的学校。
      但是自己现在同她的关系,经过昨天一个晚上,已经变得相当尴尬。
      何况就算是认同的恋人关系,突然要她提前回香港也是相当怪异的吧。
      方妙听完他的要求,居然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她已经习惯这个男人的语出惊人。“我想……如果我现在回去收拾的话,应该还来得及。”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
      张立宇闻言惊讶得抬起了头,“你愿意?”
      方妙咬着嘴唇,缓缓道,“我知道,你这么说,一定有你的理由。”
      “你知道我的理由?”
      “不知道。”她坦言。
      “……你不问我?”
      方妙后退了半步,看着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如果我问了,你会说吗?”
      张立宇无言以对,他不能说。
      “总之,你叫我离开,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做的事是对我好的,最低限度,不会害我。”她平静地说,“我们是六年的同学。我想我这么说,不算盲目。”
      他有点犹豫地把手放松,然后插入衣袋。
      “反正我总是要回学校的,早一点晚一点分别不大。”方妙看出他微妙地一皱眉,知道他害怕提及六年的情分。
      “谢谢。”
      她轻巧地转身,“算了。”
      “我送你回去拿东西。”张立宇跟了上去。
      昨天德叔给得消息现在盛耀扬一定都已经知道,现在回方妙的家已经是很不智的举动,那里应该已经有人等候了。不过张立宇实在不想让方妙起疑,她已经爽快地答应了自己毫无道理的要求,他不敢再进一步,怕她对他的信任到达极限。
      消息是今天零点多收到的,传到盛耀扬那里可能已经是早上,确认消息可靠性,查方妙的行踪住址,再派人出来,时间相当紧迫。所以现在能赶到方妙家中的人不会是盛家有分量的人物。自己应该可以应付的来。
      这样想着,张立宇在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的间隙,倒出两片药吞了下去。

      一路上,方妙始终在想,为什么张立宇会突然要求自己提前返回香港。她一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喜欢查个明白。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大脑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开始仔细回忆,分析任何可能的原因。
      他也知道方妙是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女孩,她不喜欢被人瞒着。
      宁可受伤害,也不要受骗——昨晚她的眼里明明白白就是这么写着。
      张立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开车上,不要去看方妙抿得紧紧的唇。
      她现在一定有满腹疑虑,不过只要安全到达香港,一个月、两个月以后,再大的疑虑也会被遗忘吧……
      更远的将来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了,张立宇不无遗憾地想,自己只能尽全力保她暂时的平安。
      倒车镜里,后面一辆黑色桑塔纳有些奇怪。普通的车子,普通的车牌号,普通的驾驶员,完全没有一点能让人记住特别之处。正因为它完全没有什么特别地,张立宇突然觉得它很特别。
      多年来的本能让他确定它是在跟踪自己的车。
      他故意做了几个反跟踪的变道,那辆桑车毫无反应地开在原来的车道上。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关节处的肤色变的惨白。
      有点麻烦了。张立宇暗暗心惊,它不单单是在跟踪,他敢肯定,车里的人早已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一直跟在后面,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带方妙去别处而已。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和方妙的关系,居然还敢做这番手脚,想必她家里一定有盛家厉害的人物在等着……
      他路口红灯处停下,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她显然没有发觉已被人跟踪。也对,她的生活向来是干干净净,哪里用得着为这些阴暗的勾当担心。张立宇自嘲地牵起嘴角,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拐入一条车辆川流不息的大马路。
      凭着美洲豹远远优于桑车的起步加速度,在两个路口之后,他成功地甩掉了后面的车。
      看来盛耀扬暂时也不想做得太绝,为了怕自己发现,毕竟没有敢用改装车来跟踪。张立宇想到了上次同盛耀扬一起驾驶改装过的普桑追人的“愉快”经历。那是一部不仔细看看不出问题的黑色普桑,除了底盘高了几厘米,轮宽、轮距都同比例放大了之外,外观上绝对和一般普桑没有区别,然而却是个引擎盖里装着12缸发动机,有6.0排气量的怪物。
      那个东西地底盘就算是从地雷上开过去都不会裂开。
      “这条路不去我家。”方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认识我家?”虽然他一次也没去过她家,但是他开车时毫不犹豫的样子让她以为他一定知道怎么走。希望他只是单纯地走错路,她总是觉得不妥的地方在越来越多。
      “我知道。”张立宇在路边把车停下,“我们不能去你家。”
      “你要我直接去机场?”方妙摊了摊空空的两手。
      “我先送你去机场,然后我回去你家去你的身份证和护照还有你需要的行李,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直白而大胆。
      再她毫不掩饰的探究下,张立宇几乎要把事情和盘托出。
      “身份证和护照都在这里。”方妙拍了拍搁在腿上的背包。“你知道吗,我外婆在家。”半晌,方妙叹了口气道。
      张立宇的脸色猛地一变。他的妙儿猜到了……虽然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明,让他放心地相信她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是她显然已经想明白一些。
      他急着要她回香港,不希望她回家。方妙在一瞬间想通了,说明他一定知道一些什么,让他确信自己最好不要继续待在上海,甚至不要回自己的家——为什么?因为家里已经不安全。这个结论得出得顺理成章。
      她知道自己为难,不能明讲原因,所以她也不逼他说。张立宇淡淡的想着,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心底晕开。“我可以替你跟你外婆说。”
      “你一定要亲口对我外婆说!”她坚持道。
      他点头,“我会的。”
      “谢谢。”方妙解开安全带,拿起装着机票的文件夹打开了车门,她不知道里面还藏有张立宇事先放进去的一万元港币现金。
      文件加里藏不住太多的现金,而自己的所有信用卡都受到盛家的监视,只会给她带来危险。他能给的,竟然只有这么多……“我先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希望你尽快通知我外婆……”方妙利落地跨出车外,关上车门再低低地说了一声“再见。”
      车内,张立宇在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后,微微地动了动嘴唇。那唇形,与刚才方妙说的那两个字分明是一样的……
      再见……再也不会相见了。张立宇注视着她在几步远的地方上了一辆出租车,心里明白这该是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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