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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十七回:心溶溶罗汉床边叠罗汉,阴肃肃月华珠里隐月华 ...

  •   冷不丁被瞧出了来路,韩若壁心生疑窦,暗道:当真咄咄怪事,莫非这个‘金针’能掐会算?倏而,他问道:“你怎知我师父是何人?”
      转身,蓝诸神色倨傲道:“我曾以内力灌注你的经脉,若然再不知道,岂非枉称‘金针’?你习练的是‘六阴真水神功’,如非他的弟子,又能是何人?”
      韩若壁恍然而悟,道:“原来先前你已知我师父是‘寒冰剑’了。”
      趾高气昂地一笑,蓝诸道:“顺带说一句,你的真力属阴寒一脉,总也提聚不起,难免阳火旺盛。嘿嘿,想必近期胃口很是不错吧。”
      揉了揉胃部,韩若壁苦恹恹道:“被你一提倒觉饿了,何时才能用晚膳?”
      没搭他这一茬,蓝诸转向窗外,喟叹一声,道:“‘寒冰剑’庄浩然,我已有几十年不曾见过他了。他现下还好吗?”
      ‘庄浩然......’,韩若壁心中默念道:‘原来师父的名字叫庄浩然。’
      之前,他从不曾听师父提起自己的名字,只知道师父的道号是‘三玄子’。接着,他回答道:“自入江湖我已有好些年不曾回去,也不曾见过他老人家了。不过,以我看,如果没有白日飞升的话,他老人家八成还在山里潜心修道,定是一切都好的。”
      “修道?!”蓝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庄浩然居然入山修道了......”
      猛然他转回身又激动问道:“他真的去当道士了?”
      “当道士又怎样?”韩若壁不明白他的反应何以如此夸张。稍后,他又讶异道:“你不知道吗?”
      他打小就知道的事,便以为别人理所当然都知道了。其实,别说久居深山的蓝诸不知道,江湖上知道‘寒冰剑’去向的又有几人?
      蓝诸一扭头,甩了把胡子,嗤靳道:“在我眼里,庄浩然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知道有甚稀罕。”
      韩若壁笑了笑,道:“在收我为徒之前,师父就是道士,如今这道士该当了几十年了吧。”
      瞬时,蓝诸转惊为喜,抚掌大笑起来。
      瞧他笑的胡须乱颤,韩、黄二人俱莫名其妙,面露迷惑不解之色。
      蓝诸边笑边喝彩般道:“有趣有趣,他居然真当道士去了,这实在是太有趣了。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倒也般配......”
      韩若壁皱起眉头,大为不解道:“你说什么?”
      “这个却不用提了。”笑声渐止,蓝诸摆了摆手,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当道士?”
      “不清楚。”摇了摇头,韩若壁想当然道:“不过,我以为但凡潜心修道之人,所为的不过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虽然不能指望羽化升仙,与天地同寿,但也想要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多活几百年吧。”
      “几百年?就算多活个上千年又怎样?”蓝诸嗤之以鼻道:“乌龟活上一千年,也还是乌龟。”
      觉得他话歪理不歪,韩若壁深以为意,但因为谈论的是自己的师父,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随声附和。
      蓝诸又问道:“小子,我替他治伤不曾收取诊金一事,可是他告诉你的?”
      心里,他颇为怨愤地想:老的叫我破例不说,还指望小的也来叫我破例。
      韩若壁摇头道:“那倒不是。他老人家只偶然说起过‘金针’曾替他治伤,别的并无多言。”笑一笑,他又道:“可我知道师父素来清贫,哪出得起那千两的诊金?是以当你说起只为一人治伤不曾收取诊金时,我便想到他老人家了。”
      蓝诸赞同地点点头,自负一笑道:“此刻你将他抬出来,可是想借此跟我套近乎,令我免去你的诊金?”
      韩若壁心道:分明你挑的话头,怎的变成我抬他出来了?面上,他只随意一笑,道:“当年蓝老先生同家师必是交情极好的朋友。”
      蓝诸面上阴晴不定,道:“为什么?”
      韩若壁十拿九稳道:“似你这般喜爱银钱之人,居然肯免费替别人医伤,那人若非极好的朋友,还能是什么?”
      他以为庄浩然和蓝诸不是义结金兰,也该是惺惺相惜。
      蓝诸却道:“我这人向来只认银子,不认人,别说是极好的朋友,就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看诊的一千两银子,是一分一毫都不能少的。”
      这下韩若壁百思不得其解了,问道:“那还能为何?”
