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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第17回:偏乡僻野蛰伏千锋无刃,始料未及新地又逢旧人 ...


  •   “宫小姐?......宫老爷的膝下?”卫经纶面上微微一动,道:“这么说,二位识得宫小姐,也识得宫老爷喽?”
      韩若壁淡淡一笑,抬了抬眉道:“这个自然。”
      借着清一清嗓子的功夫,卫经纶思索片刻,道:“照二位的意思,宫小姐似乎去了我们‘古脂斋’。那么,以你们看来,她此去所为何事?若说是为了谈买卖,宫老爷亲自出马才更合情理吧。”
      听起来,他竟像是完全不知道宫家出了什么事,也不像是见过宫露白的样子。
      毕竟不过萍水相逢,再加上考虑到宫小姐未必愿意让外人知道自家发生的惨案,因而,黄、韩二人都没打算说出来,也就有意忽略掉了卫经纶的问题。
      思疑一阵,黄芩迫问道:“你的意思是,宫小姐居然没有去过‘古脂斋’?”
      对他眼中流露出的不信任颇为反感,卫经纶故意挑起眉角,斜着眼睛,拿腔作势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有这么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黄芩脸上稍显不耐道:“别弯绕子了,她到底去过没有?”
      他的口气十分生硬。
      卫经纶‘哼’了声,面色微愠道:“审我吗?你不是公人,我不是嫌犯,凭什么答你!?”
      韩若壁见状,一边笑一边打起圆场道:“我这位黄朋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没嘴没舌,有时候说话又冲又呛,其实没甚恶意,却容易惹人误会,卫掌柜千万别放在心上。都说江湖上的汉子令留拳头不留隔夜话,如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干脆把话说开来,也免得生分。”
      想想确是没甚值得隐瞒的,而且心里还惦记着对方的宝马,卫经纶忍下一口气,道:“铺子开张后,我一直在外奔波,忙着收古董,到现在都没能回去安南,是以,即使你们说的那位宫小姐真去了‘古脂斋’,我也是无从知晓的。”
      韩若壁心里不屑地轻笑一声,暗想:忙着收古董?你在宁波收的那批象牙也能算是古董?拿来做假古董的吧。
      当然,这话他可不能说出口,只道:“在下没开过铺子,但也听说过个中辛苦,据说刚开张的铺子,掌柜们全都忙得不亦乐乎,除了吃饭、睡觉,都得泡在铺子里,可卫掌柜怎的特别轻闲,只管在外面跑,难道不怕家里的铺子忙不过来?”
      卫经纶安然道:“家里的事,都是内子在打理,没甚问题。”
      韩若壁微讶道:“一个女人哪忙得过来?卫掌柜放心得下吗?”
      卫经纶笑道:“会家不忙嘛。虽说她是女人,但却是从小在古董堆里滚大的女人。有她这么个大掌柜在铺子里坐阵,我的心就跟吃了砰砣一样,哪会放心不下?老实说,对铺子里的那些规矩、门道,我纯属外行一个,根本不会折腾,本就该全听她的。她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倒也简单。”
      “大掌柜......?“黄芩猜测道:“莫非你夫人就是‘古脂斋’上一代当家人的女儿?”
      卫经纶‘嗯’了声,道:“正是。”
      韩若壁双手一拍,拔高声音,赞道:“啧啧,能娶到这么能干的夫人,卫贤弟当真是羡煞旁人,好福气啊好福气 。”
      卫经纶的表情分明十分受用。
      韩若壁又道:“上次在宁波时,曾听闻卫贤弟出身武当,剑术非凡,今日得见果然不但年少英雄,而且风度翩翩!”
