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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22回:锦衣侯英雄救美生情愫,马国梁设下香饵钓金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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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回圆道:“哈,想不到,武功盖世的‘寒冰剑’,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鲜兆林面色冷峻道:“是不是贪生怕死,本就与武功高低无关。何况,这世上又有几个真不贪生怕死的?”
钟回圆无限鄙睨道:“贪生怕死没什么,其实,他若是承认不敢去劫法场也就罢了,明明嘴上答应了,私下里却搞口是心非,阳奉阴为那一统,才着实叫人不耻。”
鲜兆林道:“其实,李广也是他的同门师兄,师兄受难,却置之不理,面子上总是有些过不去的,再加上庄老大又诚意相邀,令他避无可避,他无奈之下才假意应下的吧。”
钟回圆嘴角一斜,依旧一副瞧不上的模样,道:“总之,庄家老二不是啥好鸟。”
鲜兆林的脑中思绪不断,口中道:“现下想来,李广那件事过后,‘寒冰剑’就逐渐从江湖上隐退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给庄老大和李广的一个交待。”
沉默了一刻,钟回圆另起话头,狐疑不已道:“老大,你说,杀了‘黄膘紫骝’,抢了东西的那两个小子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大有来头?”
鲜兆林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钟回圆道:“真若如此,万一我们动不了他们,抢不回‘如意宝’,怎么办?”
这话,他说得就好像鱼嘴里的水,吞吞吐吐的。
鲜兆林挑眉瞧他,道:“这是石碑上钉钉子--硬碰硬的事,没什么万一。”
钟回圆赶紧低头,畏畏缩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到时候事情没办好,不好向‘太玄天师’交待,毕竟他的人都已经到了,可‘玄阙宝箓’还锁在‘无懈箱’里。”
鲜兆林轻轻扣了扣小指上的指甲,看似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就按之前的计划,把‘无懈箱’连同‘玄阙宝箓’一起给他们,就当白饶他们多得一件宝贝好了。”
继而,他又阴笑两声,道:“再说了,也许赵元节、李自然的法力高强,自有神通,早已修得搬运之术,可以隔墙取物也说不定。他们要的是‘玄阙宝箓’,我们给他们‘玄阙宝箓’,还有什么不好交待的。”
钟回圆踌躇道:“这恐怕不好吧,已经耽误了他们那么久,总得有个说法。”
鲜兆林拖长了声调,语意难测道:“那你说怎么办?”
钟回圆捏着脑门,埋头想了半天,苦着脸道:“真要是夺不回‘如意宝’,就只有把‘无懈箱’砸开了。”
鲜兆林哈哈笑道:“你想砸开无懈可击的‘无懈箱’?”
仍埋着头陷于苦恼中的钟回圆没注意到老大脸上的讥讽之色,狠狠地点了一下头,咬了咬牙,道:“我就不信找不着东西砸开它。”
鲜兆林轻蔑地‘哈’了声,道:“你道‘无懈’这个名字是白取的?告诉你,它可是不俱刀劈斧砍、风蚀雨蛀的宝贝。”
钟回圆抬头,装作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这刻的不自在,小声试探道:“要不,我叫人去寻个精于开锁的工匠,造模子另做一把钥匙试试?”
鲜兆林道:“‘无懈箱’的钥匙只能是‘如意宝’,没了‘如意宝’,任是什么也打不开‘无懈箱’。”
钟回圆隐隐有些不服,嘀咕道:“虽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也并非不能另配一把啊。”
鲜兆林道:“另配一把?说得轻巧。你道‘无懈箱’是什么人造的?”
钟回圆问道:“什么人?”
鲜兆林道:“就是千多年前造出‘流杯池’和‘七台宝镜’的僧人灵昭。他的慧心巧思堪比鲁班。”
钟回圆呐呐地点了点头,显然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什么灵昭。
鲜兆林继续道:“我想,就算你能依照‘如意宝’的样子,做出一模一样的钥匙,也是打不开‘无懈箱’的。”
钟回圆不解道:“为何?一模一样的钥匙,怎可能打不开同一把锁?”