      蓝诸神色庄重道:“因为他救过我一命。我的命总还值一千两银子的。”
      没想到会是这样,韩若壁正要发问,蓝诸已翻了个白眼,抢先道:“唉?你不用问。我绝不会告诉你他为何救我一命的。”
      傲气如他,被人打败以至有性命之忧的往事,又岂肯轻易说出口?
      韩若壁摸了摸下巴,又咧一咧嘴,讶然笑道:“你以为我要问的是这个?”
      蓝诸道:“那你要问什么?”
      韩若壁摇了摇头,道:“我想知道那一次我师父因何受伤?以我师父的武功,何人能伤得了他?”
      这个疑团曾困扰了他很久。
      蓝诸想了想,道:“他没告诉过你吗?”
      韩若壁道:“没有。我问过他很多次,可他不肯说。”
      他少时有段时间曾极其崇拜自己的师父,甚至觉得师父的武功是天下间最厉害的,是以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
      蓝诸微微叹息道:“既如此,便是他不想给别人知道,那我也不能告诉你了。”
      见他明明知道却不肯说,韩若壁心下几转,出语试探道:“我师父武功高强,面对面与人交手怎可能为人所伤?是以,对方若非偷袭得手,就定是以多欺少了。”
      听言,蓝诸忍不住摇头道:“说实话,伤你师父之人的武功可真比你师父要高明一些......”突然,他意识到差点中了韩若壁的圈套,愠怒地绷紧脸,捂住嘴道:“贼小子,居然套我的话?”
      韩若壁一副嘻嘻旭旭的样子,道:“头都开了,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干脆一气说完吧。那人是谁?”
      吃了秤砣铁了心,蓝诸脸一沉,道:“有关这件事,我绝不会再透露一个字。想知道,回去问你师父吧。”
      韩若壁失望且遗憾地瞧他一眼,道:“好。言归正传,我那半条命,你应不应下?”
      左右为难地思考了半天,蓝诸勉强点了点头。
      韩若壁称心如意地笑了声,道:“既应下了,便是不能再改,否则就叫耍赖。”
      蓝诸哼哼几声,道:“贼小子,别得意,我应下你赌的半条命,乃是瞧你师父的面子,并非因为你巧舌如簧。”
      韩若壁笑嘻嘻道:“又是一千两啊......我师父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蓝诸一斜眼,甩了甩手道:“三张纸画一个鼻子,庄浩然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韩若壁没明白过来,道:“你不是说应下了吗?”
      蓝诸道:“应下了是不错,可你师父的面子只够免去你二人那三百五十两食宿费用。若是治得不顺,需得在我这里久住,超过三百五十两的话,还是要另行支付的。这已是我慷慨大方,仁至义尽了,你们莫要不知足。”
      他分明是不死心,还要讨价还价。
      向黄芩招了招手,韩若壁亦真亦假,道:“走,我们出谷,不治了。”
      蓝诸见状,有些慌了,上前拉住他,道:“你这伤重得很,少说也得在谷里住上个把月,加之你胃口极好,吃得铁定少不了,食宿方面的开销绝对是一笔大数目。好了好了,我也不说什么三百五十两了,你们在谷里的吃住等一应开销全由我担下,就是住到死,也绝不再另收银钱,这还不成吗?”
      韩若壁甩开他的手,黑着脸连呸几下,道:“莫要乌鸦嘴,什么‘住到死’?谁会在你这毒瘴谷里住到死?!”
      蓝诸更正道:“那住到你们不想住为止,成不成?但是,那一千两诊金是断不能免的。再者,你师父当年救我一命,我不得已免了他一次诊金,已是坏了规矩,到现在心里还老大的不舒服,岂能再坏一次规矩?”