      卫经纶听方,心中颇感得意,面上微微一笑,谦然道:“哪里哪里。”
      又瞅了眼他腰侧的佩剑,韩若壁哈哈一笑,道:“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就该像卫贤弟这样,在外面多跑跑,多见见世面。”
      他一张嘴滑溜无比,奉承得又在点子上,真是叫人抵挡不住。
      一番交谈下来,卫经纶已对韩若壁生出了几许好感。
      转而,他想起之前问的事被打断了,尚未得到回应,于是忍不住提醒道:“被你们打了个茬,差点儿忘了,这两匹马,韩兄、黄兄到底卖是不卖?”
      作势思索了好一阵,韩若壁缓缓地摇一摇头,遗憾道:“卫贤弟的价钱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可我还是不得不拒绝啊。”
      卫经纶眼珠一溜,脸上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道:“你的意思是......不卖?”
      这是他头一回碰上有这么好的价钱还不肯卖马的人。
      韩若壁无奈地点头表示肯定。
      百思不得其解,卫经纶狐疑不已,道:“韩兄,可是嫌我出的价不够高?”
      韩若壁长吁一声,道:“不是钱的问题,只是不能卖。”

      当然不能卖,他还指着‘黄膘紫骝’的这两匹马帮他继续钓‘大鱼’呢。而且,虽说高人龙等人和他们干过一仗,自是识得他们了,但少了马,目标就小,更有甚者,还可能把买马之人同他们弄混淆了,那可就糟糕了。

      卫经纶即刻面色一沉,道:“不会嘴上说着不是钱的问题,肚里却打着如何加价的主意吧。想加价就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看得出,他一定很少被别人拒绝。
      见状,韩若壁暗笑道:到底是少年得志。
      他苦笑着摇头道:“承蒙卫掌柜瞧得上,本来如此好赚的买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但眼下,这两匹马对我们而言,确是十分重要,不能卖,还请卫掌柜体谅。”
      卫经纶板着脸,硬呛呛道:“你也别装模作样了,我再加一百两。成不成,给句话吧。”
      想来,他已认定韩若壁死要面子,才口是心非,不肯主动提加价之事,刚才生出的几许好感也随之消散殆尽了。
      见他如此纠缠不清,韩若壁也有些不满,淡淡来了句道:“再说,没了这两匹马,我们怎么上路?”
      黄芩拍了拍黄膘马的马头,笑而低语道:“为了你,他大把的银子都舍了,看来少了你还真不行。”
      以为他二人真是因为韩若壁所说的原因不愿卖马,卫经纶缓下面色,道:“假如二位是怕没了座骑,行路不便,我可以再送两匹大宛马给二位。”挥鞭一指身后,又道:“那八匹马随你们挑。”
      见他如此豪爽,韩若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拱手作揖道:“卫掌柜太客气了,我们有重要的事需要这两匹马,真不是价钱谈不拢。”
      卫经纶疑惑不解道:“什么重要的事会离不开这两匹马?”
      韩若壁朗声一笑,豪气干云道:“自家的私事,不便多言。这样吧,我瞧卫掌柜是位值得结交的英雄,也是真心爱马之人,就不必谈什么银子了,等事情完结,定将这两匹马送至安南‘古脂斋’,宝马赠英雄,权当交个朋友。”
      卫经纶怔了怔,惊喜道:“韩兄,你真肯把马送给我?”
      韩若壁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卫经纶翻身下马,冲马上的韩若壁微微一鞠躬,豪气十足道:“好!到时必以厚礼回馈韩兄!”
      韩若壁随之下马。
      黄芩也撂蹬下马,立于一旁,听他二人闲话。

      韩若壁问道:“瞧你刚才催马的方向,可是往归善去?”
      卫经纶点头道:“是啊。韩兄、黄兄呢?你们这一趟是要往哪儿去?”
      毕竟熟络了不少,他说起话来也比开始时随便了些。
      韩若壁望了眼黄芩,道:“巧了,我们也是往归善去的。”
      “你们也去归善?”瞄一眼韩若壁腰间的‘横山’,又瞟了瞟黄芩背后的铁尺,卫经纶道:“你们一看就是江湖人,这种时候去归善,又随身带着兵器,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黄芩不解道:“莫非归善那里出了什么大案,官府严查密防带兵器的江湖人?”
