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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劝君莫惜金缕衣 ...

  •   第一次躺在客栈的床榻上,未央只觉得一切都新鲜好玩,睡意一时消去,想着这位陌生的英先生对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好,伺候自己洗脸洗脚梳头发,细心周到得比小苗有过之而无不及。
      孺慕情怀悄然而至,她幼小的心灵却懵懂不知,只刹那间对英千秋生出无限依恋,一个“乳燕投林”扑到他怀里,体会着一种陌生的温暖感觉,呓语一般小声说:“伯伯,你对我这么好,好像我爹呀!”
      英千秋听了未央这句话,面上似喜似悲,下意识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轻声问道:“那未央可不可以告诉伯伯,你爹是谁呢?”
      “……伯伯为什么不相信我刚才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爹是谁!我虽然住在平通候府,可是……我早就知道老爷和夫人不是我的爹娘,我只是他们好心收养的孩子!小时候,我听二哥叫夫人‘娘’,我也跟着叫了一声,夫人就哭了,从此以后我就再没叫过了!为什么人人都可以叫娘,只有我不能叫?我爹娘到底在哪里呢?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幼小的心灵终是难以承受如此沉重的悲哀和伤感,未央在心中埋藏了许多年的疑问和着眼泪脱口而出。
      孩童无助的哭诉最能刺痛人心,英千秋听到“平通候”三字已经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不由自主地将未央小小的身体抱得更紧些,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你爹娘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他们有事去了很远的地方,只要你乖乖长大,迟早会见到他们的!”
      听英千秋说得如此笃定,未央惊讶得忘记了哭,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追问道:“伯伯认识我爹娘吗?是他们叫你来找我的吗?他们是不是也很想我,像我想他们一样?”
      看着那双灵动眸子里闪烁的愉悦和希望,英千秋怎忍心再去伤她的心?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她的意思回答道:“伯伯和你爹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自然是认识的!”看她急不可耐的神情,不用猜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又含笑说道,“改天闲了,伯伯一定细细告诉你关于你爹的好多事儿,现在很晚了,未央睡觉好不好?”
      这样宠溺的语气和温柔的眼神让未央体验到一种向往已久的幸福,生怕自己不听话会导致这种幸福转瞬即逝,所以就算万分舍不得,还是乖乖地从他怀中退出,老老实实钻进衾里,从衾角眨巴着眼睛小声央求道:“伯伯,你等到我睡着再走行吗?并且你要保证,明天我醒来的时候,你不能丢下我走了,好不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满足地叹口气,面朝床里睡了。
      翌日,等未央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却发现盖在身上的是熟悉的撒花丝衾,面前从模糊变到清楚的笑脸分明属于小苗——这么说她已经回到家里了?那么昨晚许了承诺的伯伯去了哪里呢?再也见不到了吗?也无法听他讲父亲的故事了吗?
      真切地体会到失去珍爱的心痛,未央的眼泪立即奔涌而出,平生第一次任性地哭叫道:“为什么你们都要不声不响地丢下我就走!都是说话不算话的坏人,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了!”
      小苗被她突然的哭叫吓了一跳,诧异地唤道:“小姐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有谁丢下你啊!你昨天跑哪里去了,可吓死我了!要不是那个大先生送你回来,老爷夫人都要去报官了!”
      “那位大先生呢?他走了吗?说过要去哪里吗?”明知这个问题问小苗等于白问,未央还是抱了一丝微茫的期冀。
      “昨晚他送小姐回来后,老爷请他到书房去的。后来走没走,小苗就不知道了!”小苗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未央穿衣梳头,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只要她的小姐平安回家,其他的事情她可不关心!
      第七章
      未央穿戴齐整,洗漱完毕,虽然早已过了请早安的时辰,她还是照惯例到了上房,出乎意料的看到整天忙于公务的老爷也在,先吃了一惊,直觉这种违反常规的状况定是与自己有关,心里不免忐忑:到底是先主动坦白昨天的错呢?还是静候发落更好?另外,要不要趁机打听一下英先生的去向?如果他还住在客栈,自己能不能出府去见他?不知道小苗有没有泄露她们的小秘密?如果她真的招认了,以后出府可就更没指望了!