鲜兆林‘哼哼’笑了几声,道:“这样说吧,你想得到的法子、想不到的法子,我都尝试过,所以,不管无何不可能,事实都是如此。”
原来,北齐时的僧人灵昭曾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从天而降的怪石。之后,他私底下以这块怪石为材料,设计、制作了一只巨大的箱子,和一把开箱子用的、形状奇特的钥匙。灵昭对外自夸,说他的这只箱子一旦锁上,就只有用那把以同种材料做成的钥匙才能打开,否则别无它法。那时,灵昭的一位和他同样慧心巧思的朋友不相信,就依照那把钥匙的样子,做了另一把钥匙,想打开那只箱子,但终是没能成功。灵昭死后,它的箱子以及那把钥匙数度易手,后来落入了大名鼎鼎的公输子的手里。公输子号称‘赛鲁班’,却专门做些制造赝品的勾当,一双鬼手巧夺天工,做出来的赝品足可以假乱真,后来甚至出现过有人宁愿出千金求公输子制造的赝品,而不要真品的事情。他得到这两件宝贝后,爱不释手,替箱子取名为‘无懈箱’,钥匙取名为‘如意宝’,并将名字分别以秦汉时的小篆字体刻在了这两件宝物上,由此,后人皆以为这两件物件儿就是秦汉时的古董。再后来,到刘瑾擅权之时,某个豪商出于巴结迎奉的目的,把家中珍藏了几代的‘无懈箱’和‘如意宝’作为奇巧的宝物送给了刘瑾。当时,刘瑾家中各式各样的宝物成千上万,几乎快赶上皇宫里的‘藏珍阁’了,所以也没太在意,随手把刚从‘藏珍阁’里顺出来的‘玄阙宝箓’锁在了‘无懈箱’内。而刘瑾家被查抄前,‘三杀’暗中转移走了一部分钱财和宝物,其中就有这个装有‘玄阙宝箓’的‘无懈箱’,但‘如意宝’却是不知所踪。那时候,正值大难临头之际,刘瑾的府宅内已是一片混乱,‘如意宝’这东西又不大,想来可能是被哪个家仆或丫鬟给顺手牵羊走了。
钟回圆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么说,老大你也从来没能打开过‘无懈箱’?”
鲜兆林恨恨道:“是啊,若非如此,那般威力巨大的道家法器,我何不拿来自己使一使?”
瞅了眼鲜兆林的表情,钟回圆脸色发白,声音颤抖道:“万一......万一‘无懈箱’里根本没有‘玄阙宝箓’,我们要如何是好?”
鲜兆林没有如他所想般表露出半点儿惊慌之态,而是笑道:“你当我是傻的吗?我早用‘隔墙视物’之术查看过了,箱子里面锁着的确实是‘玄阙宝箓’。”转而,他懊恼地‘嘿’了声,道:“不过,就因为看得见,摸不着,更挠得我心里难受,憋闷了好些年。”
钟回圆‘嘿嘿’笑道:“这下我总算明白老大你为何一听说‘如意宝’的踪迹,就下令暂时留在此地,不往江西去了。”
鲜兆林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打听‘如意宝’的下落,本来已经觉得没甚希望了,不想却有了消息。”
转瞬,他又悠悠道:“对了,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要留在此地,拖延时间?”
钟回圆语气肯定道:“当然是老大想在‘玄阙宝箓’落入他人之手前,一试其威力了。”
夺回了‘如意宝’,自然能打开‘无懈箱’,也就可以使一使‘玄阙宝箓’了。
鲜兆林眼射异光,笑声如钟,道:“不错。不过,或许试过之后,我又不愿把‘玄阙宝箓’送给李自然了也未可知。”
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钟回圆怔了怔。
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鲜兆林道:“这一次,多亏了你的那位旧友鼎力相助,我们才能在韶州隐匿下来。”
钟回圆了唏嘘一声,道:“想当年,我们一帮朋友里,就数那小子最不受人待见,不想如今却居然发达了,混成了‘南华帮’的副帮主,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
鲜兆林奇道:“怎么听起来,你们的关系并不是很铁的样子。”
钟回圆一扬手道:“其实,我和马国梁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这一次,他肯卖我的面子,帮我们找地方隐匿,并非冲着昔日的友情,而是另有所图。”
鲜兆林紧皱眉头,先是喃喃自语道:“另有所图......“后又严肃问道:“他想图什么?”