      卫经纶道:“和官府没甚干系,是当地的‘解剑园’派出人马在归善境内严查过往江湖客,如遇可疑,立即驱逐出境。”
      韩若壁若有所思道:“‘解剑园’不过一个庄园,何来如此大的势力?”
      卫经纶忙道:“能这么做,靠的不是势力,是威望。‘解剑园’素来行得正,做得端,在归善,提起‘解剑园’,没有老百姓不竖大拇指的,那可是多年积攒下的威望。”
      他话里话外大有替‘解剑园’说话的意思。
      韩若壁心中有数,道:“据我所知,归善的‘解剑园’是做铁矿发家的。”

      虽然,‘北斗会’在归善不曾设置暗哨,但仍有一处联络点,对此类半明半暗的消息还是略有耳闻的。

      “看来韩兄知道的不少嘛。”卫经纶道:“不过盐、铁毕竟是朝廷专营,所以,‘解剑园’本身从不直接插手此类生意。只是归善盛产铁矿,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以当地的百姓为着生计,组成了几个小商会,明面上做些赚不到钱的小买卖,暗中以盗矿贩卖为生。‘解剑园’不过是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给他们提供一定的保护,行点儿方便。”
      韩若壁似信非信道:“是吗?”
      卫经纶笃定道:“是啊。真要说起来,‘解剑园’该是靠银矿发的家。”
      黄芩不明其意,道:“银矿不更是官家专营吗?”
      卫经纶道:“黄兄说的不错。不过,‘解剑园’的土地上有一座废弃的银矿,就在西北面的山上,虽说已被官家废弃了,但后来发现居然还能有些产出,因此发了一大笔财,也才支撑起今时今日的‘解剑园’。”
      很明显,对于‘解剑园’,他知之甚详。

      黄芩心下知晓,卫经纶口中的‘提供一定的保护,行点儿方便’并没有那么简单。盗矿贩卖和贩运私盐一样,从事之人都绝非良善之辈,背后的利益大为可观,‘解剑园’既然充当了这种生意的保护伞,当然会得到相当数额的回报,手中阔绰自不在话下。另外,自废矿里私采矿产这种买卖的水极深,有些人甚至会以巨额贿赂收买官员,以求将好矿界定为废矿,再转而收购来私自采挖,从中谋取巨大利益。

      韩若壁思疑道:“别的不用多说了,‘解剑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要严查江湖人?”
      卫经纶反倒诧异起来,道:“你们不知道吗?”
      韩若壁道:“我们应该知道吗?”
      “这事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你们一路过来就没听说?”卫经纶道:“韶关的‘南华帮’、归善的‘解剑园’都向对方下了战书,眼见着就要火并了。这段时间,‘南华帮’在招兵买马,‘解剑园’也在加紧筹备,两边都乱哄哄的。听说,‘解剑园’派出庄丁严查境内江湖人,是因为怕‘南华帮’派人混入归善境内寻衅滋事。大战在际,出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韩若壁恍然道:“先前我们只知道‘南华帮’在花钱招募人马。”
      黄芩问道:“他们双方为何事火并?”
      卫经纶摇摇头,苦恼道:“我也不清楚。本来我的事已办完了,打算回安南,但途中忽闻这一消息,才急忙赶来,正是想问个清楚。虽说归善和韶关相距不远,但‘解剑园’素来偏安一隅,与世无争,如何能跟‘南华帮’起冲突?”
      想来,他和‘解剑园’有些交情,此番前去一方面是问明情由,另一方面也是为‘解剑园’助拳。
      韩若壁道:“原来如此。”
      黄芩稍稍皱眉寻想了一阵,道:“以前,我听一个说书的说,‘八大神剑’之一的‘千锋剑’和一个叫作‘解剑园’的地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就是这个‘解剑园’?”
      “说书的嘴里跑马车,全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当不得真。”韩若壁笑一笑,道:“不过,你也知道‘千锋剑’?”
