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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男儿自古重横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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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间,乌兰若突然伸臂搭住未央肩上,手上使力,将她整个人转个圈夹在腋下,一边硬拖着她向里走,一边旁若无人地大笑:“你要往哪里去?听人说这几日我不在,你十分想念我,还时时刻刻担心我的安危,为什么如今见了我反要躲得远远的?敢是小别重逢,你想要与我独处一会儿,怪我带了这么多人进来,辜负了你的情意吗?若真是这样呢,我就叫他们先出去。只是不知避开他人,你要如何待我?”
未央被乌兰若挟在腋下挣脱不开,又听他说得十分轻薄,当即气得满面飞红,不管不顾地朝他猛踢一脚,用汉话大骂:“待你个大头鬼!你个自高自大的……混蛋!谁会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是被人剁上十万八千刀,我一定拍手称快!”
乌兰若此时已在罽毯上就座,也将未央硬按在自己身旁坐下,像是情人低语般悄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用骂这么狠嘛!现在我们要谈正经事,你也给我老实听着。别到时候给我惹出了乱子,我绝不饶你!”
看着未央虽然面露不悦,却已不再挣扎,他才面朝众人说:“相信大家这几日都歇得不耐烦了吧!不用嚷嚷,我还不知道你们?大家尽可放心,我们这次一定会满载而归。这几日我已经打探清楚,那个老家伙的粮仓的入口就在王庭里。另外,他为了强兵备战,下血本从匈奴那里换来八十匹良驹,正在附近牧放。这样一笔意外之财,我们要是不赚,实在对不起老天的安排!”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引来一片哄笑叫好声。
未央在宫里学习时,早已听闻劫掠他族财物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生存方式,不足为奇;也知道乌兰若口中的老家伙就是目前的夫余王带素,传说是个有勇有谋的杰出首领。
劫他的东西,不可能像乌兰若所说的那样犹如探囊取物吧?
既是说正事,未央便将方才的恼怒暂且抛开,认真地提出质疑:“玄菟郡乃是夫余王庭,带素的所有身家也都在此地,自然处处都有重兵把守。就凭你们……哦,不对,是我们这几十个人,就算本领再高强,所谓寡不敌众,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这几句话成功截住了其他人志得意满的谈笑,几十双眼睛一起盯向含笑注视未央的乌兰若,静等他的解释。
“好,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你们是否相信,明日玄菟郡就会只剩下几十个马夫和妇孺陪着满城财物?阿凌,你是想问那些重兵去了哪里吧?哈哈,当然是跟着带素去打肃慎了!你必然还想问,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弃家舍业地去打仗?”说到这里,乌兰若撇嘴一笑,“当然是因为他年轻貌美的新宠想要泡温泉,而最好的那眼温泉,偏偏是在肃慎的领地上。假若你是肃慎王,你可愿意将自己的领土乖乖让给他人?”他迅速瞥一眼凝神静听的未央,继续笑道,“对啦,自然是不肯,那么就要兴兵。你说,在这种情况下,势在必得的夫余王是不是要带足兵马,才好既争来温泉又挣到面子?你是不是还想问,行事谨慎的老带素为什么这次会如此鲁莽?当然是因为他一向自信,他的王郡地势优越,易守难攻,如今正值大雪封山,更是高枕无忧,哪里会想到我们会翻山越岭地前来拜访呢?”
未央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显见胸有成竹,又敏感地注意到在他说起夫余王的新宠之时,在座的其他人都在暗自发笑。联想起他们先前暧昧的眼色,未央在转瞬之间便明了:这个安插在带素身旁的新宠若非乌兰若的相好,至少是对他惟命是从的故人。因此她一面不齿于乌桓的龌龊手段,一面替夫余王暗暗惋惜: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他连红颜祸水的道理都要在吃了大亏之后才能懂得,怎算得上有勇有谋?
按照乌兰若的计划,三十多人在营地分成两队,第二日临晚分头出发。其中一半人马由郝连带领,疾奔王郡南部的牧场取八十匹匈奴良驹,其余数十人跟随乌兰若直捣带素大营,搬取粮食和财物。得手后两队在城门口汇合。
次日卯时,乌兰若等人到达夫余王城。城中的百姓向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早已关门闭户,夜幕下的玄菟郡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他们在夜色掩映下打马疾奔,很快就到了夫余王豪华的王庭。与城中其他地方的黑暗寂静不同,此处篝火熊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隐约还能听到女人的娇笑声从大帐中传出。
没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这种情况,乌兰若晴朗的脸色瞬间暗沉,小声向手下叮嘱一声“情况有异,小心戒备”,同时一伸手取下背上的雕弓,搭上两只响箭,瞄准帐门,厉声叫道:“带素何在?出来受死!”
