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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稚子口角起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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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光阴易过,转眼两年过去,平通候府又迎来了一桩大喜事。一个月前府里的少夫人一举产下男丁,使得荣升祖父母的杨恽和凌夫人欣喜若狂,早早做好准备,广发喜帖,一心要把长孙的满月宴办得尽善尽美。
宾客盈门,凌夫人虽说没人做帮手,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迎宾收礼却也难不住她。也许是太兴奋了,也许是如今的未央太不让她操心了,也许是她年纪的确大了……一点,反正天已过午,她忙着在宴客厅招呼客人,早把未央的午饭忘得一干二净。而杨府的厨房一向是以夫人的命令为准,夫人既然没有吩咐,想必这次小姐会出来待客——毕竟她还是小少爷唯一的姑姑,甭管是亲的还是疏的!
却说未央在闺房里逼着自己端庄优雅地绣着花,然而肚子早已不依不饶地叫起来。小苗也已经跑到院门口远眺了数十次,可是他们这里显然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看样子指望谁在曲终人散前想起给她们送饭过来,还真有点异想天开!
无人搭救只好自救,饿得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主仆俩一路垫着脚尖、踅着墙根、探头探脑地摸索向前,终于成功到达厨房。小苗也顾不得冲厨娘们发威,自己手忙脚乱地找出一个干净的食篮,按着小姐指手画脚的方向捡出几样菜色塞进篮子里,又在锅里狠狠挖上几大杓碧粳米饭装进大碗。扫荡完毕后,两人又迅速在厨房消失,原路返回。
主仆俩狼吞虎咽地吃完所有的饭菜,相对着打个满足的饱嗝。这个有损形象的饱嗝一打,仿佛把未央沉在心底的淘气和活泼重新唤醒,她便开始极力劝说小苗一起到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其一,现在花园里没什么人;其二,可以确定地说,今天没有特别贵的客来庆贺;其三,她未央今非昔比,诸多礼仪了如指掌,断不会冒犯任何人!
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如果说未央是世上最会骗人的小姐,小苗就是那个最乐意上当的丫头,吃一百堑都长不了一智——主仆俩倒是绝配!
因是初春季节,草地刚刚萌发新芽,远看是一片嫩黄,走近看却并无露头的草茎。无花无朵了无趣味,未央就信步走向湖边,去寻找第一枝萌芽的春柳。
想是刚才吃得太急太多,走着走着,小苗突然大叫一声“肚子痛”,只顾上嘱咐未央半句“不要太靠近湖边”,没等她答话就捂着肚子跑开了。
未央撇撇嘴扮个鬼脸,扬手说“去吧去吧”,顺手折下垂到眼前的一枝柳条,一面缓缓前行,一面用柳条抽打湖面,逗弄得一湖春水涟漪不断,由小及大,圈圈扩散,直至消失在远处。
未央正自得其乐玩得高兴,不想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不知从哪里飞来,恰恰投在她走过的地方。刚平静下来的湖水又被骤然激起,有几滴飞溅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叫她先是被吓了一跳,又被冰得打个激灵,低头看看湿了半边的裙裾,不禁气得怒叫道:“谁呀?还不赶快滚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应声跑过来的是个仿佛同龄却面生的男孩子,见了她很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没看到你走来!”
百无聊赖的未央正愁没有乐子好解闷,看到面前的男孩儿敦敦实实,好像很是憨厚听话,便存心要戏耍他一番,于是趾高气扬地一昂头,喝道:“你大胆!看到未央公主还不赶快行礼?说,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面相敦厚的男孩子咬着嘴唇想了半日,像是想起了什么,朝天一翻白眼,撇嘴道:“哦,原来你就是我大哥提起过的那个未央啊!你不知道公主都是住在未央宫的吗?你虽然名叫未央,却并没有住在宫里,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公主,我为什么要向你行礼?”