      黄芩道:“江湖上谁人不知?”

      原来,‘千锋剑’成名之早,江湖上怕已无人能出其右,堪称传奇。据传,十余年前,此人才十一岁时,就凭借剑法力挫当时的一位剑道名宿‘青云剑’石鲲,一战创出了‘千锋剑’的名头。虽说在当时,石鲲还算不得顶尖的用剑高手,但以十一岁的年纪能战胜这样的高手也足以令整个江湖为之侧目了。此后,不少初出江湖的少年都主动向‘千锋剑’挑战,以期战胜他名耀江湖,可大多数都在决斗中死在了那把三尺青锋下,他的名气也随之如日中天。但接下来,具体从何时起已没人记得清楚了,‘千锋剑’在与人决斗时,开始临阵脱逃,甚至不敢再接受别人的挑战。同他交过手的江湖人都说,他的剑术不仅没有精进,反而越来越退步了。于是,慢慢地,‘千锋剑’越来越少在江湖上出现,直到四、五年前彻底销声匿迹。

      韩若壁唉叹一声,摇摇头道:“可惜,又是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
      一个‘又’字,在黄芩听来颇有点儿嘲人自嘲的意味,因为韩若壁也曾用这句话来讥嘲他自己的读书天份,但是,这句话在卫经纶听来,却完全是对‘千锋剑’的讽刺。
      不知为何,卫经纶面显不悦之色,冷冷地凝视着韩若壁,道:“看来,你一定不明白‘解剑园’这个名字的含义?”
      韩若壁轻飘飘道:“有什么不明白的?照字面看,不就是解下利剑,回归田园吗。”
      卫经纶道:“不错,既然是‘解下利剑’,可见是剑的主人主动放下的。”
      韩若壁‘噗嗤’笑道:“卫掌柜,你不是想告诉我们,‘千锋剑’因为要主动放下,退隐江湖,才故意装出剑术退步,以那种方式草草收场的吧?”
      卫经纶进前一步,微微涨红了脸道:“你又怎知不是?”
      韩、黄二人俱感异样,交换了一下眼神。
      韩若壁惊奇道:“难道‘解剑园’真和‘千锋剑’有关系?”
      卫经纶神色一肃,道:“‘解剑园’,就是‘千锋剑’解剑归田之地。”
      韩若壁展转生疑,道:“卫掌柜不是说笑吧。‘解剑园’的主人萧仁恕年过半百,从未在江湖走动过,怎可能是‘千锋剑’?”

      确实,既然十余年前,‘千锋剑’才十一岁,那么十余年后的今天,也不过是同卫经纶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怎么也不该变成个老头儿。

      卫经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阵,终于道:“你们知道‘无刃剑’吗?”
      黄芩、韩若壁均摇头。
      卫经纶又神秘兮兮道:“‘无刃剑’的威力未必在‘八大神剑’之下。”
      “这么厉害?”韩若壁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
      “为什么一定是江湖上?”卫经纶慢慢地叹了一口气,道:“‘无刃剑’是萧大伯给自己的剑起的名字。”
      “萧大伯......你说的是‘解剑园’的主人萧仁恕?”韩若壁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卫经纶道:“正是。萧大伯浸淫剑道数十年,‘无刃剑’上的神威,可说不输给江湖上任何剑术名家。”
      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显然,他和‘解剑园’萧家的关系不一般。
      韩若壁轻笑道:“是吗?真若如此,我也是练剑的,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剑?”
      卫经纶抿了抿双唇,道:“但你们听说过‘千锋剑’。”
      韩若壁道:“那当然,‘千锋剑’怎么也是‘八大神剑’之一,虽然之后隐没了,但已是声名远播,自然听说过。”
      卫经纶笑得很奇怪,有点儿故作深沉的样子,道:“‘千锋剑’姓萧。”
      黄、韩二人齐声讶异道:“姓萧?”
