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三站：中甸——梅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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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即将奔赴目的地。
告别了雪线，海拔逐渐下降。山谷里面碧绿葱茏，其间有窄窄的溪水，缘路而流，恍如江南的风情。路边有散布的藏式民居。大约三层楼，装饰鲜艳，显得很高大华丽，但是不大的窗户总让何云觉得阴暗，似乎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概也是基于此，让这个民族更显神秘悠远了吧。
车子快速驶过，又绕过一个山梁，终于看见铺展在对面山谷里的德钦县城。颇有些峰回路转后的惊艳之感。此时，已经是天色昏暗。眼看着仿佛就在面前，然而却还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所以等这辆风尘仆仆的BMW驶进德钦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依山而建的小县城，道路多是坡道，两人下了车走进家小饭馆。何云觉得疲惫不堪，腰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动弹，应该没有知觉的双腿也在持续的疼痛，根本谈不上胃口。最后在相秀的威逼之下，吃了几口青菜而已。
“太冷了，相秀……”
何云哼哼唧唧的靠在轮椅上，头昏沉沉的，他无心分辨自己在何处。
回到车边，何云第一次主动伸手，相秀把何云放在副驾驶座上，他立刻就调低了靠背，半躺下来。相秀拿起后座上的薄毯递给何云。
“好点了么？”
何云默默了点了点头。但是眉头紧锁，努力忍耐的样子。相秀突然觉得心疼，他环顾四周，已经是天色全黑，周围还有小餐馆和一些杂货店还亮着昏暗的灯光，偶尔有路过的本地人，用漠然的眼光扫视着相秀和他的BMW——对于他们来说，旅游者已经是极普通的事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何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能是相秀。此刻他如此无助的躺在那里，让相秀想起了那个人——这种焦虑的心情是如此相似。
下午，阳光还是那么微弱，教室里的气氛如此沉闷，只听得到老师的喋喋不休，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流。相秀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眼前的书本在视线里如此模糊。
突然，相秀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秒钟。他偷偷的拿出来一看，一条短消息。他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相秀，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相秀的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了。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呢，相秀当然是坐不住了。
“老师，我要去厕所。”
老师冲相秀挥了挥手，继续念他的经。相秀已经消失在楼道里。
没有钱搭车，相秀跑到子非家只用了大约十分钟。冷风刮在脸上，非常冰冷，但是相秀的额头上的甚至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因为运动也因为兴奋。他按响了门铃。
“子非，是我。”
“……进来。”
相秀一愣，这全然不似子非平日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
“子非？”
相秀走进仍旧有些陌生的豪华客厅，却发现子非靠在沙发上，脸色很苍白。房间里没有人声，只是墙角的音响里播放着水一样的音乐。
“子非，你怎么了？”
后者没有说话，朝相秀招了招手。随后，似乎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只看着相秀，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你怎么了？别吓我！怎么啦这是？”
相秀完全不明白状况，在子非身边坐下之后，盯着子非苍白的脸，不停地问。
“……就是想看看你。”
子非停了半天才说出第二句话。这样的距离，相秀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子非沉重的呼吸声。更清楚地看见子非眼角的一丝笑意，和目光里的温柔。
“咳咳……从学校跑出来的吧？咳，我真不该发那个短信……咳咳咳……”
相秀轻轻的拍了拍子非的脊背，试图让他费力的呼吸能更容易些。
“……我，没事儿……”
相秀这时才仔细看了看茶几上散乱的数个药瓶。
“怎么回事么？你告诉我啊！”
“感冒而已。昨天突然变天，你有没有冻着？”
子非似乎感觉好了些，伸手摸了摸相秀的额头。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以及子非因为用力呼吸而紧张的身体。相秀几乎是本能的就将子非往自己怀里搂，这时才发现穿着睡衣的子非一身虚汗。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成年男子虚弱的身体，他靠在他的胸口，他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抛却了烟草或者香水，只是他的味道。
“哪有感冒成这个样子的？”
“那……个……那个……”
子非伸手指了指茶几上一个蓝色的小瓶，相秀立刻递到了他的手上。送进嘴里，片刻，他的呼吸状况显然得到了一些缓解。
“相秀，你帮我倒杯水。”
“哦。”
相秀向饮水机走过去，他背后子非挣扎起身，把几枚药片丢进嘴里。就着相秀的手喝下一大口水，仰头咽下。
“我想睡一会儿。你不要走。”