“你大哥胡说!太子殿下亲口叫我未央公主,那我就是公主,你们敢不听太子殿下的话吗?”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蔫有准儿”,倒叫未央暗暗吃了一惊,虽然还不知他大哥究竟是哪一个,对这哥俩儿的恶感却同时油然而生。
“你才胡说呢!我大哥是宫里最好的乐师,什么都懂。他告诉我说本朝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是馆陶公主,另一个是敬武公主,从来就没有一个什么未央公主,所以你这个公主是假的!并且你住在杨府却不姓杨,偏偏就姓未,知道‘未’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没有,说明杨府也没有你这个人。你家下人都说你是杨夫人捡来的,你自己的父母不要你了……” 听到有人竟敢诋毁自己心目中犹如神袛一般的大哥,萧家的三公子萧毅自然要给这个不长眼的小丫头一点颜色看看。
萧毅正酣畅淋漓地说得痛快,眼错不见背对湖边而立的未央已经转到他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在他的臀部重重踢了一脚,使得重心不稳的他身不由己向前一扑,“噗通”一声就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里。
彻骨的寒意顷刻侵满萧毅全身,使他惊恐莫名,手脚并用地扑腾几下,终于奋力巴住湖岸的石阶,一边上下牙齿打着战一边嘶声叫道:“你快拉我上去,我不会水,我会淹死的!我如果冻死了,我大哥一定会杀了你给我偿命……”
“你那么崇拜你大哥,那就让他保佑湖里有个大王八驮你上岸吧!不过,有了这一次你可要记住,不管有多少神仙保佑你,碰到我未央,你就别想好过!”未央高高在上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以毒攻毒天经地义嘛!
“母夜叉”说着话又狠狠跺上两脚,以求加重语气的力度,也不知无心还是有意,恰恰跺在萧毅的手指上,直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依然不敢放手。
未央看他忍痛忍得挤眉弄眼,正要蹲下身再讥讽两句,恰好听到小苗喊叫着找她,便笑嘻嘻地扔下一句“算你走运!有人来救你了,赶紧叫救命吧”,话音未落就撒腿向花园的西南角跑去。
远远听到呼叫救命的声音在湖边响起,只因声音抖得厉害,小苗一时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当是未央失足掉进了湖里,直吓得腿肚子转筋,好不容易循着叫声找到了地方,一看不是小姐落水,自己分内的责任卸去,先松了一口长气。
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湿沓沓的落水人拉上岸之后,小苗看这男孩儿冻得嘴唇青紫,浑身颤抖,嘴里犹自嘟嘟囔囔“臭丫头,下次遇到你,一定叫你好看”,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他落水与谁有关。再看他的衣服虽然粘了不少春泥,摸起来质地细腻柔软,成色簇新,想必是随父母前来喝满月酒的谁家小公子。
如今未央不见踪影,看小客人冻得那个样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倒,满园里也没个人影,小苗只好勉力背起他几乎僵硬了的身体,一摇三晃地挪出了花园。
在众人手忙脚乱的前呼后拥下,全身湿透的萧毅被送进杨府的书房,遵照他的意愿,其他人等都被赶了出去,独留小苗帮他把里外衣全部除下,又替他盖上厚厚的棉被,这才放其他人进来。
满心愧疚的凌夫人一马当先冲进来,指挥着两个大丫鬟把四个汤婆子塞进被窝。萧夫人紧跟着扑到床前,“儿一声肉一声”地叫着,苦于不能当着主家的面大发脾气,直一个劲儿地埋怨道:“毅儿啊,你这个孩子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啊?你怎么眨眼功夫就会掉进湖里了呢?”
缓过劲儿的萧毅装作没看见小苗的苦瓜相,好似很难为情地将头向被窝里一钻,瓮声瓮气地说:“我在湖边扯柳条,一不小心滑进去了!我喊救命时,这个姐姐正好路过,就把我拉上来的!”
一提小苗,凌夫人马上联想起这事也许和未央有关,所以没等萧夫人感谢的话说出口,她先急吼吼地追问道:“小苗你不在房中陪着小姐,跑到花园里做什么?小姐呢?是不是跟你一起去的?”
“没有没有,夫人,小姐绝对没有去过花园……是小姐说要绣春柳,小苗就去替她折几支的!夫人不信的话,这位小公子可以作证的!”既然萧毅不肯说出真相,甭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对小姐是有利的,因此小苗也就坡下驴跟着扯谎,还顺手牵来个惠而不费的证人。
“那小姐现在在哪里?”凌夫人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自己会判断失误——那小姑娘能彻底转了性?
“应该还在房里吧!小苗急着送公子过来,还没顾上回去呢!”小苗明知此时的凝晖轩已人去楼空,小姐自然是从花园西南角的那个狗洞钻了出去。就像前几次她偷偷溜出去玩一样,就算自己开始不依,最后也不得不老老实实替她打掩护。好在小姐一向言而有信,时辰一到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房中,所以两人的小秘密一直无人发觉。但愿今日这件事有惊无险,但愿夫人不会立马到房中查探,但愿小姐像以往一样吉星高照、平安回来!
凌夫人的确是没工夫去仔细查探:客人们三三两两的来辞别,而萧毅也在不到半个时辰后开始发起了高烧。杨恽夫妇过意不去,说了一大堆自责的话,甚至不抱希望地提出让萧三公子在杨府养好病再走,遭到客气的回绝也在情理之中——人家怎舍得将宝贝儿子留在这个不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