      卫经纶轻轻一笑,道:“索性告诉你们吧,‘千锋剑’的剑法传自‘无刃剑’。‘千锋剑’就是‘无刃剑’的独子。”
      指了指自己,他又道:“也是我卫经纶最好的朋友--萧兰轩。”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面上也流露出隐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冲韩若壁挤了挤眼睛,黄芩道:“原来‘千锋剑’真是‘解剑园’的人。看来说书的嘴里也有不跑马车的时候。”
      韩若壁假装没看见,只暗自嘀咕道:“萧兰轩......‘千锋剑’......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卫经纶的双眼更亮了,道:“他这人,别的不好说,好喝酒是真的。只要找到他,就一定有好酒喝。”
      兀自想了一会儿,韩若壁问道:“‘千锋剑’这个名号是谁帮他取的?”
      卫经纶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自己。”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老子的剑叫‘无刃剑’,儿子偏取名号‘千锋剑’,以‘千锋’对‘无刃’,有点儿意思。”
      似是想起了萧兰轩,卫经纶笑得很温柔,道:“不错,萧兰轩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
      韩若壁有些遗憾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一见他,喝一喝他的好酒了,兴许也能和他交个朋友。”
      “原来你也好酒?”感觉正中下怀,卫经纶忙道:“这有何难,二位随我去一趟‘解剑园’不就成了。”
      能杀掉‘黄膘紫骝’之人定然武艺非凡,眼下又恰逢‘解剑园’用人之际,只要把这二人领了去,八成就能说服他们施以援手,因此卫经纶自是巴不得。
      看透了他的心思,韩若壁眼波微转,开门见山道:“卫贤弟是想让我们替‘解剑园’助拳吧。”
      不待卫经纶答话,黄芩已道:“‘解剑园’和‘南华帮’没什么不同,这件事,孰是孰非只有双方心里明了,我们外人不便插手。”
      在他看来,这次将要到来的火并只是两个势力间的角逐,本就没什么正义、邪恶之分,即便有,双方势均力敌,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鹿死谁手,就该各凭本事说话。
      卫经纶听言嗔怒道:“没什么不同?!一个是正经庄园,在归善从不惹事生非,以至于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一个是□□帮派,在韶关处心积虑地吞并了其他帮派不说,还想染指别的地方,怎会没什么不同?!”
      瞧了眼黄芩,似是怪他把话说死了,韩若壁又转向卫经纶道:“来的路上,我们遇到几个去给‘南华帮’助拳的。”
      卫经纶皱眉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韩若壁道:“‘女金刚’连春花、‘赛关公’谈立威、‘轰天铁拐’常胜、‘拼命头陀’刁顺,还有什么‘降魔太岁’金四郎和‘立地龟’归齐山。”
      卫经纶‘嗯’了声,道:“多谢,我去‘解剑园’后,会将韩兄所言转告萧大伯,也好叫他们做些防范。”
      韩若壁脑中又有了主意,大模大样道:“其实,谁都知道,‘南华帮’不过一个□□帮派,恶迹斑斑,从来不做好事,和‘解剑园’岂可相提并论?这次的火并必然是‘南华帮’的阴谋,只瞧被他们引去助拳之人便知一二,去的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牛鬼蛇神。凡是白道正义人士,谁肯为了点儿银子替□□帮派助拳?”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黄芩忍不住连着瞥了他好几眼,心道: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人家‘南华帮’是□□帮派,你那‘北斗会’就不是了?
      深为赞同韩若壁的话,卫经纶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韩若壁又言之凿凿道:“方才,我的朋友那般说,不过是因为我们有急事需待去办,没时间帮衬‘解剑园’,才信口说来的。不过,如果我们的事情解决后,‘解剑园’还需要帮手,定然不遗余力。”
      “好!今日能遇见韩兄,当浮一大白!只可惜此地无酒,他日,定备上好酒,恭候二位的到来。”卫经纶道:“似韩兄这般嫉恶如仇、急公好义之士,当真有大侠风范。”
      韩若壁得意地一挑眉毛,道:“卫贤弟又何尝不是?”