      韩若壁点点头,平心静气道:“说的也是。”转而,他又狡黠一笑,道:“若住得舒服,兴许治好了我也舍不得走,就在这谷里吃定你。算一算,两个人往撑死里吃,吃个三年五载的也该把一千两吃回来了。”说完,他故意做出乐不可支的样子。
      表面陪笑了几声,蓝诸心下暗讥道:只得一张罗汉床,你二人能住得舒服才怪,不怕你们不走。
      眼见已是晚饭时间,三人一并出了药房,穿院过屋,到厅里用膳去了。
      晚膳与午膳不同,不再只有他们三个大男人一桌吃喝,蓝诸的五位夫人也都加入了进来。既然免去了食宿的费用,黄、韩二人自可敞开肚量吃喝了。不过,出乎黄芩意料的是,已经饥肠辘辘本该狼吞虎咽的韩若壁却斯文了起来,完全不似那日在小食店里一副饿狼模样,甚至都没了午饭时的迫不及待。面对满桌美食,他瞧上去竟然从容不迫、举止文雅,完全是一副谦谦君子不比泛泛庸徒之态。
      对他的变化,黄芩边吃边想,起先总也想不明白,直到发现一桌子妇人,五个里倒有三个时不时拿眼角扫一下韩若壁,还有两个眼睛虽未瞧,可心里瞧没瞧,却也难说得很了,才明白了一二。黄芩心道:想来,他到底是秀才出身,此种时候总是面子比肚子重要了。当然,黄芩并非秀才,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的,是以吃饱喝足之后又自行打包了大半碗风吹肉,说是留待夜里饿了再吃,令得桌上几位讶异不已。饭后,蓝诸以明日就要替韩若壁治伤,大家最好早些歇息颐养精神为由,打发韩、黄二人早早回去药房了。
      回去药房的路上,韩若壁神色萎靡,显是精神不佳。黄芩笑话他道:“该!谁叫你在女人面前装斯文,吃不饱肚子自然一副蔫巴模样。”
      正饿得烦躁,韩若壁手捂着胃部,一脸凶相,口中斥道:“滚远点,你又吃又拿,少在我面前废话啰嗦。”
      将那大半碗风吹肉捧至他鼻子下面,黄芩道:“拿虽然是我拿,但吃是给你吃的。吃吧。”
      怔了一瞬,韩若壁接过,喜笑颜开地揭开碗盖,一边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一边捡了几片肉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黄芩叹一声,道:“虽然这里没有相熟的女人瞧着,你也不需如此肆无忌惮吧。进屋再吃。”
      说罢,二人加快步伐往药房而去。

      夜深了,药房内只留一枝点燃的红烛,流着红色的烛泪,轻轻颤动的烛焰弱不禁风,好象只吊着一口气,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韩若壁裹着唯一的一床被褥挤在罗汉床上,黄芩则背靠药柜,闭着眼,伸着腿,席地半躺。此前,韩若壁的寒热之症刚发作过一回,但居然比前几次的症状轻了许多,令他颇感意外和惊喜。忽然,韩若壁翻身坐起,下了床。
      听到动静,黄芩睁开眼道:“起来做什么?”
      “良夕背作灯,方成合衣寝。”韩若壁体贴笑道:“夜深了,地上湿寒,床让给你睡吧。”
      难以相信他如此大方,黄芩怔了怔,道:“那你睡哪儿?”
      韩若壁笑得特别自然,道:“我睡褥子上就好了。”
      “哪来的褥子?”黄芩疑道:“你没被寒热症烧糊涂吧?”
      “人肉褥子呀?否则为何叫你睡床上。”韩若壁正色道:“我睡过各种褥子,就是没睡过人肉褥子,今夜正好有机会试上一试,也好看看是不是舒服。你就不能成全我?”
      瞧他一脸理直气壮,又瞧了眼那张窄小的罗汉床,黄芩思忖了片刻,站起身,掸掸衣袍后面,道:“我是无所谓,就怕你不舒服。”说罢,他居然干脆地躺在了罗汉床上。韩若壁也不客气地躺了上去。
      (晋江版此处省略90字)韩若壁支起身子,以手指轻轻抚过黄芩长密的睫毛,一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黄芩明亮干净的眸子,一面道:“莫忘了,明天起我就只剩半条命了,你今日再不依我,这赔了命的买卖我可能就血本无归了。”
      他说这话时,异乎寻常的平静,既不觉悲苦,也不似往日般嬉闹调笑。可他越是平静,黄芩反越觉惶恐,不由自主地紧抱住他。
      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黄芩象是终于做出了某项重大决定般,道:“既然你全不在乎内伤,我也不憋忍了,索性同你睡做一床,来试试这龙阳之好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吧。”
      说着,他一把(此处省略44字)道:“放心,我虽然也没试过,但对手若是黄捕头,定是不虚一试的!”