钟回圆忙道:“听他的口气,应该是有事要我们帮忙。”
鲜兆林道:“什么事?”
钟回圆道:“这件事,目前只露了个头,下面怎样还不清楚。”
鲜兆林明显不信,道:“他有事要我们帮忙,却不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是什么事,你不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吗?”
钟回圆解释道:“老大你有所不知,我和马国梁相识多年,深知他的底细。他这个人,武艺不算十分高强,可就是有一桩本领,却是旁人难及的。不夸张地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豪爽的也好,缜密的也罢,只要和他说上三句话,就会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三杯两盏一下肚,就能推心置腹。但是,其实马国梁的城府极深,心思重,主意多,不到最后关头,你绝难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稍稍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之前‘解剑园’同‘南华帮’进行过一次谈判,马国梁曾请我派了个高手过去,假扮成‘南华帮’的人,在谈判会议上搅局,并趁乱让‘南华帮’的另一位副帮主崔浩误丧命于‘解剑园’来人之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鲜兆林边思考边道:“这样说来,马国梁是想要崔浩死?”
钟回圆道:“也许他二人间有什么私仇吧。”
摇了摇头,鲜兆林道:“不对,如果仅仅是私仇,马国梁大可以要我们暗里替他除去崔浩,何必还要借着在谈判会议上搅局的机会下手?”
不等钟回圆接话,他又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诱发‘南华帮’与‘解剑园’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的原因,就是谈判破裂,同时,崔浩死在了‘解剑园’的萧怀物手里。”
钟回圆愕然片刻,之后又‘啊’了声,道:“难道这是马国梁想要的结果?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同‘解剑园’为敌对‘南华帮’有什么好处,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鲜兆林摇头道:“这就得问他了,我哪可能知道。”
钟回园道:“他托人带信来,说明日上山拜访老大。”
鲜兆林道:“正好,是时候该见一见他了。有些话,他也该对我们讲清楚了。”
沉默了一阵,钟回园唉叹一声,道:“如果,之前,此地那间‘聚宝堂’的郭掌柜,能以我们提供的‘王子午鼎’交换到‘如意宝’的话,就没有这许多事了。”
“是啊,”鲜兆林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宫老爷当真可恶。”
钟回圆恶狠狠道:“可恶之人死不足惜!”
鲜兆林道:“对了,别忘了把‘王子午鼎’要回来。”
“这个自然。”钟回圆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问老大。”
鲜兆林道:“说。”
钟回圆道:“得到‘如意宝’的消息后,老大何不干脆派我等弟兄血洗‘古脂斋’,夺回‘如意宝’,而要使个策略,让马国梁替我们找个古董商人带上‘王子午鼎’,前去换犬如意宝’?”
鲜兆林道:“‘古脂斋’和‘武当’素有关联,人手极是不弱,在官府也有靠山,倘若贸然出动,不但未必抢得到‘如意宝’,还可能暴露我们‘三杀’的踪迹。”
钟回圆点头道:“还是鲜老大深谋远略,考虑周详。”
鲜兆林道:“快天亮了,你回去吧,一方面安抚好赵元节他们,另一方面也要弄清楚马国梁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钟回圆起身,行礼,转头出去了。
往韶州去的一条羊肠小道上,午后火烧一般的骄阳直泄万丈,晒得道路两旁的树木野草都冒了烟,地面也泛起薄薄一层摇曳的红光。黄芩、韩若壁二人走在前面,后面远远地跟着倪少游。小艾因为得了韩若壁的命令,必须先去联络各处的‘北斗会’弟兄,然后才往韶州去,所以没有同行。
因为路很窄,又颇为崎岖,三人都牵着马没有骑。
这时,偶有微风撩起热浪,吹到黄芩的脸上,烘得他的呼吸也变得火热起来。
一路上,不管韩若壁如何出言逗弄,黄芩总是静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若壁见状,忽然又轻声吟道:“风不定,人初静,今日炎阳落满径。”
黄芩仍是没甚反应。
走了一段,韩若壁回头冲倪少游,略有微词道:“怎的还跟着我们?”
