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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足迹天涯忆云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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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抱着剑虚脱一般往雪地上一躺,脑子里立马冒出一句:这时候谁要敢叫她起来做什么事,她一定把所有毒针都赏给他一人消受。突然想到这个人是乌兰若的可能性最大,她不由得想要大笑,可是这个疲倦的笑容只在她嘴角绽开一半,她的头脑已经神游太虚了。
梦中的她从极度深寒的雪原奇迹般地回到暖意融融的长安,一句惊喜的欢呼“太子哥哥,我回来了”刚刚出口,她便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被乌兰若紧紧抱在怀里。
面前的火堆已经开始渐渐熄灭,残留的火光静静地照在乌兰若熟睡的脸上,将他的暴躁阴狠尽数掩藏,只留下不受惊扰的恬淡安宁,让未央忍不住想要去抚摸他紧闭的双目。
可是,手刚举了一半,她又突然改变主意,只是让那只手轻轻落在他的腰间,悄然沉入新的梦境。
无人看到也无人听到,在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平和时,乌兰若紧抿的唇角悄然扬起,同时他的左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慢慢举起,最后放在自己闭起的双眼上,梦呓一般低语道:“未央,就算你不肯承认,我也知道一定是你!”
雪光映照下的黎明来的格外早。未央再次醒来时,乌兰若已不见踪影。在树枝搭建的简易窝棚外,其他人都在忙碌着喂马。等她入乡随俗地抓几把雪搓完手脸,乌兰若已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微笑着递给她一个酒囊。
一看未央满眼狐疑地瞪视着他,乌兰若连忙关切地解释:“这里面是一早烧开的雪水,很干净的,给你在路上喝。今日会有大风雪,道路更难走,你既然不喝酒,去吃点热东西御寒吧!”
他自信这番话说得万般亲切,没想到未央却毫不领情地一把抓过酒囊,翻个白眼:“你昨晚撞鬼了?干嘛笑得这样诡异?真是莫名其妙!”说完她也不看乌兰若脸色如何,自管自走到火堆旁,拿起两块烤热的干粮,狼吞虎咽地几口吃下去,又拔出酒囊的塞子喝几口水,静等他下令拔营。
正如乌兰若所说,在林中穿梭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暗下来,鹅毛般的大雪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朔风也变得比前一日更加强劲,其中还裹挟着细小的霰粒,打在脸上如无数细针不断袭来,使得大家睁不开眼,看不清路。
跟在乌兰若身后的未央被吹得东摇西晃站不稳,一不留神就要撞上他的后背,脑袋正好磕在他背着的刀鞘上。几次之后未央火气上来,开始不停地高声咒骂老天。
最后她竟然不小心撞到了鼻子,在眼泪迸出的同时,她的怒气也在一瞬间达到顶峰,不管不顾地将昨日咒骂乌兰若的心里话连本带利地高声叫嚷出来。
朔风呼啸,将未央的咒骂吹走十之八九,仅有一星半点传在乌兰若耳中,他也装作听不见,只是看似无意地将兵器从背后转到胸前。
顶风冒雪不知走了多久,未央的咒骂也早已被急促的喘息代替,乌兰若才命大家在一片高大乔木遮挡出来的空地上稍事休息。
看到未央又是就地躺倒,乌兰若撇着嘴在她身旁坐下,偏要摆出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先前的疾行不过是游山玩水,惬意地长叹道:“雪原林海,确是美不胜收,你们中原腹地哪里能有如此胜景!”
未央一路上骂得累了,此时一句话不想说,所以随他在旁自说自话,只管闭目养神。
乌兰若看她不理不睬,笑道:“你若把咒骂我的劲儿省下来专心走路,也不至于半日下来就累到这种程度。不过后面的路积雪不厚,你把你的马伺候好了,让它驮你走上一程吧!”