相秀点点头。准备扶他起身到卧室去，然而却发现毫无起身的意思，而是靠在相秀的肩上闭着眼睛。相秀没有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没有什么力度，但是很坚定。
相秀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低头看见微光中何云的面孔。
“我是不是在发烧。”
“没有。你没有发烧。”
相秀摸上何云的额头，后者静静的闭上眼睛。
晚上十点钟，离开德钦县城，他们要到飞来寺过夜，明天清晨就可以看到传说中的日照金山。
渐渐远离了人间的灯火，右侧是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植被，而左侧就是高高的悬崖，更没有任何光亮。
往上望去，天空呈现出透明的深蓝色，上面缀满了闪亮的星光。乍一看到，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站到了银河之下，再无法把视线移开了。
满眼的碎钻，熠熠发光；满眼的晶莹泪滴，泫然欲泣。这些光线，在黑暗寒冷的宇宙中旅行了数年，数万年，数十万年，只在这一刻抵达了眼睛。如此珍贵而漫长的等待和相遇。
这个时刻，路上的车寥寥无几。四周一片寂静，黑暗中的群山，满天星斗，无声闪耀，两个疲惫的旅人，只有车灯的微弱灯火……何云仰望着头顶一方天空，脸色郑重，仿佛是不忍心打破了这近乎庄严的宁静。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再次看到了人间的灯火。何云觉得有些恍惚，刚才的寂静烟消云散，他觉得自己被迅速丢回到这个喧闹的世间，又觉得温暖，又觉得不舍。
向着卡瓦博格峰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片漆黑。不知道，明天，他们是否能如愿以偿。
是相秀把何云直接抱进房间的。
此时的气温已经很低，床上准备了电热毯和厚厚的被子。何云躺在床上，等待着被窝里热起来，至少可以缓解些他的下肢的痉挛。至于止痛药早已让他打不起精神来。
“感觉好点了吗？”
何云点点头。虽然相秀也知道这样的回答应该是违心的。
“我找老板要了开水……睡吧，明天要很早起床。”
再次点头，何云闭上眼睛。
在这个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面，没有办法洗澡，不能看书写字，相秀只能坐在何云的床边，看着他逐渐沉入睡梦的面孔。
很快自己也昏昏欲睡。相秀和衣而卧，听着走廊上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又看见了子非的脸，感觉到他的大手，抚摸过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于是整个身体似乎都发烫了起来。
再次看到子非家豪华的客厅，相秀躲在门外，他透过门缝看着里面发生的事情。
一个女人的压抑的哭声，还有一个五六岁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紧紧地抱着子非。相秀认识她，是子非的女儿。
子非抱着女儿，看着沙发上的女人，一直在说着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知道相秀就在门口偷看着。
“你不要再说了……离婚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离婚说起来多轻巧，可是莎莎怎么办？”
“我会把她带好！”
女人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女孩的胳膊。小女孩立刻大哭了起来，一边更紧地往子非怀里钻。
“……爸爸……嗯，爸爸……”
“莎莎不哭，到妈妈这儿来。”
女人露出温和的表情，向女儿伸出了手。现在轮到莎莎不知所措了，她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也不知道怎么做选择，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苏子非，你说你都干过什么？你对得起女儿么？你？”
女人说着把莎莎拉到自己怀里，转身朝门口走过来，吓得相秀一步跳开。
“杜辛！”
子非突然大喊出来，成功地让女人停止了脚步。相秀再次伏在门缝里看过去，只见，子非跪在客厅中间，脸上甚至挂着泪水。
“杜辛，算我求你……”
女人没有折回来，而是弯腰抱起女儿，推门而去。
相秀等女人走后，回到子非家门口。他不敢进去。18岁的少年还不能够清楚的辨认和承受家庭纠纷的错综复杂。
他继续站在门口，看着子非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此刻他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妻儿的中年男人，在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
相秀不知道自己在子非的门口看了多久。
天黑了，一切都黑了……
“相秀，相秀……”
“嗯？”
“起床了。”
相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灯光昏暗的小房间，身边是何云的轮椅，此时他正躺在另一张床上，费力地起身，试图爬上轮椅来。
摸了一把脸，似乎有粘稠的泪水。
打开门出去看了看，果然，天还没有亮，但是可以看见已经有不少人站在门口的空地上等候的着太阳升起的时刻。
水管里的水时有时无，两人勉强刷了牙，来到旅馆门口的空地。
清晨，还是寒冷的时候，天空呈现出清淡的蓝。抬眼就是对面的卡瓦博格峰，金字塔形，披着皑皑白雪。几屡薄薄的白云在山峰前若有若无的飘荡着。
“太阳什么时候会出来？”
“很快了吧。”
人已经越来越多，相秀仰望天，没什么云彩，应该是个希望中的晴天。
拿起相机，他记录下清寒天空下的卡瓦博格。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三站：中甸——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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