倪少游显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道:“我......”
韩若壁揉了揉眉心,道:“你不用回去向王大人复命吗?
看来,他不太想让倪少游跟着。
倪少游道:“除了给大当家传递消息一事,王大人还另有任务交待给我,任务没完成前,不急着回去。”
韩若壁吊起眉道:“真的假的?”
倪少游道:“小五不敢对大当家有所隐瞒。”
韩若壁‘哼’了声,讥讽道:“之前,你隐瞒的可算不少了,现下又不再是‘北斗会’的弟兄了,哪有什么敢不敢的。”
倪少游可怜兮兮地缓下脚步,呐呐道:“大当家如是嫌小五碍眼,小五自会躲得远远的。”
韩若壁心头一软,叹一声,道:“你怎么到现在也没学会,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切不可这般鬼鬼祟祟,畏畏缩缩的。想一起走,就上前来,别偷偷摸摸地跟着。”
倪少游欣喜不已,赶紧拉着马赶上来。
韩若壁又道:“王大人还交待给你什么任务?”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
这时,他身边的黄芩忽然开口道:“走路用脚,不用嘴,罗里吧嗦的做甚?”
韩若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对面的蒸蒸热浪中,远远走来一人,一马。
这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件素色长衫,和韩若壁一样,腰间也系了一根玉带。
他的身侧还挂着一把佩剑。
这把佩剑的剑鞘左右两侧各镶了两道金边,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光华炫目。
他牵着的是一匹极普通的杂毛马,而且马的右后腿上还受了伤,用布条缠住,一瘸一拐的,显然是不能骑了。
待这人走近,只见他年纪不大,玉面飞眉,悬鼻凤目,皓齿朱唇,生得极为标致、俊美,可说是相当赏心悦目的男子。
从开始到现在,黄芩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落在这名男子的身上。而这名男子却显然眼高于顶,连拿眼角扫一下黄芩的兴趣都没有。
二人擦肩而过时,一阵微风抚过,吹起这名男子长衫的衣角。
长衫的内里居然是红色的。
红得鲜艳,红得刺眼,红得像燃烧的火,红得如流淌的血。
如果逮治犯人的锦衣卫缇骑瞧见,一定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因为这件长衫,就像生生把他们官服的面子做成了里子一样。
就在这名男子走过三人身边后,倏尔回头,打量了一下韩若壁。
准确地说,是打量了一下韩若壁身侧的佩剑。
这时,韩若壁的嘴已撇成了一张瓢。
要知道,眼见着黄芩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名男子,他肚里的酸水早就泛到鼻子里,眼见着就快要呛出来了。
而黄芩,仍在盯着这名男子瞧看。
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韩若壁忍不住白了男子一眼,撅起嘴,嘟囔道:“真会装模作样。”
转而,他又凶巴巴地冲黄芩道:“你瞧够了没有?”
黄芩的目光已落在男子腰间的佩剑上,低低道:“原来是他?”
韩若壁心知肚明,却故意酸溜溜道:“他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黄芩移开目光,转顾他,微微一笑,道:“瞧见他,很容易想到你。”
听到这一句,韩若壁才心头一阵舒畅,酸气消退了不少,抹了把面颊,露出得意的神色道:“因为我和他一样,长得一副好样貌?”