果然,这一日后半段行程基本都在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下,有的地方几乎看不出有下雪的迹象。所以这段路走得异常轻松,等夜幕降临时,未央还有些兴致,自己动手将乌兰若砍来的树枝搭建成一个小小的窝棚。
当她在这仅容一人平卧的栖身处躺下时,看到乌兰若还在和郝连低声交谈,而其他人都已背靠着篝火周围的几棵大树席地而坐,少顷,如雷的鼾声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了。
第三日的行程虽与前两日大同小异,但众人的情绪却明显轻松起来。不时有人小声说笑,也有人弯弓放箭,一箭射中两只松鸡,赢得大家的一致夸赞。偏偏又有一个人连射两箭,却没有射中正在雪地上发愣的红狐,惹来七嘴八舌的调笑,有说他箭艺稀松的,也有说他眼神不济的,更有甚者竟说他和那只红狐乃是前世夫妻,所以他才会手下留情。
未央听这些调侃说得有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边暗叹原来这些哑巴似的蛮人也会开玩笑,只是不知为何到了今日才显山露水。
百思不解,她干脆从马背上拿过宝剑,用剑鞘使劲戳戳乌兰若的后背,看他转身,忙说“哎……”
“我问你”几个字还未出口,乌兰若已经抢先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按自己的理解打猎了。你能打到什么,今晚就吃什么。要是什么也没打到,那就等着饿肚子!明白了?”
他嘴里说着话,眼错不见,一副雕弓已赫然出现在他手中。不等未央反应过来,只听“嘣噌”一声,响箭离弦,一只五彩斑斓的雉鸡便从树上应声而落。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乌兰若迅速收起弓箭,斜睨着未央说:“看见了吧?我们就是这样打猎的。不过念你无弓无箭,最多只能在地上和野兔子赛跑,这只山鸡我就送你了,要知道山鸡的味道可不是野兔子可以相比的!”
“多谢你的好心,不过我向来不爱吃两条腿的动物,不像有些……人逮着什么吃什么……哼哼……”无论何时看到乌兰若那种睥睨天下的神情,未央就气不打一处来,更勿论他还在言语中对她十分轻视,她若不反唇相讥,岂不叫他更加得意忘形?
只是她刚才只图嘴快,险些将“蛮夷”两字秃噜出去了,倒叫她心中一凛——然她与乌兰若一向是用汉话交流,保不齐他的队伍里会有粗通汉文化之人,要是因为一个“昵称”惹恼了这些一根筋儿的野蛮人,恐怕乌兰若也救不了她!
当日傍晚时分,乌兰若带着众人来到这一处临溪的空地。除了未央之外,其他人看似都知道这里便是行程的终点,故而不用吩咐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十几人手脚麻利地搭起四五个简易的窝棚,其他人有的在溪边洗剥猎物,有的燃起篝火,将肥大的植物块根穿成一溜,架在火上烘烤,不一会儿就香味四溢,直引得啃了几日干粮的未央一个劲儿咽唾沫。
之后的几日里,除了乌兰若不见踪影,他的手下每天的功课就是打猎吃喝睡大觉,自在得犹如皇族临幸避暑山庄。
这一日午后,未央在空荡荡的窝棚里坐立难安,忍不住走出去,向郝连打听乌兰若的去向。
几个在一起饮酒取乐的蛮夷互相递上几个暧昧的眼色,突然一起哄笑起来。其中一个便乜斜着醉眼,不怀好意地凑近她说:“邑帅去的地方可不能告诉你,免得你心里难过!咱们可都是为你好,大家说是不是啊!啊?哈哈哈……”
未央被那人口中的酒臭熏得连忙倒退,料到从他们口中也打听不出什么好话,更不想与他们纠缠,扭身就走。想着那个郝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为乌兰若的亲信,却对他的安危不闻不问,只会在这里喝酒调笑,凭什么还能深得他心?
未央忿忿地回到窝棚里,刚刚坐下便听到郝连在外求见。未央既然对他已有成见,怎肯私下见他?因而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
郝连却似毫不在意她的冷淡语气,依然在外好言劝道:“您不要和那些粗人置气,他们也没有坏心,开开玩笑而已。邑帅这几日正在附近打探消息,很快便会回来。另外,邑帅所去的地方很安全,您不必担心。”
几日里总算听到一句人话,未央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说声“我知道了,你去吧”,听赫连在外立即答“是”,她心里不免嘀咕:要说自己对外的身份,不过是乌兰若的奴隶。这个郝连既为副将,比她的地位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毕恭毕敬?难道乌兰若和他说了什么不成?
未央心里刚刚踏实下来,乌兰若便在当日深夜回到营地。未央既知他刻意隐瞒行踪,必是对她不信任,也懒得去费神打听。
看着郝连等人跟在乌兰若身后进了用作临时帅帐的窝棚,她料到他们要谈机密事,便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