      就在黄芩意已散、情正浓,落入一片无边无际,深不见低的欲海狂涛中无处逃遁时……
      韩若壁冷不丁来了一句:“人肉褥子,果真不舒服。”紧接着,他戛然而止,断然推开黄芩,一骨碌爬将起来下了地。
      这一下,可苦了(晋江此处省略30字)的韩若壁想必也不轻松。
      (此处省略115字)收不得,放不得,黄芩当真是烦恼透顶。他苦笑道:“我自己解决总可以吧。”
      “欢迎之至!”韩若壁立刻摆出架势,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专心等着观看他如何解决。
      此种形情下,任谁怕是都使不得?
      黄芩心下一声长叹,只能作罢强忍着。
      韩若壁笑道:“对不住了。可若不让你尝上一回,你只会看轻我的定力,我实在心有不甘。何况这一回,我可是陪着你一起,也算公平。”
      半晌,好不容易二人才情欲渐冷,各自复披上衣袍。
      赶着黄芩离开罗汉床,韩若壁复躺了回去,得意道:“怎么不说话?才让你忍这么一回,就委屈的没声了?”
      黄芩满不在乎地仰面躺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道:“我在想,你这么做,只是想让我尝尝欲求不得的滋味,还是另有他图。”
      这时,二人一高一低,头并头,脚并脚,相隔并不算远。
      “另有他图?也许吧。”韩若壁笑道:“可能你太正经了,老是像戴着一张面具。我就是想瞧一瞧面具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副面孔。”
      黄芩以手作枕,道:“有的人,有很多副面孔,那样的人不需要面具。而我,只有一张面具而已。”
      那张面具下,就是他唯一的面孔。
      韩若壁侧过身,道:“很多副面孔,你是说我吗?”
      黄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像是笑了笑,但又好像没有。忽然,他道:“如今,你还想征服我吗?”
      韩若壁叹道:“其实,我早想明白了,我想征服的从来就不是你,只是我自己的欲望而已。”
      当即,他一翻身,整个人从罗汉床上滚落了下来,正好重重砸在黄芩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黄芩不由一闭眼,‘啊’了一声。当他再睁开眼时,韩若壁那张蓄意挑衅、情意绵绵的笑脸几乎挨到了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那张笑脸,黄芩道:“说实话,你到底相中我哪一点?”
      咯吱了一下身下人的腰部,换来对方一阵低笑溢出口外,韩若壁的双眸中闪动着狡诈、诡黠的光芒,嘻嘻笑着缓慢道:“每一点。”
      黄芩皱眉道:“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就是太认真了。”韩若壁板起面孔,道:“不过,认真的,也是每一点。”
      黄芩皱眉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只是想同我做一做那档子事。”
      韩若壁晒笑一声道:“我又不是因为你是男的相中你。我相中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和是男是女并无关系。其实你若是女子,说不定我能少受点儿罪。”叹一声,他又道:“不过这世间,又哪可能有同你一样的女子。”转而,他又道:“你呢?中意我哪一点?”
      虽然黄芩不说,但他自信黄芩也是中意他的。
      寻想了一瞬,黄芩道:“可能是你能让我觉得快活。”
      (晋江此处省略50字)
      深吸了几口气,黄芩好不容易压下喘息,摇了摇头,道:“看着有你这样的人,可以这般快活地活在天地之间......我便觉快活了。”
      感觉到了身下之人的某种变化,韩若壁道:“我发现,你现下想要快活了。”
      立刻,黄芩也感觉到了什么,了然笑道:“你不是也想?”
      转头,瞧了眼身边空落落的罗汉床,韩若壁叹道:“弃之可惜,食之无味。我现在十分想念‘妙不可言’里的那张水床。你呢?”
      黄芩道:“本来我不觉它怎样,可现在......至少它要大上许多,方便行事。”
      他想的是,韩若壁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乱折腾。
      韩若壁听言欣喜若狂,暗道:这一次,只要死不了便是值了!舔一舔下唇,他道:“管不了了!”当即揽过黄芩就欲成其好事。
      没想到,黄芩却一把将他推开,翻身跃起。以为黄芩是记恨他之前故意挑逗,打算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韩若壁正要说话解释,黄芩却面露警觉之色,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轻手轻脚地行至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蓝诸正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半蹲在那里。
      惊见来人,蓝诸错愕地直起身子,尴尬笑道:“嘿嘿,我本想进去取几味药的,不想你们竟在......打扰了打扰了......”
