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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葛蔓纠结缘恻隐(1) ...

  •   她嘴里说着话,一直紧握着的左手向前猛地扬起,将暗扣着的两枚细针射向对方身体。
      那少年好似根本没听到未央的话,一击不中,再次挥刀乱砍。不过虽然未央就站在一处并未走动,他砍来砍去都离她所站的位置差之千里,倒叫人十分纳闷。
      未央听他叽里咕噜说些听不懂的鸟语,不知是他失血过多发昏还是自己吃了一惊发昏。不过没等她想明白,那状如疯癫的少年已经软软倒地,自然是中了她射出的细针所致。
      话说这淬了麻醉草汁的细针还是第一次用于实战,成效如此显著,未央不免暗暗得意,急于向师父炫耀夸口,也不管那倒地的少年如何,高高兴兴地提起地上的篮子,哼着山歌就要开步走。
      可是她这边刚走出两步,突然想起师父的日常教导,说习武之人最重的是侠义精神,济危助困乃是本分。她再想自己往日带回茅屋救治的小动物不计其数,今日遇到的可是一个大活人。即便这个大活人十恶不赦,却又不是她的仇敌,不该由她取他性命。现在他身受重伤,又逢天寒地冻,如果任由他在此昏迷几个时辰,就算不被伤他之人寻到,也要被冻成冰块。
      ——罢罢罢,倘若此时不救他,凭自己这样口无遮拦,以后定会说漏嘴。要是到那时被师父知晓,必然要受责罚。思来想去,还是带他回去比较合算!
      未央走到那不省人事的少年身旁,从他褴褛的衣衫上撕下几根布条,胡乱缠裹一下他还在不断渗血的肩膀,将他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身体拖起,咬牙往肩上一搭,突然之间后悔万分:假使刚才不把他射晕,而是好言好语劝他同她一起走回去,她现在不知有多轻松!
      她倒不多想一下:要不是她出其不意把人家射倒,现在倒在地上的又会是哪一个?
      未央一路自怨自艾地蹒跚而行,只觉得那少年看似单薄的身体越来越重,直压得她两肩生疼,双臂酸麻,脚下也不由自主开始拌蒜,东倒西歪地走不成个路。
      走了半日她感觉才离开原地数尺,而前面的路好像还遥遥无期,只好泄气地把他往地上一扔,自己就势坐下,狠狠喘上几口。待到心跳的频率差不多恢复到正常,她再爬起来继续向前趔趄。
      如此三番,只累得她大冷天出了一身热汗,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附近。
      一看到石屋的一角终于出现,未央便迫不及待地将肩上的负重没轻没重地往地上一放,接着扬声高叫道:“师父,赶紧来帮忙啊!再晚您老人家可就没徒儿了!”
      英千秋应声从屋中缓缓走出,边走边笑说道:“你这大呼小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次又捡了什么稀奇宝贝回来了?”嘴里开着玩笑,脚下生风,转眼就到了未央身旁。
      一看她带回来的“宝贝”稀奇得如此过头,英千秋迅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及多想就要张口去问详情。岂料未央看他走来,早已沿原路疾奔下山,边跑边笑嚷道:“师父既然说他是宝贝,那就劳烦您老人家带回去好好珍藏!我这就下山去取篮子,晚了那些好吃的可就便宜野兔山鼠啦!”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英千秋状极无奈地摇摇头,叹声“总是这么急急火火的性子”,伸臂将地上的少年挟在腋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消失在石屋里。
      乍一摆脱负累,未央只觉得浑身上下轻捷无比,鸟儿一般飘飞下山。不到半盏茶功夫她就回到石林,胸有成竹地走到一处,一脚踢起浅埋在雪下的弯刀,凌空接在手中。然后她再走到另一处,将那少年的武器当作了铲子,几下铲出埋在深坑里的篮子,拍掉上面的雪粒,用弯刀挑着扛在肩上,一蹦一跳地返回师父的住所。
      此时石屋里正炭火熊熊,暖意融融,与室外的严寒宛如两重天。英千秋已经替那昏迷的少年换下血迹斑斑的衣衫,看到未央进来,将手中的布巾向前一递,故意板着脸说:“这宝贝明明是你捡回来的,你怎么能甩手不管,倒叫师父来伺候?过来,给他洗把脸,弄弄干净,我们也好吃饭了!”说完自去取水洗手,提着篮子到灶间去了。
      未央冲着师父的背影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乖乖地用布巾沾着温水,仔细擦拭面前这张脸上的污迹和血点,直到一盆清水变成暧昧不明的颜色,少年的真面目才终于呈现在她眼前。
      深知他短时间内绝不会醒转,未央就放心大胆地细细研究这张宁静如婴儿般的面孔。只见他肤色白皙如玉,面容俊美英秀,薄唇抿成一线,鼻梁高挺,浓眉紧凑,两排睫翅密密匝匝地覆在紧闭的双目上,叫人不由得浮想联翩:窗扇既如此美好,那么它们所掩映的风景定能叫观者心思怦动,想那心灵的窗口豁然洞开的一瞬间,必是宝光流动,华彩熠熠……
      她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隔墙一声招呼:“未央,洗个脸要这么久吗?赶快来,吃饭了!”
      无尽的遐想被打断,未央这才闻到浓郁的卤鸡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肚子立刻应景地“咕咕”叫起来。再飞快地看一眼床上的英俊少年,一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油然而生:师父常说相由心生,长成这个样子的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就算他曾经想暗箭伤人,肯定别有隐情!如此一想,她心里立时懊悔不已,闷闷应一声“哦,我这就来!” 慢腾腾地起身离开。
      一声不吭地吞了半碗饭下肚,未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你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呢?他是不是伤得很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英千秋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只鸡爪,听她这样问,又好整以暇地饮上一口酒,这才反问一句:“他何时能醒,你不是更清楚吗?”
      “师父,是他先用刀砍我,我不得已才射他的!我又不是故意滥伤无辜……再说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好像站都站不住了,马上就要倒下去……”未央虽然心下懊悔,到底不肯在口头上承认鲁莽,这是听着师父言语中似有责备之意,辩解的话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不过再看看师父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越说越心虚,想要喝口水掩饰一下,偏偏心慌意乱,错拿了师父的酒杯,一口烧酒猛灌下去,只呛得她连连咳嗽,连眼泪都迸了出来。
      “你看你……来,喝口水顺顺!”英千秋把水递给徒儿,又好气又好笑地替她拍几下背,看她止住咳嗽才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有理,你慌些什么?其实忘了告诉你,他身上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再加天气严寒,有些伤口已经冻坏,引发高烧,所以就算你不与他交手,他也差不多要虚脱昏迷了!还亏你及早把他救回,否则的话,唉……”
      “师父不用想着安慰我,我知错了,下次不这么鲁莽了!”听出师父叹口长气,不再说下去,未央一想到那英俊少年可能无声无息地死在山中,何时来何时去无人知晓,就这样寂寞地化为乌有,她的眼前不由得浮现起父母那孤独的坟茔,一时悲从中来,哽咽着说,“原来这世上可怜的人不止我一个,至少我还有亲人在身旁,有师父您教导,比他要幸福上一百倍……”
      英千秋看惯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现在只因一句玩笑话就这般伤心难过,想来和那杯酒有关,遂动手替她添上一碗饭,催她快吃,自己依然若有所思地自斟自饮,半晌才说:“你若觉得他可怜,往后对他多加照顾便是!想他双目失明,也无处可去,看来要在咱们这里长住了。但愿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要枉费我们今日一片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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