其实,若单论样貌,韩若壁远不及这名男子俊美、惊艳。
转而注视着韩若壁腰间的‘横山’,黄芩道:“因为你和他一样,也是用剑的高手。”
韩若壁心头一动,望向那名男子,目中闪烁着几分挑衅的光芒,道:“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若有机会,倒是不妨同他较量一下,也算得一件幸事。”
原来,二人都瞧得出来,这名形容出众,孤傲不群的男子就是江湖上人称‘翡翠金丝剑,玉带锦衣侯’的松戎。
将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一来一往都瞧在眼里的倪少游,此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韩若壁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这般自在、平等的对话与交流,似乎他与韩大当家,从来就只是仰视和被仰视的关系。
倪少游已经可以确定,大当家同这个高邮捕头间存在着某种超乎寻常的情谊。
这种情谊,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直到现下明知没了希望,却仍旧挣扎着不肯放弃。
其实,在归善时,倪少游就隐约觉察出了一二,但一直在心里暗示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结果。
应该说,他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结果。
这一刻,他开始心生恨意,恨自己,恨黄芩......也恨韩若壁。
发觉到这一点后,倪少游怔住了。
他怎么可能恨大当家?恨韩若壁?
默默地仰起头,瞪大眼,任凭烈日将双眼耀得发黑。
他开始后悔跟上来了。
这种时候,韩、黄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已经走过去十余丈的松戎正准备继续赶路,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斥:
“等一等,你站住!”
这声轻斥是以内力传出,直入他的耳中,震耳欲聋。
在黄、韩二人听来,这声音有那么点儿熟悉。
松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瞧看,就见一名女子从后面牵着马,步履匆匆地追了上来。
黄芩、韩若壁定睛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宫家的小姐--宫露白。
这时际,宫露白当然也留意到了他们,经过二人身边时,脚下稍停,面露惊讶之色,道:“咦,怎么是你们?真巧。”
转瞬,不待韩、黄二人开口,她已望向前面的松戎,口中匆忙道:“请二位公子在此稍候片刻,我回来再与你们详谈。”说完,又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黄、韩二人相视一眼,也觉得有些话需要告诉她,便依言留在了原地。
一路儿小跑来到松戎跟前,宫露白微微低着头,喘着气,踌躇半晌,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她不是低着头,松戎一定可以瞧见飞上她面颊的两朵红云。
韩若壁远远瞧见,以手肘捅了一下黄芩,嘻嘻笑道:“宫姑娘春心萌动了。”
黄芩疑道:“这你都能瞧得出来?”
韩若壁道:“以我的经验,绝对错不了。”
黄芩道:“真的?看上去,他们好像一点儿也不熟。”
韩若壁嗟叹几声,道:“说起来,面对那样一张脸,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的。”
那边,眼见宫露白不吭气,松戎先开口道:“若是谢我,大可不必。我此来的目的就是杀‘女金刚’,并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你不过是顺便为之。”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但是不带任何情绪,虽然并非冷冰冰的那种口吻,但确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显然,他并没有把宫露白的美貌放在心上。
宫露白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是,我是......”
她的脸热得发烫,一颗心也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松戎似是有些迷惑,又似是有些不耐烦,皱起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宫露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又羞又恼道:“我不是来谢你的。其实,就算你不出手,我一样可以对付得了‘女金刚’一伙。”
实际上,这会儿,对于自己的失态,她心下恼恨不已,也因此连带着恼恨起令她失态的松戎来。
不远处,韩若壁道:“宫姑娘说的是实话,以她的身手,‘女金刚’那些人未必奈何得了。”
黄芩道:“‘女金刚’一伙儿应该是去韶州,给‘南华帮’助拳的吧。”
韩若壁道:“对啊,八成是在路上瞧见宫姑娘孤身一人,又带了不少盘缠,以为是只肥羊,所以生了歹念。”
黄芩道:“这伙人也算是老江湖了,难道不晓得敢孤身一人在江湖上跑的女子多半不好惹吗?”