他这边话刚一出口,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就从帐中奔出一个年轻女子,边跑边笑:“兰若,你可算来了,叫人家好……”话刚说了一半,脚也刚迈出一步,她就踉跄跌倒,一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啊,好痛!兰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火光映照下,乌兰若的面孔既冷酷又魅惑,他手中的弓依然拉满,另一只箭依然对准地上的女子,冰冷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你做错了什么吗?你还不知道?我之前是怎样教你的?”
虽是严冬,不知是痛还是怕,那女子额头的汗珠涔涔而下,强撑着跪起身体,哭着求告:“苏奚知错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迎接邑帅驾临。苏奚无知,恳求邑帅饶过一次,以后苏奚一定对邑帅惟命是从,绝不敢自作主张了!”
乌兰若嘴角讥嘲的笑让未央看了都心惊,暗忖这个苏奚一定凶多吉少,果然听他冷哼一声:“你想要我怎样饶你?你做错了事,我赏你痛快去死,难道还不算饶你?或者你觉着,让我把你留给带素处置更好?”
乌兰若阴惨惨地说出这番话,直把地上的女子吓得猛然抬头,一时间忘了哭。只见她满眼都是惊恐,艰难地摇着满是鲜血的手嘶声求饶:“不要啊,邑帅,我不想死,您饶了我吧!求您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带我走吧!让我一辈子当牛做马伺候您吧!兰若……啊……”
听到“兰若”字再次从苏奚口中说出,乌兰若嫌恶的眼神中带上了怒色,右手一撤,第二支箭“嗖”地一声直射向苏奚的眉心,使她立时毙命,无数的情话都锁在了心中。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帐里的人早知大祸临头,惊慌得像没头苍蝇一般四下里乱撞。这些大呼小叫刺激得乌兰若杀机顿起,挥刀砍倒一个恰好撞到手边的倒霉鬼,恶狠狠地下令“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
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遭遇嗜血凶狠的虎狼之师,那结果可想而知。未央听着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心中不忍,悄声劝道:“乌兰若,你旨在劫财,又不是为了复仇,何必滥杀无辜?你如今杀了带素的妻小,既非大丈夫所为,又可能与夫余结下血仇,祸患岂不是源源不断?”
乌兰若脸色铁青,目露凶光,好似强忍了半晌才冷笑:“我乌兰若是不是大丈夫,用不着鼠目寸光之辈来评说!夫余便是因此与乌桓结怨,尽管放马过来,只要我乌兰若不死,他带素就休想染指乌桓的一草一木!不过……”环视一下四周,“从善如流”地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杀这些人,与杀鸡宰羊有何分别?无趣得很,反倒脏了我的刀,我们还是干正事要紧!”说完便跃下马背,将弓箭弯刀都留下,赤手空拳向大帐走去。
未央看他下马独自走了,赶紧跟着跳下马,手持宝剑,紧随其后进了大帐。
如今铺设华丽的大帐已空无一人,只剩一片狼藉。乌兰若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一个角落,一把掀起地上厚厚的兽皮褥子,顺手抛在一边。
跟着进来的未央看到一块方形木板赫然出现在地面,四边各有一个把手。
乌兰若紧抓把手,弓着腰闷哼一声,木板便被提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未央刚警惕地叫一声“且慢入内”,左手已被乌兰若攥住,接着就听到他的轻蔑冷笑:“怕些什么?带素这个老家伙诡诈多疑,粮仓的入口向来是守口如瓶。要不是他那次喝得烂醉,连苏奚都打听不到,你说他还会多此一举设埋伏吗?”
就着乌兰若从入口处取下的火把的亮光,两人沿着狭窄的坡道一路下行。这坡道修得不甚平整,一路坑坑洼洼,饶是未央一手扶墙摸索着走,也走得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走得平稳些,未央便忍不住接上乌兰若刚才的话头,替那死去的女子抱屈:“这么说,那个苏奚的功劳最大,你却送她去死,不怕手下的人寒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