      黄芩冷冷道:“深更半夜的跑来取药?”
      蓝诸有些心虚地不服气道:“我的药房,我来取药,难道还得挑时候吗?”
      黄芩张张嘴,一时不知回他什么好。
      这时,韩若壁也到了门边,打趣道:“哎呀呀,没想到蓝老先生听别人墙根的本事竟也不输医术,堪称一绝。不过,怎的如此不小心,被抓了个现形?”
      蓝诸气哼哼道:“若非他轻功厉害,到了门前我还不自知,等他开门时,我早没影了。”
      黄芩道:“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左右瞧了瞧二人,蓝诸忽然笑了,道:“我早该想到原来你二人是那般的关系,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黄、韩二人莫名其妙地互望了一眼,韩若壁道:“我二人的关系,与你何干?”
      蓝诸放宽了心,笑道:“之前,我还担心......算了算了,总之你二人的此种关系十分好、非常好。,请继续保持。”
      其实,他已到垂老之年,就算懂得制药调养,也绝没法似年轻人那般龙精虎猛了,可身边却有五个正值虎狼之龄,需求颇旺的婆娘,难免会有‘满足’不过来的时候。以前谷里只得他一个男人,就算怠慢了些,也没甚关系。可眼下多出了两个小子,尤其其中一个还瞧上去非常不可靠,因而令他很不放心,以至于三更半夜跑出来窥听。不过,不听则已,一听居然发现这两个小子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反而放下了大半颗心。
      黄芩故意道:“蓝老先生,你不是来取药的吗?怎的不进屋取药?”
      蓝诸听言,讪讪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这会儿我又想起手边还有没用完的药,暂时就不必取了吧。”
      转念,他又冲黄芩道:“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他的伤比想象中重得多,若是不想有什么差池,今夜最好不要胡来。”说完,调头快步而去。黄、韩二人相视了一阵,只得回去药房里各自睡下了。

      第二日辰时一到,蓝诸就让‘灯心草’取了手巾,打了一盆水,连同几瓶‘太阴膏’一并送进了药房,说是打算施展‘金针’奇术,替韩若壁医伤。本来,黄芩还想象昨日一般呆在屋里从旁瞧看,却被蓝诸轰出门外。看来,自打昨夜在屋外窥破了黄、韩二人的好事,蓝诸便以为他们对女人不感兴趣,是以大为放心,也就不愿再留黄芩在药房里碍手碍脚了。
      出了药房,黄芩也没往别处去,除了吃饭的时候都只在门外转悠。其间,他闻到了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隐隐自药房内飘将出来,猜想应该是用上‘太阴膏’了。另外,开始时,他还能间或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响动,以及蓝、韩二人的只言片语,但越往后就越没有声息了。显然,这次医治的时间要比上次诊断的时间长出不少,直止戌时将至,天色渐暗,庄园里各处点上了红烛,那扇关了将近一整天的门才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蓝诸。
      此时的蓝诸已是凶喘肤汗、脚步虚浮,似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黄芩当即闪身而入,只见罗汉床上的韩若壁光着上身,皮肤上涂满了黑乎乎的‘太阴膏’,双眼微阖,面色一片蜡黄,几与死人无异,状况竟似比医治前还要糟了十数倍。大惊失色之下,黄芩冲上前去,道:“你这是......”
      韩若壁用力睁了睁眼,刚要说话,却喷出一口血箭,随及晕厥了过去。
      黄芩当即转身,劈手一把揪住扶着门框喘息不定的蓝诸,惊怒不已道:“庸医!怎的把人治成这般模样?!”
      无力地挥了挥手,蓝诸面无表情道:“求我时,便叫我神医,遇上麻烦,便骂我庸医,世人皆如此,你亦不能免俗。”
      对于他的讽刺,黄芩全不在乎,紧了紧手指,迫问道:“昨夜,他明明有所好转,连寒热之症都减轻了,可今日,经你一治却如油尽灯枯。你不是庸医,是什么?!”
      轻笑了声,蓝诸道:“他的寒热之症减轻,只不过因为谷里的毒瘴同他习练的真力一样同属阴寒一脉,对他颇有好处,是以才能缓解症状,并非是内伤有所好转。”
      黄芩不懂这些,自是无力反驳,只得道:“你若有能耐,总该想法子让他醒过来!”