韩若壁幸灾乐祸道:“人多了,胆自然就肥了呗。活该叫‘女金刚’遇上松戎。”
这时候,松戎上下打量了宫露白一番,似乎觉得眼前这个高个子姑娘颇为特别,挺有趣的,笑了笑,道:“这样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没想到姑娘其实是真人不露相呀。”
松戎的这一笑,多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但又不失分寸,恰到好处,一扫刚才板着脸时的严肃,也没有显得过于轻佻,是以,看上去亦是赏心悦目得很。再加上,他一笑间露出的那两排白得发亮的牙齿,一下子吸引住了宫露白的注意力,以至于面目在那一刻反倒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虽然眼睛很享受,耳朵却很是不顺,宫露白不服气的扬了扬手中的宝剑道:“我有剑,也是走江湖的,自然能对付他们。”
松戎‘哈’了声,道:“这话不对吧。就算你是走江湖的,可‘女金刚’虽然算不得江湖上顶尖的好手,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不可能是整个江湖最蹩脚的吧,那么,为什么只要是走江湖的就一定能对付得了他们呢?更何况恶虎还怕群狼,他们人多,姑娘一个人当真能对付得了?”
在远处的韩若壁听到后,压低了声音咒骂道:“‘恶虎还怕群狼’?这个花花公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现在又调戏起宫姑娘来,说她是母老虎了。”
黄芩白了他一眼,道:“人家郎才女貌,英雄救美,这会儿浓情蜜意,打情骂俏,关你屁事!”
韩若壁斜吊着眼,瞅他道:“真要关我什么事,我怕有人吃不消。”
黄芩‘哼哼’两声,道:“休要指桑骂槐,我若是吃不消,也一定叫你吃不消。”
韩若壁做了个怪样,哈哈笑了起来。
宫露白显然没听懂松戎话外有话,但是毫无疑问地感觉到被他小看了。这种感觉一下子激怒了她,令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好像一股脑儿冲到了头顶。顷刻间,她的脸涨得通红,反倒显得格外得娇俏。
她气鼓鼓的怒道:“小瞧人!你都没见过我出手,怎知我不能?老实说,若非你多管闲事,抢先出手杀了那个什么‘女金刚’,吓跑了剩下的,我也会把他们全杀跑了。”
松戎哈哈大笑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此刻他这般放声大笑,竟没令人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嘲讽之意,流露出的皆是真诚、豪放的性情。
笑声渐歇,他道:“姑娘所言极是,倒是在下妄言了。我出道时,也和姑娘一样,老是将一句‘丈夫未可轻年少’挂在嘴边,唯恐被人看低了。后来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才发现,你就是你,别人捧不高,也看不低。今日,我若说的话不中姑娘的意,姑娘就只当我是放......那啥.......,别往心里去。”
转而,他又道:“不过,虽说是巾帼直堪堕须眉,但姑娘的身手咱家确是没见过,说你不行,或者是夸你上天,都是一派胡言,做不得真。反正,我千里追杀‘女金刚’,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若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救了姑娘,显然是胡吹大气。但若说是完全和姑娘当时身处险境毫无关系,也未免太过做作。敢做不敢当,非是好汉行径,老实说,我出手时,自然有一举两得之意,姑娘若是嫌我多管闲事,我只能说声抱歉,姑娘若是要谢我,就真的大可不必了。”
他一番话说来,慷慨磊落,自有一种别样的豪侠气概。
言毕,松戎转身要走。
宫露白却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道:“等等。”
松戎略有不满,道:“你还想怎样?”
宫露白道:“我虽不必谢你,却也不想欠你什么。”
松戎道:“你本就不欠我什么。”
宫露白摇头道:“毕竟,‘女金刚’是死在你手里,那伙人也是被你杀跑的,我得了好处,就是欠你的。”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儿,松戎噗嗤一笑,道:“只听说过放债的担忧,没听说过欠钱的着急的。我都说不欠了,你还计较个什么劲。”
宫露白倔强道:“我行事只依自己的原则,但求问心无愧。别人若欠我的倒没什么,我若欠了别人的,连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稳!”