      卫经纶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黄芩只冷眼旁观,不做任何表态。
      卫经纶心情大好,转而主动向黄芩示好道:“黄兄,如果你们要办之事就在归善,或许‘解剑园’能够帮得上不小的忙呢。”
      的确,以‘解剑园’在归善的势力,跺一跺,地皮也要抖三抖,还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帮不了的忙。
      黄芩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非得去处理一下不可。”
      稍后,三人各自上马,卫经纶又微笑邀请道:“既然二位也是往归善去的,不如与我同路吧,待过了‘解剑园’设置的关卡再分道扬镳,有我领着,也可省却不少麻烦。”
      韩若壁笑道:“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黄、韩二人和卫经纶,以及那八骑一起往归善去了。

      烈日如焦,热风如烧。
      一行人进入归善没多久,就瞧见远处横贯路面竖了一排木栅栏,前面还顶着不少鹿角、蒺藜,把整条道路都给截断了。栅栏后守着一排约十来名威武强壮的汉子,个个眼似厉电寒星,手提钢刀长矛。令人感觉诧异的是,领头之人却是个两手空空,身着灰衫,脚穿布鞋的和善中年男子。其实,他的鬓角已显出丝丝白发,看上去似乎要比中年更老一些。
      当黄芩、韩若壁以及卫经纶等人到了跟前,拉缰止马时,领头之人正指挥着那些汉子把栅栏移开一个豁口,让几个路过的百姓进去。
      卫经纶翻身下马,急忙上前打招呼道:“萧二伯!”
      原来,此人正是‘解剑园’主人萧仁恕的胞弟萧怀物。
      见到卫经纶,萧怀物迎上前道:“经纶,你也来了?”
      卫经纶匆匆施了一礼,道:“听说‘解剑园’出了大事,我便带了人赶来,希望能助兰轩兄一臂之力。”
      萧怀物握住他的手,感激道:“兰轩真是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
      卫经纶一指身后的黄、韩二人道:“这二位就是传闻中杀死冷血杀手‘黄膘紫骝’的英雄好汉。”
      韩若壁下马上前,拱了拱手。
      黄芩也牵马过去,冲萧怀物点了点头。
      萧怀物道:“能得二位英雄相助,‘解剑园’感激不尽。”
      卫经纶抢着道:“他们还有私事要办,等办完了才能到庄园帮忙。”
      萧怀物露出宽厚的笑容,道:“不妨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黄、韩二人各自报上姓名,萧怀物虽从未听说过二人,仍是说了一大堆滚瓜烂熟的久仰赞赏之语。而后,他自走开,忙着指挥那些汉子移开路障,让卫经纶及黄、韩等人过去。
      就在栅栏后的汉子们搬开栅栏,准备让他们过去时,马踏焦土,人披尘烟,又是三人三骑飞奔到了跟前。
      尘烟落定,黄、韩二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三匹马,一白二黑,马上之人正是早先在汀州府照过面的那三个高手。因为暴风雨的关系,这三人也曾在‘乱云不过山’歇过一夜。
      原来,他们也是往归善来的。
      黄、韩二人瞧看那三人时,那三人同样在瞧看他们,显是也认出来了。
      当六道目光落在黄芩、韩若壁手里牵着的黄膘马和紫骝马上时,三人同时身躯一震。白马上的一名留了小胡子的中年汉子踩蹬落马,几步迈到黄、韩二人面前,仿佛不相信道:“竟是你们杀了‘黄膘紫骝’?”