      蓝诸无动于衷道:“你不放手,我怎么让他醒过来?”
      瞧了眼仍旧昏迷着的韩若壁,黄芩松开了手。
      整理了一下衣领处,蓝诸无比失望地叹了声,自言道:“想不到阴寒若‘太阴膏’,居然也帮不上忙。”待行至床边,他又道:“你放心,他不过晕一阵而已,没事的。我让他醒来便罢。”说着,蓝诸在韩若壁身上扎了几针。很快,韩若壁悠悠转醒。
      见他醒了,黄芩似是舒了一口气,转又怒目瞪视蓝诸道:“之前,你是怎么医治他的?”
      漠然地瞧他一眼,蓝诸道:“做什么一副吃了我的德性?你本该多谢我才是。刚才极其凶险,亏我耗费了七成真力才得化险为夷,保你那相好的暂且没事。不过,若不能根治,他终究还是死路一条。他的伤比我原先想的还要难治?”
      黄芩将信将疑道:“因何?”
      蓝诸道:“他的内伤难治,是因为精脉、气脉上两种截然相反的内伤互相牵制,医治其中一种内伤的同时,必然导致另一种内伤的加剧,是以,在治好其中一种内伤之前,另一种内伤已足以致命。也就是说,这两种内伤无法同时医治。想治他的伤,一定要先行化解此种牵制的关系。”继而,他自豪道:“这一点,我的金针是可以做到的。”
      一指床上的韩若壁,黄芩急道:“可他……”
      蓝诸无奈道:“因为他习练的真力是‘六阴真水’,而我没想到‘太阴膏’的阴寒之力,竟远及不上‘六阴真水’。”
      黄芩听不懂。
      蓝诸道:“说起来太过复杂,打个简单的比方吧,这就好像一个人无恙无伤时,身体内部总是阴阳调和,互为平衡之势,而此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必然产生伤害。我以金针刺激他的身体,化解两种伤情的牵制关系时,便会不得已打破此种平衡。而他原先的‘六阴真水’提聚不起,则必然导致身体处于极阳的状态,我才会想在医治的过程中,以极为阴寒的‘太阴膏’从旁辅助,抑制阳火,帮他维持阴阳平衡。可不成想......唉,这已是‘太阴膏’第二次令我失望了......”
      黄芩似懂非似地点了点头。
      “‘第二次’?那‘第一次’是哪一次?”躺着的韩若壁冷不防发问道。
      瞧他一眼,蓝诸只道:“莫管别的,你的内伤可是更为麻烦了。”
      黄芩冲前一步,道:“你不是说他暂且没事吗?”
      蓝诸叹了声道:“暂且没事不假,可原本他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现下若不尽快医治,就只剩下一个来月的时日了。”
      原来,因为‘太阴膏’无法在治伤过程中维系韩若壁体内的阴阳平衡,是以经过蓝诸的一番运针,不但未能医治伤势,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伤情,令其迅速恶化了。当然,若非紧要关头,他耗费了七成真力及时撤出金针 ,韩若壁这会儿就是个死人了。
      没有人说话,屋里一片沉寂。
      忽而,韩若壁坐起身,抹了把身上的‘太阴膏’,面露嫌厌之色。黄芩瞧见,无言地端了水盆到床边,以手巾沾水,把他身上臭哄哄的‘太阴膏’仔仔细细地擦净了,又替他穿上衣袍。
      整顿好衣袍,韩若壁站起,轩眉攘腕,豪气飞扬道:“我还没认输,莫非蓝神医已认输,想就此不治了?”他的声音十分虚弱,可气势却不曾稍减。
      蓝诸一翻眼,嗔怪道:“谁认输了?!”
      韩若壁笑道:“这才对嘛。你把我赌的半条命又给治去了半条,怎么着也要连本带息还一条回来给我才行。”
      沉思良久,蓝诸道:“若非‘太阴膏’不够阴寒,断不至如此。”
      黄芩问道:“莫非没有比‘太阴膏’更为阴寒的东西?”
      蓝诸迟疑道:“这......倒不是没有......只是......”
      “老爷,您可是想起了那颗珠子?”
      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百花露’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她向三人稍稍施礼,而后道:“‘罗汉果’说老爷忙的一天没吃东西了,叫我来看看。”
      听话听音,黄芩立刻追问她道:“什么珠子?”