松戎眉毛挑了挑,没说什么,心思微动,心想:她这一点,倒是和我有点儿相像。
“适才,你的坐骑中了那头陀一刀,没法骑了。”宫露白将身后的骏马往前带了带,道:“我把马换给你,之后便不欠你的了。”
说着,她把手中的缰绳递了过去。
松戎没急着伸手接过,而是道:“如果照姑娘的意思换了马,姑娘不就没有马骑了吗?”
宫露白道:“是啊,没有就没有吧。”
松戎扬眉一笑,道:“在下松戎,不知姑娘芳名?”
见了他这一笑,宫露白心头一阵轻颤,声音立马低了下去,道:“我姓宫......名露白。”
松戎道:“宫姑娘家住何处?抑或是四海为家?”
宫露白脱口而出道:“汀州府,连城县。”
她说得极快,快到连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
松戎点点头道:“宫姑娘还说自己是跑江湖的,这下露馅了吧。跑江湖的人,是没有家的。”
不待宫露白接口 ,松戎已抢着道:“在下迟早要登门拜访宫姑娘一回,只是不知宫姑娘愿不愿再见到我?”
宫露白呆愣了一刻,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你要拜访我做什么?”
支吾了半天,‘愿意’这两个字却始终也没能蹦出来。
松戎道:“姑娘欠了别人的,连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稳,在下也是一样。现下,我还有点路要赶,所以就不和姑娘客套了,先收下这匹马,从此便欠了姑娘一个人情,只怕要日日吃不好饭,睡不稳觉了,少不得闲时把马还给姑娘,否则,此种吃不好饭、睡不稳觉的日子便没完没了了,哈哈。”
没想到,这人外貌秀美如女子,行事却如此光明豪爽。
说罢,他只一抱拳,竟不留恋,将马包从伤马背上去下,搭在宫露白的马上,又将宫露白的马包系到了伤马的背上。换马之后,他接过缰绳,牵马而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远处。
眼见松戎谈笑自若,收下了马,却也不卑不亢,宫露白心花怒放,望着他的背影不免心神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韩若壁虽然对宫露白并无半分杂念,但瞧着如斯美女竟看上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剑侠,就好像掉进了麦芒堆里,浑身上下都感觉不自在。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他忍不住嚷嚷道:“喂喂喂,别看啦,人家已经走远啦。还没问你,你不是去‘古脂斋’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宫露白转过身,行到韩、黄二人跟前,有点羞恼,但又不便发作,微嗔道:“我要到哪里,你管得着吗?对了,听说有人杀了‘黄膘紫骝’,竟是你们?”
说到这里,她的一双美目转向黄芩、韩若壁的坐骑,心中已经知道了七八分,顿时生出一种感激之情。
韩若壁脸色肃然,连连点头道:“举手之劳,也是因为凑巧遇上了,那两个贼子恶贯满盈,早就该死了,只希望宫老爷子泉下可以瞑目。”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们只是被雇佣的杀手,幕后之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宫露白双目一暗,突然又振作起来,道:“我在‘古脂斋’得到了一个极有价值的消息,很可能和幕后的罪魁祸首有关。眼下,我就是跟着这条消息,一路追踪到此地的!”
此言一出,黄芩和韩若壁对望一眼,眼睛都亮了起来。
清晨时分,朝雾似烟,初阳如新。
‘丹霞山’脚下,一匹健马系于梧桐树边,一个青衫人正背负着双手,向远处张望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看他的神情,不显一丝焦急,很是平静自若。
此人正是‘南华帮’的副帮主马国梁。
不多时,“得儿,得儿,得儿......“,人还没到,马蹄声已先响了过来。
听到动静,马国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相信,来得就是他要等的人了。
很快,三人三骑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就见,为首之人,身高体阔,一袭薄薄的丝质长衫下,隐隐透出强健过人的肌肉,正是‘南华帮’的帮主郑坤。他身后的则是两名长随,一望而知俱是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之辈。
马国梁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迎了过去。
二马交颈之际,郑坤的眉毛微微皱起,看起来颇为不高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昨日一早儿来请‘小天师’的吗?怎么你临了又变了卦,叫人通知我说改在今日再一起来了?”
