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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生若只如初见(2) ...

  •   成功地到了花园,未央自然如往常一样立即食言,一路上追蝴蝶捉蚂蚱,拈朵花扯根草,直到小苗拉下脸警告说要是再耽误时间就取消冒险行动,她才扮个鬼脸照原计划行事。
      几乎就在两人钻进花架的同时,就有数名男子说笑着从桂枝缠绕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花园小径狭窄,仅容两人并肩,杨府的二公子杨彦就陪在前排左侧。右边并行的少年身着青色为地、上织金色麒麟图案的曲裾深衣,窄袍广袖,临风舒扬,因年纪还小,尚未加冠,只用一只白玉簪将乌黑的发髻高高别在头顶,越发显得他色如夏荷,面若秋月,神同冬阳,态似春柳,温柔闲雅,一团和气,正如《诗经旄丘》所描“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希,裦如充耳”。
      看着小苗无意识地掐断了身旁的花枝,未央心里暗笑,轻拉她的衣袖悄声问道:“这么说,和我二哥一起走的就是太子殿下了?”
      “当今天下,除了太子殿下,小苗不相信,还有第二个人能长成这样的好模样!就是有,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还没生出来!” 小苗重重地点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未央继续偷看几眼,不以为然地说:“也不一定!我看二哥后面那个人也很好看,难道就一定不是太子?”
      “这就是小姐不懂了!太子殿下是君上,怎么可能走在别人后面?”小苗一边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那美少年,一边头也不回地给小主人解惑,“再说太子殿下今年才十四岁,那个人快有二十了吧!嘘!别讲话,他们马上过来了,当心被他们发现!”
      发现倒是没发现,问题是几个人并没有像未央预料中的那样上“听雨楼”,而是继续向南,不知到底要去往何处。
      对小苗来说,能亲眼看到太子其人已是意外之喜,如今夙愿已偿,便不再做其他非非之想,因此心急火燎地催促小姐快回去。可未央听说技艺精湛的宫廷乐师萧育也在嘉客之列,想必那个年近弱冠的青年就是此人,一门心思要见识一下高手出招,打死不肯走,扬言如果不能遂心,一定会大声叫嚷,那么后果嘛……两人一起负——就是不知能不能负得起?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小苗被逼无奈,只好听凭小主人按照第二次“推测”一起来到幽篁居。此地唯有百杆修竹,并无花丛可以藏身,她们只好紧贴着竹楼一侧的板壁,静等乐声响起。
      林中席地而坐的几个人却不能明了他人等得心焦,犹自高谈阔论个没完,直到一阵习习凉风吹进竹林,使得玉篁枝叶轻击竹管,沙沙有声,那想是萧育的青年才含笑提议道:“殿下专门选这个地方抚琴,连老天都来助兴,不如我们就来个天人合一,诸位认为怎么样?”
      随行而来的均是世家子弟,礼乐乃是六艺之一的必修课,今日更是有备而来,所以一听此话当即热烈响应,各自从袖中取出拿手的乐器,专等太子的琴声先行响起。
      却听太子刘奭笑言道:“乐师今日不抚琴,本宫便没了滥竽充数的机会,可见你是存心让本宫出丑呐!”
      “萧育不敢!殿下自知琴音始发于情,萧育区区乐师,怎么敢与君上同情?琴又是合曲的主音,为主者,孤也,岂能与臣下同奏?还请殿下允许萧育和东道主双箫和鸣吧!”自知琴艺远远超过刘奭,萧育当然不肯喧宾夺主。
      刘奭明知其中缘由,客套话说过便不再勉强,自在古琴前怡然坐定,食指微曲,轻挑君弦,琴声初起,如鹰隼啸鸣空谷,继而萧管相和,笙竽齐鸣,刀剑碰撞、呐喊杀伐之音遥相呼应。虽各具风格,却处处让与琴音。
      一曲铿锵有力的《大风歌》既了,还没等未央在暗处将大呵欠打出来,刘奭就先自笑道:“这种气势恢宏的曲子到底不是本宫所长,让诸位受累了!不过也许本宫什么曲子都不擅长,纯粹是为自己琴艺不精找借口罢了!萧乐师,且将你的道理说来听听?”
      既被点将,萧育也就当仁不让地说:“高祖皇帝开疆建朝,自然要靠威武霸气。如今四海升平,适逢治世,殿下宅心仁厚,正是仁君气度,哪里需要诸多借口?殿下既是出宫散心,就忘了这些不快事,不如合奏一曲《华熠熠》或是《艳歌》,岂不热闹有趣?”
      刘奭听到萧育能一语中的,隐隐点出自己与父皇之间“王道”与“霸道”之争,言辞中又含规劝自己稍安勿躁之意,会意地点点头道:“萧君一席言,本宫茅塞顿开!不过身处清净地,不宜喧杂音,那些热闹曲子早已在宫中听得烦了,还是换个新鲜的吧!正好本宫前几日谱了一曲《有所思》,一直没有机会请教圣手,今日就先独奏一叠,大家听听如何!”