      ‘百花露’望向蓝诸。
      蓝诸点头道:“但说无妨。”
      ‘百花露’道:“四年前,我陪老爷出山看诊,经由‘金碧山庄’的公冶庄主介绍,到凤凰山上的彝寨替土司的儿子医治顽疾。当时恰逢寨里的‘火把节’,家家门口都扎着小火把,寨子中间竖着大火把,就等到了晚上全部点燃,大家好欢聚一堂。土司很好客,留我们参加了当天的欢宴。那天参加的人很多,有些是寨里的族人,有些是寨外的客人,十分热闹。老爷总是瞧向对面静静坐着的一个陌生少年。我问老爷为什么瞧他,老爷说那少年脖子上挂着的一颗珠子很是特别。我也瞧了瞧,却没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老爷却说,那是天下间至阴至寒的宝物,难得一见。”言毕,她又望向蓝诸。
      韩若壁好奇道:“什么宝物?”
      目光里闪现出几许贪恋之色,蓝诸道:“月出皎兮,华光寒兮,至阴肃肃,出乎于天......那是一颗未经琢磨、不曾炼制的‘月华珠’。”
      韩若壁目光闪动,道:“听起来就是个了不得的宝物啊。”
      蓝诸无限惋惜道:“我本有意花大价钱向那少年买来,但他不肯卖,说是家传的珠宝,多少钱也不卖。唉,可惜了那颗‘月华珠’落在了平庸之人手里,就只能变成一件无用的珠宝了。”他又补充道:“普通人是没可能激发出‘月华珠’里蕴含的月华阴气的。所以啊,是不是宝物,也得看落在什么人手里。”
      脑子里各种念头转来转去,黄芩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蓝诸所说的‘月华珠’,还有那个陌生少年,彝寨的土司,会不会和徐陵托付给他的事相关?转念,他又一想,可红云曾说那个赎了杨松的苗王土司来自苗疆,而凤凰山就在‘金碧山庄’边上,分明是湘西境内......
      “有了‘月华珠’,就能治好我的伤?”韩若壁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黄芩当即断了这些想法,静待蓝诸的回答。
      蓝诸道:“十分把握也许不敢说,但至少有八分。不过,那珠子我也只在四年前见过一次,现在在哪里已无从知晓,要在一月之内找到它,简直是异想天开。”
      凝目寻思了半晌,黄芩道:“不管怎样,总要试一试,不行的话,我就去一趟凤凰山。”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很没底,毕竟就如蓝诸所言,那个陌生少年和他的那颗‘月华珠’,是四年前出现在凤凰山的彝寨的,现在人和珠子在哪里实在难说得很。但既然已没了别的办法,那么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也必须试一试。黄芩相信,只要有线索可寻,他就一定能找到那颗‘月华珠’,并想尽办法把它带回来,因为,目下它就等于是韩若壁的命。
      沉吟了一阵子,蓝诸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凤凰山的彝寨里寻一寻,看有没有‘月华珠’的线索,我这边也会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医他的伤。”
      黄芩点头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发。”
      蓝诸面色凝重道:“我给你一月为限,一月之内,无论寻没寻到‘月华珠’,都必须赶回来。”
      黄芩一愣,道:“若是寻不到,赶回来有何用处?”
      蓝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那时候,你还不能赶回来,也就不用回来了。”
      黄芩神色黯然,心道:他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让我赶回来见最后一面?
      深思了片刻,蓝诸忽然笑道:“对了,昨日你们提到的那个苗女,对韩若壁的内伤颇有益处,若是能得她相助,也许......会别有奇效。”
      不知为何,黄芩觉得他笑得有些猥琐。
      想起此前离那苗女越近,就越觉身上舒服,韩若壁不禁疑道:“有甚奇效?”