马国梁赶紧拱手道:“前日夜里我突然想到一个计策,若照此实施,定能让‘小天师’愿意出手相助我们。因为事情急迫,实在耽搁不得,因此昨日我一整天都在全力张罗此事,未尽之处,还请帮主恕罪。”
郑坤仍旧不满道:“什么事这么重要,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马国梁赔着笑脸道:“其实,于我们‘南华帮’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一个人拿主意了。不过,这件事虽然微不足道,可对于请‘小天师’出山,却是至关重要呀。”
郑坤‘哦’了一声,道:“果真如此?那你说来听听,如果确如你所说,我不但不该怪你擅自行动,还要大大地奖赏与你。”转脸,他眉毛一立,面色肃然道:“如若不然,莫怪我不讲情面,虽然你是副帮主,也不可坏了规矩。”
“是是是,帮主所言极是。”马国梁道:“前日我回去后,仔细地想了想,‘小天师’此次改头换面来到我韶州,不知是做什么来的,但总之必是十分隐秘之事,因此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而且,‘小天师’在‘宁王府’里捞得不少了,虽说没人嫌银子烫手,但以他的眼光、身份,想来也不会看到一点儿小钱就失了方寸,更不会因小失大,所以,我们想要请得‘小天师’出山,势必要有能打动他的东西,光靠银子,只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郑坤紧绷起嘴角,满脸不悦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别忘了,前日在一干长老面前,你可是拍着胸脯说定能请到‘小天师’的,还说什么只要出得起银子,就绝非难事。怎么,这才几天功夫,话还没捂热,就又说有银子也不成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国梁连忙道:“帮主息怒,且听我细说几句。‘小天师’赵元节何等人也?说好听点,是个炼丹吐纳的真人,说难听点,就是会画符施咒的妖道。这些人,最喜欢的东西,除了银子和女人,就是那些道家炼丹的玩意儿了。”
顿了顿,他睁大了眼睛,道:“我知道有□□家视为珍宝的仙家秘录,叫做‘紫微秘要’。”
郑坤道:“‘紫微秘要’......是个什么东西?”
马国梁言之凿凿道:“是一本炼丹的秘籍,乃是当年‘佛母’唐赛儿所有,后来遗失到了别处。昨日,我特意找来一大批人,安排好了,让他们把一个谣传散播出去。”
郑坤道:“什么谣言?”
马国梁‘嘿嘿’一笑,道:“这个谣言就是:那本‘紫微秘要’如今就藏在‘解剑园’,而‘解剑园’的主人萧仁恕正是因为得到了这本秘籍,炼制出了特殊的丹药服食,才有了一身本领的。”
郑坤嘴角放松开来,寻想了一阵,道:“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
马国梁趁热打铁,道:“帮主,你想啊,那本‘紫微秘要’对于习道之人的诱惑力绝对在银钱之上,而当‘小天师’得知其下落后,岂能不动邪念?此后,我们再以重金请他出山,他自然会顺水推舟,绝不能拒绝了。”
听马国梁娓娓道来,又分析得丝丝入扣,郑坤倒还算认可,一时间早忘了之前被马国梁放了鸽子的恼怒,但短时间内又无法确定这个法子的可行性,于是狐疑问道:“‘紫微秘要’这东西当真这么了不起,能令小天师上当?”
马国梁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潘金莲这个香饽饽,钓不到武松这条好汉,却能钓到西门庆这个大官人。‘紫微秘要’嘛,对咱们来说,一文不值,但对小天师来说,那就好比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汉,看见一只滋滋冒油的烧鹅腿,你说他会不会上当?”
听到这里,郑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好好好,马副帮主果然是足智多谋,这件事办得漂亮。如果这次如愿请来了‘小天师’助阵,拿下‘解剑园’,我定要记你的头功!”
四人再无多话,一路上得‘长老峰’,直到‘赤松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