      他的声音很低沉,还带点儿沙哑。
      韩若壁抚了抚额头,故作姿态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
      上下打量了黄、韩二人几眼,小胡子轻叹一声,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当日,我居然没瞧出你们的武功如此了得。”
      韩若壁吸一吸鼻子,假装傲气十足道:“武功又不是衣服,如何能瞧得出来?我倒觉得‘黄膘紫骝’没什么了不得的,不值一提。”
      小胡子是老江湖,见韩若壁一副瞧不起敌手的样子,就觉得他和黄芩象只是刚出道的两个雏儿,不过尔尔了。
      这时际,另两匹马上的人也甩蹬下马走了过来,却不是走向黄、韩这边,而是往萧怀物那边走去。
      思考片刻,小胡子狐疑道:“你倒是说来听听,你们是如何杀得‘黄膘紫骝’的?”
      韩若壁做了个手起掌落的动作,大大咧咧道:“不就一剑一个吗,不然还能怎样?”
      说得好像人是他杀的一样。
      黄芩一撇嘴,心道:说得轻松,杀‘黄膘紫骝’时,你倒是别躲在一边贪凉快,也出份气力再来吹呀。
      韩若壁的话更让小胡子生出了另外一种想法:看样子,倒像是‘黄膘紫骝’马失前蹄,跌沟里摔伤了,让这两个小子捡了便宜,抽冷子给做了。
      想罢,他当即没了兴趣,撇下黄、韩二人,也向萧怀物那边大步而去。
      黄芩侧头靠近韩若壁,低声问道:“你是故意那么说的?”
      韩若壁微微颔首,道:“难道你还嫌自己不够有名,想借杀‘黄膘紫骝’一战成名?”
      他二人,一个是‘北斗会’的天魁,一个是一钱买一命的暗器之王‘爆裂青钱’,论名气,论实力,都远在‘黄膘紫骝’之上,只是各有不能暴露身份的原因,因此,如能将杀‘黄膘紫骝’一事引至两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身上当然最好。
      黄芩心下明了,道:“想得周到。”
      其后,二人得知,来的三人都是广东某一卫所军的客座教头,各有一身本事,此番前来是受朋友所托,替‘解剑园’助拳的。
      过了关卡后,卫经纶和那三个教头往‘解剑园’去了,韩若壁和黄芩则往水东街而去。
      路上,落在后面的韩若壁忽然道:“卫经纶说的话,你信是不信?”
      黄芩转头道:“什么话?”
      韩若壁道:“就是说萧仁恕的‘无刃剑’不输给江湖上任何剑术名家的话。”
      黄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你不信?”
      韩若壁想当然道:“如果他的‘无刃剑’那般厉害,怎甘心不到江湖上与人比拼?又怎可能默默无闻?”
      黄芩道:“也许,他浸淫剑道,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纯粹为了取悦自己,那便没什么不甘心了。”
      韩若壁微微一怔道:“你的意思是,‘剑道’于他而言,就像琴、棋、书、画于文人而言一样?”
      黄芩点点头。
      韩若壁却又摇头道:“可就算是琴、棋、书、画也有高下之分,所以喜欢、精通之人必然忍不住与人斗琴,对弈,比字,比画。”
      手搭凉棚挡住刺眼的阳光,黄芩回头望向韩若壁,道:“是啊,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或精通,而是因为相争之心。”
      韩若壁道:“人怎么可能没有相争之心?你没有吗?”
      黄芩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但一个人不会在每件事上都有相争之心,有争的事,自然也有不争的事。”
      顿一顿,他又道:“你不能否认,这世上总有人喜欢弹琴给自己听,总有人喜欢一个人打棋谱,总有人喜欢默默写字,默默画画,从不曾与别人比试高下。那不是因为他们不精通,或是缺乏比试的勇气,而是因为他们享受的并非战胜对手,而是做喜欢做的事。”
      韩若壁愣了愣,道:“你认为萧仁恕就是这样?”