      蓝诸连咳数声,道:“这个,这个......恐怕......那倒是要看她的意思了。”
      黄芩听了,心里感觉怪怪的。之后,他向蓝诸讨要了几粒‘火梨子’带在身上。蓝诸交待了他一些事项后,就和‘百花露’一起去吃食了。房内,只剩下黄、韩二人。
      黄芩道:“你一日滴水未进了,也该去吃点东西。”
      此刻,韩若壁的眼中才流露出一丝抑郁之色,道:“好汉就怕病来磨,若是一刀一剑砍过来当真没什么,这般日日熬忍,确是有些难耐了。”
      黄芩道:“砍过来的刀剑,一下子挡不住,不是受伤就是没命,能有熬忍的日子,再难耐也还有机会。你熬忍,我陪你熬忍,你难耐,我一起难耐。”
      韩若壁道:“这话,你须记着,改天忘了,我可不饶你。”
      转眼,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旦日,黄芩收拾妥当,与韩若壁告别,又叮嘱蓝诸就算想出了法子,若是把握不大也不要胡乱试行。之后,他匆匆出了‘魇伏谷’,疾步而行,就欲下山兼程往‘凤凰山’去。不想,才行至雪峰山的山脚下,就见径前跳出一名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苗女熊传香。
      黄芩一怔,硬硬道:“怎么是你?你待怎样?”
      熊传香努唇胀嘴,道:“会说的惹人笑,不会说的惹人跳。你怎的如此不会说话?”
      黄芩含含糊糊地‘嗯’了声,道:“你怎知我会在这里出现?”
      熊传香道:“我的蛊子瞧见过你,就能记住你一段时日,是以,你出来时,我便知道了。”
      黄芩道:“你没走远?”
      熊传香点头道:“为了等你们,我打算留在雪峰山周围。”
      黄芩心下为难,暗忖道:她此来定是为了先前之约。
      熊传香翻一翻怪眼,道:“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领我去‘金碧山庄’吧。”
      黄芩摇头道:“下次吧,这次我有急事,不能领你去。”
      熊传香面色转厉,道:“你说话不算数?”
      从包囊里取出两粒‘火梨子’递给她,黄芩道:“我那位朋友还在谷里医伤,我这次出去只是为了替他找一味药引子,很快就回来。下次,等他伤好了,我们一起出来时,定将姑娘领到公冶庄主的面前,决不食言。”
      熊传香收了‘火梨子’,看了看黄芩,又想了想,道:“你要去哪里寻找药引子?”
      黄芩如实道:“凤凰山。”
      熊传香道:“凤凰山不就在‘金碧山庄’附近吗?不必等下次了,这次,你顺道领我去就好了。”
      黄芩道:“不好。”
      ‘金碧山庄’离‘凤凰山’虽近,但一个月的时间本就极为有限,黄芩此行是去凤凰山查寻‘月华珠’的下落,还不知是否顺利,要花费多少时日,是以当然不宜分心他事。另外,熊传香要去‘金碧山庄’一事本就大有蹊跷,黄芩又岂会察觉不出?是以,他知道那定是桩麻烦事,熊传香也定是个麻烦人,绝计不方便在此种时候沾上手。
      熊传香怪笑一声,道:“你说不好便不好了?这一趟,我跟定你了。”暗里,她想:蛊子识人定位的能力仅限于方圆三里以内,且只有十来日的功效,现下若是放黄芩离开,万一他就此不回来了,自己的蛊子又不识得韩若壁,很容易错过,却要到哪里找他们领自己去‘金碧山庄’。
      黄芩淡淡道:“只怕你未必跟得上我。”
      熊传香道:“我见识过你的轻功,自知撵不上你。不过,你别忘了,方圆三里之内,我可是有法子知道你的行踪的。”
      黄芩道:“你跟得上也没用,我不会去‘金碧山庄’的。”
      熊传香一昂头,道:“无妨,我有的是空闲,就当先陪你走一遭‘凤凰山’,然后再送你回来‘雪峰山’。”
      瞧出了她的心思,眼见甩又甩不掉,打又打不得,黄芩只得冷声威胁道:“总之,莫要坏我的事,否则休怪我翻脸教训你。”
      闻言,熊传香恼意顿生,暗忖:你有多大本事,竟敢如此小看我?咱们走着瞧!
      原来,她身为巫祝,在苗人中的地位自不用说,周围人对她向来是敬畏有加,行事、说话均不敢造次,就怕稍有不慎得罪了她,被记恨报复。是以,她早已习惯了顺言顺语,受不得这般威胁。眼下,黄芩的这一句话便算是把她得罪了。
      不过,心里虽恼,面上,熊传香却只是阴晦地笑了笑,道:“我坏你的事做什么,又没甚好处。一起走吧。”
      说罢,她让开了道。
      黄芩在前,她在后,二人一言不发地上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十七回:心溶溶罗汉床边叠罗汉,阴肃肃月华珠里隐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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