      她这边无意识地用手扭着衣带浮想联翩,看在杨恽眼中却是一幅羞怯怯的小女儿娇态,脑子里不可避免地闪现她英年早逝的父亲临终前投向自己的眼神,再回想起昨晚与英千秋的谈话,杨恽不由轻叹一声,和蔼地问道:“未央,你喜欢跟着英先生学习吗?”
      虽然正神游千里,“英先生”三个字却似乎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能把未央从遐想中顷刻唤回,让她及时掩饰住语气中的狂喜,矜持地回答道:“是!”
      “未央为什么喜欢英先生呢?”回答如此简短,却毫不犹豫,倒叫杨恽在意料之内又有一丝疑惑。
      “……因为他教我自己做事自己当,我觉得很有道理!”真实的那个原因到了嘴边,未央却在最后关头猛然收回,换成了另一个自认为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哦!?这么说来,你们师徒俩倒是一见如故!此人洞察世事,偏能大隐于市,确是难得一遇的奇人。他愿意屈尊收你为弟子,也是你的造化!”杨恽肯定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家事虽了,可还有一大堆不足为妇人幼子道的苦衷摆在他面前,叫他实在郁结啊!
      诚如英千秋昨夜所言,杨恽如今的处境确是岌岌可危。当今天子心机深沉,又谙熟为君之道,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之理。戴长乐的恶行朝野皆知,却能安之若泰,无非是皇帝装聋作哑、有心纵容而已!
      杨恽平日里自诩刚正不阿,实际上恰如一枚专为牺牲而布的棋子,徒遭小人嫉恨。再加上为了整顿吏治之事,他屡次犯颜讥嘲主上,就算皇帝在表面上不予追究,那些悖逆之语难保不会被他人利用。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横祸旦夕即至,就算为保家人平安,也到他韬光养晦的时候了!
      但是,横祸,如果能避开,也就不能称之为横祸。虽然杨恽在局外人的提醒下预知了变故将至,可惜只提前了一天,或者更确切地说,一天零两个时辰不到,远远没能达到趁早的程度。
      因此,若要抽身,谈何容易?
      却说杨恽在书房里从头天下午苦思冥想到次日凌晨,依然毫无头绪,正打算到客栈去找英千秋商议一个万全之策,一声“圣旨到”将平通候府的大门轰开。只见太仆戴长乐带领一彪人马堵在府门口,先大张旗鼓地命令手下将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站在高阶上字正腔圆地宣读了圣旨,痛责平通候平日言语骄狂、目无主上,因此他今日奉皇命查抄杨府,并缉拿府中一众人等,按律究办,以儆效尤。
      杨恽这边接旨的话音还没落,奉命抄家的兵士已经闻声而动,转瞬就把一个华丽丽的平通候府搜了个鸡飞狗跳墙。
      戴长乐先吩咐亲信将搜出来的金银细软、古玩字画一一登记造册,又慢条斯理地踱回堂前,看看跪了一地的杨府诸人,啧啧叹息几声,掏心掏肺地惋惜几句,而后千叮咛万嘱托手下,一定要把候爷与夫人及公子小姐们“客气”地解往廷尉衙门候审——
      反正任何人到了酷吏周世的手里,即便不死也叫他褪层皮,自己白捡个现成的好人做,何乐而不为呢?
      戏剧性的是,杨恽一家并没有如戴长乐之愿去过鬼门关,而是在半路上被大太监田德带来的第二道圣旨截住,不审而禁,直接进了甘泉宫北面的观楼。
      突然遭逢大变,却又如此诡谲难测,叫杨恽不得不多费思量:此次冤狱是遭戴长乐陷害,自然不言而喻。问题是,在戴长乐领命之后追加第二道圣旨,不经审问,秘密监禁,还一反常态将一家人关在了一起,不知何意?另外,两个负责监管的兵士除了一问三不知之外,态度倒是十分客气,不光言语上和风细雨,茶汤饭水伺候得也很殷勤。
      种种迹象表明,皇帝有意叫杨家躲过酷吏严刑,实际并无加害之意,至多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叫他以后谨言慎行、安守本分。可是既然有意维护,刑讯自己这个正主儿足矣,又何必这般电闪雷鸣地殃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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