      黄芩继续边牵马前行,边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怎么知道。”
      韩若壁一面跟上一面嘀咕道:“不可能......他若真是这样的人,当年又怎么会让十一岁的萧兰轩仗剑江湖,挑战‘青云剑’石鲲?.......“

      水东街,顾名思义,是一条西面临水的街道。紧邻街道的那条东江经年累月向西流淌,江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穿梭往来的船只。水东街的东面是墙头叠起,高高低低,黛瓦相连的各式房屋。可能因为天气太热,也可能是因为‘解剑园’严查过客的缘故,眼下街上来来去去总共也没几个人。
      黄芩跟着韩若壁来到了街边一个孤零零的卖云吞的小摊前。
      此时,摊位上没有一个食客,摊主怕热,也没点柴禾烧热火,等云吞下锅。
      把缰绳交给黄芩,韩若壁行至头上顶着块湿巾,蔫缩在凉椅上的摊主面前。
      这张凉椅的背上还绑着把凉伞,遮住瀑泄而下的阳光的同时,也遮住了摊主的脸。
      韩若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调侃道:“你若肯把这张凉椅借我坐一会儿,我便买你的云吞吃。”
      听见他的声音,椅子上的摊主忙不迭跳了起来,拔直了腰,急喜道:“大......大......”
      大太阳地里,他的心跳得咚咚响,人也有点儿晕乎乎,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话也不会说了。
      韩若壁吃惊不已道:“怎么是你?”
      摊主仍旧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出于缓和对方的情绪考虑,韩若壁调笑道:“莫不是惦记着我欠你的那顿酒,一路从江西追到归善来了?”
      原来,这个穿着洗得几乎快能透光的粗布小褂的摊主居然是倪少游。
      韩若壁四顾周围,没见什么旁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此地负责联络的弟兄呢?”
      这刻,倪少游已然镇静下来,能够说话了,他心里堵着千言万语要对韩若壁说,但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他想说的。
      “此地负责联络的是小艾,他是外面的弟兄,不识得大家当。我替他来不是更好,连接头的暗语都可替大当家省了。”
      韩若壁幽幽一声叹,道:“在其位,谋其事,不在其位,不谋其事,你已忘了自己不是‘北斗会’的人了?”
      倪少游低下头,嚅嗫道:“小艾病倒了,人烧得厉害,已经有两天了。不得已,我让他在家里歇着,换我每天出来推着云吞摊在街上逛,专等大当家前来联络。”
      韩若壁踌躇了一下,道:“找大夫看了吗?”
      盯着韩若壁的脸,倪少游木愣愣回道:“看了,说是湿火内噬,外邪入侵,染上了外感,已经用了药,应该很快没事。”
      “没事就好。”韩若壁点点头,道:“这一趟,是王大人派你来和我联络的吧?”
      他曾将这个联络点的位置和联络方式告诉过王守仁,以便互通有无,而现下倪少游又是王守仁麾下的军士,是以他才会这么认为。
      倪少游挺一挺胸,鼓起勇气道:“王大人本无意派我来,是我主动请缨来的,我就是想再见到大当家。”
      这倒是韩若壁没有料到的。怔了怔,他道:“今时今日,你还想回‘北斗会’?”
      倪少游断然道:“不!我只是想见到大当家。”
      忽然,一个清晰、平稳的声音传了过来:“给我来一碗。”
      说话的是黄芩。
      他已将两匹马系在了前面不远处的旗杆上,正撩起袍角,落座在矮桌边的藤条小凳上。
      倪少游这才注意到韩若壁身边还带了一名男子。
      定睛一看,他立刻认出了黄芩,惊讶地合不拢嘴。
      半晌,他才道:“他,他不是那个高邮的捕头吗?”
      前次在阮江上,若非韩若壁扮鬼救下他,他早就折在黄芩手里了,当然牢牢记住了对方的面貌。
      黄芩故意一眼都没往他这边瞧。
      其实,黄芩当然知道他就是倪少游,而且也知道他已经被韩若壁逐出了‘北斗会’。
      狐疑地转望向没吭声的韩若壁,倪少游一时摸不着头脑,道:“大当家,你怎会和他在一起?”
      韩若壁嘿嘿一笑,忽然冒出来一句,:“他饿了,你会做云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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