      话音刚落,琴音再起,却一改方才的慷慨激昂,旋律初现意适心闲,悠然自得;少顷转为起伏不定,绵延不断;尾音委婉悲伤,袅袅不绝。基调静美,但静中有动,好似诉不尽胸中绵绵离情,说不出心里悲苦孤独。
      一叠既终,四下静寂,连微风都停住。抚琴人依然闭目不语,仿佛沉入深思无力自拔。听音者也都屏息静气,生恐一个小小的响动破坏了这寂寥的意境。
      就在这鸦雀不闻的静寂中,身为主人的杨彦敏锐地捕捉到一句“太子哥哥是不是想娘了”,仿佛从附近发出,却幽远绵长,好似来自内心深处、九曲回肠的一声叹息!脑子里诸般猜测走马灯一样杂沓而来,叫他一下子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不及多想就立刻起身,仗剑奔向发出声音的楼侧。
      没等他长剑出鞘,未央已经很识时务地叫道:“二哥,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是刺客!”一拉战战兢兢的小苗,努力迈着仪态万方的步子从藏身处走上前来。
      一看搅场子的是这俩人,杨彦不由哭笑不得地摇头叹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明白到底是谁该害怕了!赶紧见过太子殿下,求恕惊扰之罪!”
      将刘奭团团围住的其他人看到是虚惊一场,都纷纷回到原地坐下,他这才看见面前草地上的两个“疑似”刺客。只见稍大的丫鬟打扮的早已跪倒在地不敢抬头,那小的兀自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肆无忌惮地打量,反倒叫他有些不自在——想他贵为太子,除了父皇,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地盯着他看?
      及时收回溜号的思绪,刘奭面上微露笑意,问道:“杨彦,这位是……”
      “未央,快跪下,不许这么无礼!”杨彦先喝斥小妹一声,然后才凑近刘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一被告知未央是杨家收养的孤女,刘奭理解地点点头,再看她满脸都是“我知道礼数,不用你教”的神气,不禁心中一乐,笑吟吟地问道:“未央小姐,你为什么要躲在暗处?是在玩捉迷藏吗?
      “回禀太子殿下,未央是专门来听太子哥哥弹琴的!”彻底无视二哥眼中的警告,未央誓要将“太子哥哥”的称呼进行到底。
      “哦,你既然叫本宫哥哥,那么一定是位小公主了!未央公主既然是来听琴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出来听呢?要知道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哦!”当面一声清脆娇糯的“太子哥哥”犹如一粒石子,在刘奭的心湖里激起圈圈涟漪,叫他不由地想要再听几次。
      “我是女人,本来就不是君子,当然可以偷听!再说了,我的琴弹得不悦耳,如果我出来听琴,太子哥哥说要一曲抵一曲,那我可就要出丑了!”振振有词地陈述完“理由”,未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她的琴何止是不悦耳?她压根儿就没学会过一首完整的曲子!
      “一曲抵一曲吗?未央公主说的倒是很有道理!这样看来,不管是偷偷摸摸地听,还是光明正大地听,本宫的曲子已经被公主殿下听去了,公主殿下是不是应该……嗯?怕出丑?没关系,我的琴艺在这些人中也是最差的,你要是还我个好的,我还要欠你的债呢!来吧,来吧,别怕!”刘奭很有兴味地将目光落在昂首挺胸的小人儿身上,突然想看看她认栽脸红的样子究竟如何!
      未央眼中清波流转,忽然旋出一个笑涡,将双手在衣服上轻揩两下,小跑上前,尽量优雅地跪坐在刘奭面前,从自己头顶取下茉莉花冠,示意他低头,举高双手替他挂在颈上,又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每一朵小花,使它们一律花瓣朝外,再将身体稍稍拉后,细细端详片刻才满意地笑道:“我现在弹琴的话,有污太子哥哥清听!等到有朝一日我学到太子哥哥一半的本领,哥哥尽可以拿着这个花链作为信物,我那时候一定还您的琴债,怎么样?”
      看到她嘴角轻扬的浅笑,刘奭知道自己又赌输了这一局——有朝一日是哪一日?鲜花数日即凋,怎能长久?到时候拿不出信物,她所欠的债自然可以合理赖掉!真是精刮的小算盘——却不得不叹服她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心机,不由含笑叹道:“未央公主,你如此会骗人,可是不太厚道哦!”
      一看诡计被识破,未央隐在嘴角的浅笑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若有所思地将头略略偏向一边,柔细的乌发因此从肩头自然垂下,微风过去,飘飘地拂上面颊,叫刘奭毫无根据地替她感到发痒,不知不觉地欠身去帮她拢到耳后。
      可是就在他撤回身前,女童娇嫩的樱唇已在他的左颊上落下闪电般的一吻,之后便如惊鸿般翩然飞远,只留下心脏狂跳的他和周围目瞪口呆的他们,还有那句细弱蚊蚋、唯有他一人听见的话“太子哥哥,未央绝不会食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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